第223章 石板

第223章 石板

於是她很快地將書從頭到尾翻了一遍,她本來以為這本書一看就是經常被翻的,說不定能翻出什麼,結果除了滿手的糕點殘渣,什麼也沒有找到,沈雪林簡直忍俊不禁,也不知道這本書的上一位主人是誰,在自己吃點心的同時竟然也沒忘了給這書喂幾口。

她有些失望地將書放回去,正想伸手去拿另一本書的時候卻忽然發現書架上一張紙片,原來是夾在這本書與其他書之間的,她方才着急看這本書中有什麼,又是踮着腳拿的,所以沒看到這張紙片,她連忙伸手將紙片拿下來,展開一看,沈雪林心中大驚,上面的人,雖說與她相見時比稍顯稚嫩,但是顯然,上面的人就是那位安陽郡主。

她穿着淡粉色的衣衫沒有什麼儀態地隨意歪在滿院的海棠花邊的一張椅子上,右手捧着一本書,左手拿着一塊糕點,正神態慵懶地瞧着自己手中那本書,沈雪林仔細一看,她手中的那本書正是叫《春蘭傳》,她手一抖,小小的紙片差點飄落在地上。

紙片很小,只有一本書大小,所以可以藏在書之間而不被發覺,但是上面所畫人的神態栩栩如生,她彷彿能瞧見那安陽郡主正一邊吃着點心一邊翻動手中的書,再一看,右下角有一行小字“三年春日,鳳陽宮中。”幾個字寫的格外瀟洒飄逸,與方才那兩個字顯然不是一個人所寫,沈雪林手中拿着兩張紙片,心中有一個大膽的猜想,只是這猜想對她來說太過荒謬,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她拿着兩張小小的紙片發獃,旁邊的宮女見狀輕聲問她:“娘娘,您怎麼了?”

沈雪林連忙將兩張紙片收起來搖頭:“沒什麼。”她忽然想起來,這些人都是原就在宮中的,這兩年,皇上換的比宮女還頻繁,說不定她們會知道什麼,只是這個猜想太過大膽,她只能旁敲側擊:“我想起來,我住的鳳陽宮,之前並不是皇后寢宮,倒是那位安陽郡主的寢殿,是不是?”她不能暴露自己與安陽郡主見過的事實,因為在眾人眼中,那位安陽郡主在她入宮之前應該已經以穆長俞的皇后的身份死了,被埋葬在皇陵,只能這樣旁敲側擊。

誰知旁邊那宮女聽她忽然問起安陽郡主,神情卻一下緊張起來,生怕被沈雪林看出什麼,連忙低頭說到:“是。”除此之外卻不肯再多說一句,沈雪林覺得奇怪,她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算是鳳陽宮的大宮女,平日可沒有這麼少的話,她看着眼前低着頭,顯然有事瞞着自己的人,將兩張紙片拿出來放在她面前問:‘安陽郡主在宮中十二年整,你一定見過她是不是?”她將那張畫著安陽看書圖的紙片放在上面,遞給她看。

她卻只是低着頭匆匆瞥了一眼,答非所問:“這宮中一半人都認得安陽郡主。”

“那你看這是不是她?”沈雪林也並不在意她沒有正面回答自己的問題,只是拿着那張圖問她。

她並不知道沈雪林曾見過安陽,本想否認,沈雪林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她無法否認。

“我跟隨母親進宮的時候曾見過她,倒是覺得上面的人就是她無疑。”

她既見過安陽,自然無可否認,於是她只能點頭:‘上面的人正是安陽郡主。”

她方才匆匆一瞥,不止認出那確實是安陽郡主無疑,甚至還記得當時的情景。

那是好多年前了,安陽郡主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迷上了各種話本遊記,平日裏書也不好好讀,琴也不肯練了,每日就是派人去給她搜羅各種話本,癱在鳳陽宮中看話本。那時候皇上還不是這一個皇上,而是那位無論大臣還是百姓都要稱一聲仁和的皇上。那日鳳陽宮門打開,他就出現在眾人面前,安陽郡主正慵懶地躺在外面椅子上看書,她們一時來不及遮掩,被皇上發現郡主正在看這些,一時嚇傻了眼。

