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數字三(1節)
?某個混蛋被碎屍萬段,於自己的船艙內,慘不忍睹的碎塊汁液順着艙門潑灑。
王坤志給自己倒了杯威士忌,於一塵不染的玻璃杯中,琥珀色的澄清液體傾入稜角分明的水晶杯中。
“敬自己。”
他一飲而盡。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在涉水前行。”
正午,市區,高聳如雲的大廈鱗次櫛比,晃眼灼熱的陽光,閃耀着城市的輝煌,如果深入些呢?是縱橫交錯的黑暗,蔓延於無數的支幹道,巷子,它們被陰影吞噬,或是陰影恰好遮掩了它們,黑暗充當了文明的遮羞布,掩蓋了一切。
“我覺得自己被愚弄了,但我也說不清為什麼。”
飛船匆匆掠過城市,光滑明艷熠熠發光的表面,如今破敗不堪,焦痕蛛網般爬上了每一個角落,無論大廈的玻璃牆壁,還是小巷間早已粉碎的骯髒大理石。飛船以適中的速度滑翔着,完全隱藏於城市提供完美的掩體下,掩蓋黑暗的黑暗。現在沒人傻到將飛行器駕駛於它們的街道上了,那裏是如此光亮,如此的引人注目。
“哈......”
酒水汩汩地注滿了杯子。
王坤志乾笑一聲,彷彿在強行遮掩自己的尷尬。
儘管桌子的另一端空無一物,有的僅是陰影,連并吞沒整個環狀座位的另一半。
“你知道的,就是被一切背叛的感覺,一切都在欺騙着,僅僅針對我一個人。”
幾小時前,全球網公佈了一則震動世界的視頻,雖然過去五天每一刻都是如此。三藩市,清晨,三架私人飛行器,剛剛抵達高空軌道,視頻主人的角度恰好可以觀察到的那部分幽藍深空。緊接着,粒子束回報了答覆,她尖叫着盯着巨大的殺戮機器懸浮在空中,金屬觸手微微顫動,魷魚般的流線型身軀,鋼鐵荊棘迴環圍繞於機身,而那三架私人飛行器,屍骨無存。視頻到這裏戛然而止。那個胖子警告了所有人,親自壓低了飛行軌道。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很接近真相了,僅僅一步之遙,但那一縷,沒錯,只有一縷,消失了。”
王坤志如饑似渴地飲着酒,大股大股的酒水順着食道滑下胃袋,他的口腔早已察覺不到味覺,甚至對上等威士忌順滑的口感也麻木了。
“天啊,我多久沒喝酒了。我真他媽想再來一杯。”
他一杯一杯地傾倒着威士忌,它們滑出酒瓶,滑入杯子,滑出酒杯,滑入口腔。
王坤志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何而飲酒,為何而述說著無意義的文字,他忘卻了何時坐上了座位,何時吐出第一個單詞。
他只是想要喝酒。
“然而我並不知道真相是什麼。”
如果那個混蛋還活着,當然,他當然還活着了,當他看到自己的飛船駛過天空,會怎麼想呢?
王坤志囂狂地大笑起來。
“所以我這麼覺得。”
他只是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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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日,全球網被絕望的視頻和消息席捲,幾乎每秒都捲起無數痛苦人們的哭訴,浪潮從未如此洶湧。徐吉洋怔怔地盯着觸目驚心的一幀幀畫面,影像總是以拍攝者的死亡而告終,伴隨着痛苦的嘶吼或尖叫,畫面切斷,陷入深淵般的黑暗中。
全球規模的大屠殺。
自相殘殺或金屬怪物的高效殺戮,然而以往破門而入的蜥蜴殺手卻不復存在。
束束陽光一點點斜下艙內。
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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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兒子死了。”悲痛的母親,死去的兒子,微弱搖曳的燭光,簡陋殘破的房間。
“四天前,他就將自己鎖在這間屋子裏,每天特定的時間,他才會離開房間,進食排便。”老人抽噎着,鬆弛的肌膚微微顫抖,皺紋將整張臉四分五裂,彷彿因乾燥而龜裂的土地,唯一的水分,彷彿只剩充血深陷眼窩的雙眼,青紫色的血管污濁了的死灰眼珠,毫無神采,痛苦拉伸了她的眼瞼,幾乎垂下了顴骨,那是血一般的顏色。
“今天,他再也沒有起床。”母親的手顫抖着,爬向一側的木質小桌。鏡頭恰巧無法拍攝到已死兒子的面孔,他被母親安置在床上,雙手交叉,衣冠整齊,彷彿僅僅酣然入睡。
“這個聲音播放了很久,也許整個......一晚,”那是另一個眼鏡,“在......這......期間,他......死......去了。”
母親終究泣不成聲。
“但我......聽不到那個......真相。所以......我......發佈它。”
嘈雜混亂的電流,嚴重失真的雜音,彷若毫無意義的*尖叫,無比滲人。
一秒。
兩秒。
三秒。
“這就是一切的真相,我現在已經忘卻了,你們也是如此,但我曾經知道,這不是我的問題,它們轉瞬即逝,所以我將它們記錄下來,我確實說過什麼,我記得,就在此處。那個真相。”
聲音突兀地清晰,中年男子的快速低語,似乎沉浸在極度的痛苦或恐懼中。
......
