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再相見

第219章 再相見

可是他忘記了,就在京城外,還有一萬多西北軍一直駐守在那裏,他也忘記了,時隔多年,西北軍的名號在百姓心中依然是熠熠生輝,幾萬被自己關在門外的流民與同樣被攔在門外的西北軍匯合了,從他們匯合的那一刻起,穆池心中就清楚地知道,如今的威脅根本不在各地藩王了,無論誰輸誰贏,最大的威脅已經變成了這些百姓重新組建起來的西北軍。

只是為時已晚,他沒有足夠的軍隊在他們只是佔據數量優勢,卻還沒有成氣候的時候消滅他們,也因為只要他敢打開城門,將京城守兵派去消滅一方,另外幾方勢力一定會趁機攻入京城,到時候連京城也失守,更是得不償失,所以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發展壯大,看着他們攻下一座又一座城池。

很快,大半個北方版圖已經落入了他們手中,這是穆池從未想過的,不僅他慌了,朝臣也慌了,他們一個又一個地來見自己,問自己拿主意,有時候穆池被他們吵得煩了,就在心裏想,他能拿什麼主意呢,他沒有人,也失了民心,從他緊閉城門不許流民進城的那一刻起,或者更早的時候,從他放任各地藩王相互廝殺,坐等收漁翁之利那一刻起,他便已經喪失了民心,可是民心這東西真是奇怪的很,不等到他們真的發展壯大成氣候的時候,沒有人覺得他重要,百姓如螻蟻,自古以來皆是如此,可是每一次朝堂的顛覆,好像都少不了這些“螻蟻”的身影。

說實話,穆池有一些破罐破摔的架勢在,朝臣們來找他,到了他跟前就是不停地吵,他甚至不知道他的臣子是不是暗地裏已經與不同的藩王聯繫過了,不然怎麼他們每個人提出的策略都是與人聯手,只是在到底與誰聯手上爭吵不休,那寸步不讓的氣勢倒是硬生生讓他們看起來像極了剛直不阿的士人,誰又知道他們其實不過是為究竟拉攏誰,放棄誰而爭吵呢?

穆池有時候聽着聽着,覺得沒什麼意思,就開始走神,說實話,他以前想做皇帝,多半是跟自己的父親較勁,如今他真的死了,穆洹也不知所蹤了,他反倒覺得這皇位真是沒意思的很,尤其是在這亂世,做皇帝不僅沒意思,還冒着生命危險,自然,穆池也並不怎麼在乎死亡,所以這亂世皇帝做也就做了。

只是這一夜的雪卻好像下起來沒完沒了了,第二日一大早,沈雪林睜開眼睛,便被外面耀眼的白光慌得眼睛疼,她抬手遮了眼睛,輕聲問:‘外面還在下雪嗎?”她知道自己身邊有人守着,所以說話的聲音也不大,不想驚動太多人。

果然,很快有聲音傳來:“娘娘醒了?外面的雪想是下了一夜,方才出去一看,地上鋪了厚厚一層雪呢,如今也還下着呢。”

沈雪林聞言幽幽嘆了口氣,掙扎着要起身,很奇怪,梁璟給她的葯果然有用,她昨日冒着風雪一路走來,又是一夜幾乎未眠,如今竟也不覺得哪裏不對勁。

聽到床上傳來的動靜,外面很快有人招呼了人進來,為她穿衣梳洗,她問身邊的人:”宮裏可有針線?”

“自然有的,娘娘是要綉什麼?”身邊的小宮女有些好奇地問,她們從未有幸見過皇后綉活,她進宮時間並不長,開始時大概覺得有些無聊,便隨便找些書來看,鳳陽宮中書很多,大抵是之前的主人留下的,她倒也看得津津有味,後來,她就生病了,這一場大病來勢洶洶,她連做起來看書的力氣都沒有了,更何況是繡花,如今見她要針線,身邊的小宮女便忍不住多嘴問了一句。

沈雪林也好脾氣地笑着點點頭:“若是有的話,幫我找幾塊顏色清淡的布來,再找來幾色綉線就好了。”