不知道安陽郡主是不是也嚇傻了,竟然癱在椅子上沒有動,皇上面前,如此做派,自然是大不敬,只是她們心中都明白,郡主才不是嚇傻了,她大概是正看到興起,難得起身行禮。只是皇上寵愛是一回事,郡主如此恃寵而驕,終歸不是好事,她看到郡主身邊的明玉焦急地伸手去拉她的衣袖,郡主卻頭也沒回地擺擺手,將明玉的手甩開了,當時她不過是在鳳陽宮中照顧那滿院海棠花的一個小宮女,偶然間看到了明玉姑娘的小動作。

皇上幾步走到郡主面前,一伸手抽出了她手中的話本,郡主這才有些生氣地放下手中掉渣的糕點,拍拍手站起來,慵懶地行了個禮。

她們都以為皇上雖然寵愛郡主,但看她這樣“不務正業”恐怕也要發火的,只見皇上臉色不太好地翻看了幾眼手中的話本便隨手給她放在了椅子上,她當時匆匆一瞥,那話本是敞開的,大概是怕郡主待會兒就找不到自己看到哪裏了,堂堂皇上,竟然細心小心至此。

“聽說你最近迷上了話本?”她聽到皇上在問郡主,聲音平靜,不辨喜怒。

“不過是隨便看看打發時間而已。”郡主略帶清冷的聲音響起。

“看書就看書,你看你吃的臉上都是殘渣。”不知道為什麼,她當時忍不住往郡主那邊看去,就看到皇上溫柔抬手為郡主擦掉了臉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沾上的糕點殘渣,她連忙低頭,悄悄觀察了四周,大家都乖乖低着頭,應該沒有看到,她心中鬆了口氣。

這是她第一次發現,郡主的受寵也許除了皇上親自教導和她那戰死沙場的父兄之外,還有別的原因,當時的場景記得那麼清楚,許多年後,一張小圖出現在她的眼前,記憶便如開了水閘一般湧入腦海。

只是她不知道,皇上竟然還為郡主做了圖,就留在這本她曾經看過的書中,藏在自己的寢殿,不知道若是郡主知道這些,會不會後悔當日的宮變。

她沉浸在過去的記憶中,沈雪林看出了端倪,卻也沒有繼續追問,只是伸手將手中的紙遞到了她手中:“收好了。”

她連忙誠惶誠恐地接過,有心一瞥,便看到另一張紙上寫着“穆澤”兩字,她連忙將兩張紙重疊,蓋住了下面的兩個字。

沈雪林將東西交給她后又開始在書架中仔細翻找,每每看到遊記或者話本都要拿出來仔細翻一翻,卻再也沒有找到類似的紙張,沈雪林有些泄氣般地嘆了口氣,難道只有這兩張紙片?

就在她想大概找不到什麼了的時候,手指無意識地在書架上劃過,突然,她停住了手,手下碰到的是一本《四書》,雖說這不是什麼話本遊記,但是方才手指劃過的時候,她覺得這本書比旁邊的那些更硬一些,因為想要探尋秘密,便很敏銳地停了下來,待她想要將書拿出來的時候,才發現,這書不過是一個空殼子,裏面裝的是一個小盒子,外面有一把鎖,她有一瞬間的猶疑,這盒子自然可能是之前兩位皇帝哪一位留下的,也可能就是穆池的,若是她未經允許擅自動了他的東西,他會不會生氣?

只是不過瞬間,她便叫人:“去找個東西來把鎖打開。”

因為自己沒有兩天好活了,沈雪林膽子便大起來,似乎沒有什麼可顧忌的了。

本來么,這是皇上寢殿,就算是皇后,也不能隨便亂翻亂動的,她拿出那兩張紙也就算了,如今還要撬開一個盒子,若是換了別人,一定是阻止了,就是平日的紅蕊也肯定早就開口勸阻了,但誰讓她方才看到了安陽郡主的畫像和那兩個一眼便瞧出是郡主字跡的字,現在跟沈雪林一樣,一心想着找到更多的秘密,便也沒有任何異議地出去找東西開鎖了。

沈雪林看她竟然絲毫不加勸阻,看起來甚至比自己還要迫不及待,心中笑了笑,看來她方才沒有猜錯,自己身邊這位大宮女,想來曾經不只是見過安陽郡主的關係,說不定原就是在鳳陽宮的老人。