微微碰撞的電流,偏離失真的雜音,彷彿隨時會淹沒於死寂之中,若有若無。
一秒。
兩秒。
三秒。
“這就是一切的真相,我現在已經......忘卻了,你們也是如此,但我曾經......知道,這不是我的問題,它們轉瞬即逝,所以我將它們記錄......下來,我確實說過什麼,我記得,就在此處。那個真相。”
估計重複六遍后,變化已非常明顯。
老人早已抓起一把十字架,雙手緊緊攥住,雙唇飛速上下翻動着,眼珠逐漸翻向眼眶的盡頭,露出慘白的灰色眼珠,雙膝跪地,轉過背對着鏡頭,跪向那已死的兒子。
......
寂靜,完全死寂無聲,但還是可以感覺到聲音的鼓動,那本應存在的聲音,如今只剩下直覺的殘骸。
一秒。
兩秒。
三秒。
男子的聲音已無法辨認,那早已不是人類所能發出的機械波,如今仿若工廠損壞的齒輪高速的摩擦,火花閃耀,彷彿電鋸的轟鳴,女人的哭喊,手指於塑料的蹂躪,驅動器於蟲鳴的雜交......無數痛苦的尖叫扭曲的殘酷交響樂。
老婦人的禱告淪為極度的痛苦促使的嘶吼,她仍舊跪在那裏,孱弱乾癟的身軀如狂風間的枯葉,她怒吼着,咆哮着,禱告着,哭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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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頻被切斷了,瘋狂無序的尖叫也隨之消逝。
“艹他媽搞什麼?”徐吉洋本能地吼道,順手滑下了顯像眼鏡,到了短小了鼻樑的盡頭,陷入鼓起的肉中,抬起雙眼,勉強望向視線的另一端。畢竟誰的屏幕上突然彈出一個不明不白的網頁,都會有些反應,更何況剛剛的視頻的狀況。
確切來說,那不是視頻,是一個直播。
直播的結局呢?
她死去了,音頻依舊在播放。
全球網置頂的最新消息:警告,殺人直播,無數人死於非命。
那個真相屠殺了無數聽眾,他們在極度恐懼中死去了,聆聽着,因為恐懼和慾望無法移動僵硬的身軀,如那對母子。
有人甚至將音頻提取而出,然而軟件只能做到證實:他說了什麼,卻拒絕繼續分析音頻。
它們崩潰了。
有人在連續傾聽十幾遍后快速調節至第一遍回放,音波依舊加深着它癲狂的程度,沒有絲毫減弱。
死寂與尖叫。
“互聯網,”王坤志心不在焉地回答說,“你的船完全可以自動駕駛,只是缺少了一些智能,現在,它可以了。”他悄悄向後退去,半個身子隱藏於船艙牆壁之後,手指極不耐煩地來回敲敲打打。
“什麼?但互聯網早就被銷毀了!”互聯網,這個詞刺激了徐吉洋,他打了個激靈,眼睛不自覺地瞪大,泛黑的眼瞼幾乎堆到了顴骨,誇張地喊了一個單詞。
“網絡永遠不可能被銷毀。”來自禁區的男人喃喃自語着,徹底隱沒於另一間船艙。
徐吉洋瞪着那扇空掉的門,愣住了,連入這個最初的全球性網絡,是他終生的夢想,這個早已損壞的網絡,只剩下髮絲般四散飄落的縷縷數據,它埋藏着無數的秘密,塵封的歷史,那些隨着三戰而永久掩埋了的真相。假如真的登入了它......
徐吉洋狠狠吸着氣。
他不想回憶那恐怖的聲音,他寧願從未點擊那個該死的連結。
禁區內究竟存在着什麼?禁區的材質來自哪?為什麼禁區坐落於城市中心?
不過,自己還是可以耐得住性子的。徐吉洋貪婪地舔了舔嘴,瞥了瞥駕駛位上手忙腳亂罵聲連天的張恆源,不再壓抑燦爛的微笑,用力壓下了眼鏡。
三十分鐘前。
(高中了,明天還要補課,連續十天,而假期卻只有十四天,所以更新得慢了,前半部分的邏輯錯誤,語法不通一類錯誤暫時只好保持原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