有人應聲去找了,身邊留下的人繼續為她梳妝打扮,梳好頭髮后,沈雪林又對着鏡子仔細照過,撿起梳妝枱上的胭脂輕輕塗在了兩頰,透過銅鏡看到身邊的小宮女在看自己,似乎有些驚奇,沈雪林笑着解釋:“大病剛好,氣色難免不佳。”

大概是因為沈雪林向來溫和脾氣好,別說是發火,就是大聲說話也不曾,每每與下人說話也是語氣含笑,於是小宮女便大着膽子透過鏡子打量她,她們好像不曾有人細細打量過這位皇後娘娘,雖說整日在身邊伺候,自然也知道她是極美的,但要說究竟美在哪裏,想來,她們也說不出所以然來。

如今這一細打量,這位小宮女才發覺,她們這位皇後娘娘當真是生的極美,溫柔杏眼,脈脈含水,嘴角帶笑,溫柔可親,氣質淡雅,無人能及,想到這裏她便有些想不通,皇后這麼好的人,怎麼皇上似乎不怎麼待見呢。

不過她雖然大着膽子看了沈雪林,這樣僭越的話還是不敢問出口,只是心頭卻默默地疑惑着,想來這皇上真的的有眼無珠,娘娘這樣好的人,竟也能忽視至此。

沈雪林看着鏡子中一雙驚疑不定,又忍不住看向自己的眼睛,怕問了會驚動她,便不動聲色地笑道:“好了,去瞧瞧今日早飯準備了什麼。”

她這才連忙回過神來,驚疑不定的同時又有些不好意思,還好娘娘沒有發現自己在偷看她。

沈雪林早飯吃完,針線已經送到了她面前,她貴為皇后,難得開口要什麼東西,還是這些綉線一類的東西,自然很快送到她面前,她翻看了一下,從中挑選出一塊藏青色的布料,然後選了幾色綉線,讓人將她選出來的這些放在一個筐子裏,另外的都收回去。

身邊的人以為她今日要在鳳陽宮做綉活,所以等她選好便將東西放進筐子中,打算為她找一處明亮的地方擺放了,她卻起身說到:‘走吧。”

這一句將旁邊忙碌的眾人驚着了,連忙問:“娘娘這是要去哪裏?”說話的時候還不忘往外瞥了一眼,紛紛的大雪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反倒有些越下越大的意味。

沈雪林也順着她的目光往外看了一眼,卻笑道:“去乾清宮。”

“娘娘不是要繡花?”身邊的人還打算勸:“再說今日大雪,外面太冷了,娘娘出去恐怕着涼。”

沈雪林卻打定了主意,絲毫不為所動,她看了一眼外面的大雪便吩咐:“帶上我方才選好的東西。”說著她便已經率先推開了門,一瞬間,風夾雜着寒意灌了進來,將燒得暖烘烘的鳳陽宮一下澆得涼意沁人,有反應快的宮女立時從內室拿來了厚厚的披風一把將沈雪林裹住,又有機靈的宮女找了大傘來撐在了她身上,只是風太大,再大的傘也無法完全擋住風雪,不斷有大片的雪花落在她的身上,飄落在她的發梢,打在她的臉上,瞬間化成一片冰水。

怕她這樣不管不顧得出門准要着涼的宮女連忙跟着她,心中卻叫苦不迭,娘娘這是怎麼了,之前也未見她非要去見皇上,怎麼忽然這樣的天氣還要往乾清宮跑呢?

乾清宮的大太監正雙手攏在厚厚的棉襖里,縮在角落躲避風雪,只是那冷風還是無孔不入地往他身子裏灌。今日又發生了大事,從天不亮就有人來乾清宮,一直絡繹不絕,他身為大太監,不敢就躲進旁邊的偏殿避寒,只能縮在門口,仔細瞧着,一旦發現有人來了,便立馬從角落出來,恭恭敬敬將人請進去。

當然,那些冒着風雪趕來的大臣也沒好到哪裏去,一個個狼狽不堪地強撐着傘在風雪中舉步維艱,到了門口,一瞧,通常是身上的衣袍也濕了,腳上的靴子一走就是一個濕濕的腳印,更可怕的是,頭髮上沾的雪花已經化成了水,順着頭髮絲流下來,流過臉頰,滑進脖子裏,要多狼狽有多狼狽,只是比這狼狽更要緊的是,每一個匆匆而來的大人,臉色比這陰沉的天還要難看,他不敢多言,來了人就先請進去旁邊的偏殿,請人先用干帕子稍稍整理一下儀容,以免殿前失儀,再將人請進大殿,至於那渾身濕漉漉的衣服和濕了的靴子,他也是愛莫能助,只能讓這些大人吃些苦頭了。

