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爹
季迎江情急之下直接去了清寧宮，幸好沒有片刻耽誤，到了清寧宮就見到了余方。
喻泰着急忙慌地出來，季迎江立刻撲倒在地上：“陛下！殿下已在城門外等候了！”
“朕去接他！”喻泰像是丟了魂似的，三步並作兩步，大步流星地出了清寧宮，乘了轎攆，余方在一旁不停地催促着：“快點兒！再走快點兒！”
從清寧宮出宮，從宮門到城門，像是走了幾十年的光陰。這條路不知道何時變得如此漫長。
喻孤簫在城門下站了許久了，一直如此肅立着，發上已經變白，肩上的落雪也不再融化了，他的睫毛上結了一層霜，嘴唇有些發紫，眼前也有些發黑。頭上的舊疾開始發作，腦後一陣一陣隱隱作痛，他已經快站不住了。
快了，快了。他一直在安慰着自己，可是越等，身上越冷，漸漸地，心也冷了。
門，似乎動了。
喻孤簫凝目，方才緊閉的城門此刻正一點一點緩緩地打開。
一點一點，像是打通了他回家的路，他等待着，等它大開，等待着。
門后，他看到了聖上的轎攆，目光一凝，他，父皇，親自來接他了？
還未來得及回身牽馬，只聞得一聲震天撼地的鐘聲在耳邊炸開：“咚！”
這一響，像是擊碎了喻孤簫全部的希望，他怔住了，看着門內，轎攆上緩緩走下的那人也愣住了。
“咚！”又是一聲，喻孤簫的眼淚奔涌而下，轟然跪地，腦後劇痛難忍，只覺眼前發黑，他昏了過去，重重地摔在了雪地上。
“殿下！”季迎江顧不得其他，飛奔過去，將喻孤簫從雪地里抱起來，使勁地搖晃兩下。
喻泰甩開余方的攙扶，急急忙忙地趕過來，蹲在他身邊，輕聲道：“怎麼會這樣……”
“陛下，殿下連日趕路，水都沒有喝上幾口，無眠無休，這才趕到啊！”季迎江抱着喻孤簫痛哭，緊趕慢趕，最終卻敗在了城門下，他還是沒能回去。
喻泰看着臉色蒼白的喻孤簫，有些哽咽，從季迎江懷裏抱過他來，用力抱住他，緩緩地站起身來，他，怎麼這麼輕？
季迎江一愣，要上去接過來，余方拉了拉他，輕輕搖搖頭，兩人跟在喻泰身後，踏着喪鐘，一步一步，踏入了城門。
“殿下，回家了。”季迎江輕聲喃喃道。
喻泰把喻孤簫抱進了攆中，告誡眾人：“走慢些，不要晃，讓我兒，好好睡一覺。”
喻泰抱着他，低下頭看着他的臉。
睫毛上的霜一點一點地消融了，肩頭和發上的雪也漸漸地融化了。
喻泰握起喻孤簫的手，把冰涼的手貼在了自己臉上。
“受苦了。”喻泰喃喃道，有些哽咽，“回家了，不要怕了，咱們回家了……”
喻孤簫緩緩地睜開眼睛，腦後疼痛欲裂，他緊緊地皺着眉呻吟一聲，喻泰低下頭看他，喻孤簫這才看清楚自己在哪。
本能地掙扎兩下，喻孤簫卻有些貪戀地縮在喻泰懷裏，此時，就讓自己再任性一次吧，以後不知還有沒有這樣的機會和特權。
喻泰凝眉看着他，輕聲道：“再睡會兒吧，還沒進宮。”
“父皇……”喻孤簫輕聲叫道，聲音里藏了無盡都委屈和恐懼。
這一聲“父皇”，把父子二人的眼淚都勾了出來。
“父皇！”喻孤簫哭着往喻泰懷裏鑽了進去，“兒臣沒有娘了！兒子沒有娘了！”
兩聲哭喊，喻泰淚如雨下。他緩緩地低下頭，將喻孤簫緊緊地抱住，任由他佔滿灰塵泥土的身子在自己懷裏抽動着，心中只有憐愛和心疼。
“兒子沒有娘了……”喻孤簫的哭聲漸漸弱下來，腦後的疼痛卻越來越烈。
“孤簫……”喻泰輕聲道，“好孩子，不哭了……”
“我應該再快些，我應該再快些的！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喻孤簫哭道。
“是父皇不好。”喻泰自責道。
喻孤簫稍稍抬起頭，看着喻泰滿是淚水的臉，抬起手輕輕揩了揩他的淚。
喻泰低下頭，父子對望，許多話都已不必再說了。
“沒事了，”喻泰輕聲道，“父皇接你回家了。”
“爹……”喻孤簫不知道為何，突然叫出這個字。
喻泰目光一凝，愣了愣，接着輕輕笑了笑，點點頭應着：“哎！”
“好累啊，好冷啊……”喻孤簫這下安心地縮了縮，喻泰慈愛地看着他，從伸手摸出錦裘來，蓋在喻孤簫身上，輕聲道：“睡會兒吧，到了爹抱你下去。”
喻孤簫也是真的累了，往錦裘里縮了縮，身上開始泛起暖意，他也便在父親的懷裏安然地睡了過去。
轎攆輕輕地搖晃着，喻泰輕輕地攬着喻孤簫。
他沒有娘了，可是自己，不也沒有了心愛的女人嗎。
這一遭，她沒有等到他回去，沒有再看他一眼，她，心裏，會有多遺憾啊！
喻孤簫的腦袋隨着轎攆一搖一晃，喻泰低下頭，慈愛地看着他，心想，他回來了，也算是了了她一樁心事，再也不會讓他走了，再也不要讓他受這般委屈吃這般苦頭了。
進了宮門，余方在外面輕聲請旨：“陛下，去哪？”
“去東宮。”喻泰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余方和季迎江都愣了愣，余方沉沉地點點頭，沒有再多問，吩咐宮人往東宮方向去。
“迎江！”喻泰叫道，季迎江繞到轎旁，“你別跟着了，去叫個太醫到東宮，再回去吩咐一聲，不要人他們手忙腳亂的。”
季迎江領旨退下了。
“陛下？殿下睡了？”余方輕聲問道。
“剛睡着，等他醒了再過去吧，現在去，他受不了還得暈過去，皇后也不會捨得的。”喻泰輕聲道。
“那邊有五殿下張羅着，不會出亂子的，陛下一會兒過去嗎？”余方又問道。
“不了，我陪着他。”喻泰溫和地道，說完又低下頭看了看熟睡的喻孤簫。
余方問清楚了，也不再多言。
轉過幾座宮殿，便到了地方，轎攆落下，喻泰沒有叫醒他，輕輕地把他抱了下去。
季迎江已經帶着東宮的人候駕了，見喻泰把他抱下來，季迎江立刻迎上去要接，喻泰瞪了他一眼，直直地奔宮裏去了。
東宮人都在後面跟着，嚴七難掩心中的欣喜，湊到季迎江面前，輕聲道：“陛下真的心疼了。”
季迎江愣了愣，嘴角微微抽動兩下，輕聲道：“殿下，終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