只是她也沒在意,在紅蕊出去找東西開鎖的時候,沈雪林將盒子放在旁邊的書桌上,還想找找有沒有別的東西,目光無意識地掃過方才拿下來書的地方,她眉頭輕輕一皺,抬手去摸了摸,觸手冰涼,像是石頭,沈雪林有些奇怪,屈指敲了敲,下一瞬間便警惕地回過身來看身後有沒有人,在確定沒有別人之後,她又一次伸手進去敲了敲,她確定自己沒有聽錯,雖說聲音有些細微,但是能感覺到裏面是空的。

沈雪林一時又驚又怕,生怕忽然有人進來發現了這個秘密,可是又忍不住想要去探查這背後究竟是什麼,只能一邊小心翼翼地在旁邊尋找有沒有可以機關之類的東西,一邊觀察着外面,生怕隨時有人進來。

她把旁邊的書都仔細看了一遍,卻沒有發現任何異樣,正在這時,紅蕊拿着一根極細髮釵子進來了:“娘娘,您看這個能不能用?”

沈雪林看了一眼接過來,小心地將釵子送進鎖眼,這個鎖並不複雜,不過是尋常的小鎖,很快,隨着咔噠一聲,鎖開了。

盒子打開,沈雪林嚇了一跳,最上面一張依然是安陽的畫像,只是畫像上的她卻身披火紅的嫁衣笑得如春日桃花,含羞帶怯,沈雪林心中大驚,先帝死時,安陽郡主並未出嫁,他怎麼會見到她出嫁的模樣,再仔細一看,右下角依然有幾個小字“六年秋日,乾清宮”,六年秋日,正是宮變那一年,她瞬間便明白了,這是先帝想像的場景,他將她出嫁的模樣花在了紙上。

她翻開這一張,下一張還是安陽,身穿藍色衣裙趴在欄杆邊餵魚的她無聊中似乎帶着一絲愁容,沈雪林特地看了一眼右下角的小字“六年春日,蓮池”。再往下看,不出意外,厚厚一沓,都是安陽的畫像,或喜或嗔,或怒或笑,大多時候都是淡然慵懶的模樣,神態不一,卻都栩栩如生,她翻完這一沓畫像,似乎能看到幾年前安陽在這皇宮的生活。

翻到最後,有一疊書信,她以為是先帝留給安陽的書信,本還想若是自己打開看了是不是不太好,只是再一看,信早已被拆開過了,沈雪林想了想,便是自己看了,反正也還有兩天就要死了,大不了去地下給他賠罪,便乾脆地抽出書信,只是剛看了一眼,沈雪林便知道自己猜錯了,這不是先帝留給安陽的信,是他與西北守將宋景山的書信,當然,他寫這些信的時候應該還不是西北守將。沈雪林匆匆看完,上面詳細描述了他用何方法將定遠侯極其親信騙到荒漠中,然後如何親自給他們下了無色無味的毒藥,如何看着他們死在荒漠中的,沈雪林看的時候幾次忍不住捂住嘴巴,她隱約聽父親提起,當年靖國公府宮變是因為知道了定遠侯死亡的真相,卻並不知道真相究竟是什麼,如今才知道,原來是這樣。

這些書信跟這些畫像擺在一起,她一時不知該同情安陽郡主還是該同情那位先帝。

她將所有的東西一一收進盒子中,交給紅蕊:“好好收起來。”

紅蕊捧着盒子,沈雪林方才翻看的時候,她也看過兩眼,看到上面的畫像,卻並沒有看到裏面的書信究竟寫了什麼,如今沈雪林將盒子交給她,上面並沒有上鎖,她心思轉了轉,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試探自己。

“我想,你之前應該是伺候過安陽郡主吧?”沈雪林忽然轉頭看着她問。

紅蕊心中大驚,連忙跪在地上,手中的盒子差點摔落在地上。

沈雪林一看她跪下,便知道自己猜對了,她走過來,伸手把她扶起來:“你不必這樣緊張,我不過是看你方才神情不對,才隨口一問。既然這樣,你也算是安陽郡主的故人了,這些東西就交給你保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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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陽,安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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