他正縮在角落看着乾清宮的大門的時候,忽然發現一隊浩浩蕩蕩的人馬走過來了,他一邊從角落站出來,一邊想該不會是皇后吧,畢竟這宮裏也沒有別的女眷了。

等到人走近了,他心中暗嘆一聲,自己猜得還真准,皇后駕到,他不能再像接待大臣一樣一直不出屋檐,哪怕這是個不受寵的皇后,那也是皇后,他只能連忙走出去,急急地迎着沈雪林問:“哎喲,娘娘您怎麼這個天兒過來了?有什麼事叫人過來通報一聲不就得了,您怎麼還親自跑一趟。”他一邊殷勤地引着沈雪林往前走一邊問着,皇後面前,他沒有打傘的份兒,只能任由雪花落在自己臉上,冰涼一片。

沈雪林跟着他快步走進了偏殿,問:“皇上今日又在忙?”

“娘娘今日來得不巧,天還沒亮的時候就有大臣進宮來找皇上議事了,到現在還沒結束呢。”他說完看了沈雪林一眼又問:“娘娘找皇上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奴才瞧着皇上這邊估摸着一時半會兒也不得閑,娘娘別像昨天一樣再白等一天。”

這樣的大雪天氣趕過來,想來必定是有什麼要緊的事了,但是不趕巧,最近皇上確實是忙,也着實抽不出空來見她,他在心疼這位聊勝於無的皇後娘娘的同時也不免感慨,這皇后也是執着,昨日等了一下午,沒見着人,今日竟又來了。

沈雪林只是笑着搖頭:“沒什麼要緊的事,皇上既然在忙,我就現在這裏等着。”

這也是她今日一早命人準備了針線的原因,等他的時候,時間過得太慢了,可是她在這個世上所擁有的時間又是那麼短,等着等着她就忍不住心煩意亂,能在等他的同時找點事做,可以讓自己不那麼焦躁。

只是這卻讓他為難了,他糾結了一會兒才不好意思地跟沈雪林開口:“娘娘恕罪,今日有不少大人都會過來,大人們一路風雪,難免濕了鞋襪,奴才不好叫大人們就這樣去面聖,便要將他們請進偏殿稍作歇息,娘娘若是在這裏,生怕會唐突了您。”

這句不軟不硬的逐客令若是旁人聽了,自然是將要緊的事告訴他,自己便走了,沈雪林不笨,她當然聽得出來他的為難,只是如今她卻不能走,她只有兩天時間了,今日一走,今日必定是見不到他了,哪怕是看一眼也是好的。

於是她假裝沒有聽懂他的弦外之音,只說到:“無妨,本宮就坐在這裏,若是有大人過來,你請他們進來就是。”

皇后都這樣說了,他也不好再說什麼,畢竟皇后不同於後宮妃子,在皇上這裏見大臣也沒什麼可避諱的。

他只能行禮告退,留下沈雪林帶着一眾人在偏殿中,她倒是真的沉得住氣,倒像是特地跑過來繡花的一樣,中間有大人進來,她規規矩矩見禮,送走了人之後就又開始全神貫注地忙自己手裏的活兒。

直到她聽到外面傳來熟悉的聲音,幾乎是瞬間亂了心神,在將人請進來之前,沈雪林幾乎是下意識地扔下了手中的東西飛快地躲進了旁邊的屏風後面。

門外的太監還正在跟沈昕伯套近乎:“大人來得巧,皇後娘娘方才也過來了,如今正在偏殿呢,您正好可以見一面。”他不知其中原委,只知道當今皇后乃是沈昕伯之女,想來自己這也算是歪打正着,賣了一個順水人情,正為此開心不已,全然沒有看到沈昕伯的臉色在聽到他說沈雪林也在這裏之後變得更黑了幾分,只是他猶豫着,還是隨着他踏進了偏殿,大概天下做父母的都一樣,生氣的時候狠話都說絕了,真的要見到兒女時,一面也不肯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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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陽,安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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