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祁州
雖然喻孤簫沒有告訴過任何人他這一去要去哪裏,但是他心裏其實已經有了打算了。
祁州。
祁太師的老家,就是祁太師到死都沒有回到的地方。
喻孤簫知道祁太師上了年紀之後一直想回祁州,回老家看看。
祁州在大寧的西邊,窮苦之地,因此祁青陳一直不同意祁太師回祁州。
他本應該回來的,可是為了自己,為了保住自己······喻孤簫一想到祁太師用命給自己求情,心裏就一陣酸楚,他連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
出城的時候,他回頭看了一眼,那座城牆依然如以往看時那樣威武,那樣威嚴,只是現在再看它,心裏卻是不一樣的滋味,這裏,自己不知道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再回來,這扇城門,以後不知還能不能為自己開。
永世不得入京。
父皇還真是狠心呢。喻孤簫摸了摸胸前那塊泛着涼意的玉佩,摸着它,他還是能感覺得到喻泰對自己的疼愛的。
回過神來,喻孤簫一步一步踏出去,此去,再也不回頭了。
這一天,是慶召十一年十月十六。
秋雨剛過,風和日麗,天上甚至連一塊雲都沒有。乾淨的如此純粹,秋風拂面,喻孤簫心中的躁動不安也都被撫平了。
這一走,便是半個多月。
翻過墨山便是祁州。
喻孤簫站在墨山山腳,抬頭仰望着,聽說墨山上曾經有一位道人,劍術極高,只是後來因為捲入多年前的恩怨,最終憂鬱而亡。
人這一輩子,不知道要經歷多少的風雨坎坷,能躲風避雨的地方那麼少,總是要自己去面對的。喻孤簫走了這一路,想了許多,越想心裏越踏實,走起來也越來越輕快。
他本是養尊處優的皇子,若不是時常跟季迎江習武,體力更差,只是這半個多月走下來,也沒有那般辛苦。
墨山旁邊有一座小山,小山後面是一段斷崖,極其陡峭。喻孤簫聽說過這裏的奇景,便順着墨山爬到了這邊,站在斷崖上,低頭看着崖下,雖然陡峭,但也並不太高,也沒有旁人口中那般險峻,只是聽說這裏曾經摔死過人,所以才讓人敬而遠之。
山崖上的秋風甚是涼爽,翻了許久的山,喻孤簫也覺得有些疲憊,乾脆就在斷崖邊上坐下來,一隻腳伸出去,一隻腳盤在崖上。
山頂上的風似乎比下面更涼一些,喻孤簫仰起頭看着天上飛來飛去的鳥兒,還有對面山頂上那棵松樹,心裏一下子寧靜下來。真是個寶地呀!以往的那位墨山道人還真是會選地方,這裏真的適合修身養性。在斷崖上習劍,大概是人生一大幸事吧。
喻孤簫感慨着,眼看着太陽就要沉下山去,夕陽下氤氳了一片紅色的晚霞,映着喻孤簫的臉頰也泛起紅光。山林里鳥鳴聲不絕,飛鳥都在傍晚時分歸巢,也該給自己找個落腳的地方了,喻孤簫心想。
懶懶地從地上爬起來,伸了個懶腰,望着夕陽笑了笑,喻孤簫轉身下山。
下山的路有些崎嶇,全是些碎石,一踩就是一滑,喻孤簫只能抓着山石間的草木借力。
天色漸漸暗下來,眼前的路也變得模糊起來,喻孤簫折了一根比較結實的樹枝當做拐杖,小心地探路,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下走。
山林里不斷傳來一些窸窸窣窣的聲音,喻孤簫只覺得背後一陣一陣的涼意。
還好下山的路樹沒有上山時多,藉著餘暉還是可以影影幢幢地看見路。
雖然喻孤簫一步一步走得小心翼翼,但是就快到山腳的時候,突然腳下的碎石一滑,喻孤簫整個人倒地,隨着身下的碎石滑了下來,右腳腳踝磕在了一塊石頭上,一陣鑽心的疼痛。
不過還好,除了腳踝磕到,手上擦傷了一點兒之外,似乎沒有什麼大的傷,喻孤簫扶着旁邊的石頭艱難地爬起來,腳下還是滑了一下,嚇出一身冷汗。
腳踝像是磕傷了,有點兒不敢動,稍稍一使勁就是一陣疼痛。喻孤簫咬着牙,右腳稍稍點地一步一步挪了下來。
“還好事先就折了跟拐杖!”喻孤簫笑道,拄着那根拐杖一瘸一拐地走。
翻過了墨山,就是祁州的地段了,只是這一片荒無人煙,喻孤簫心裏一陣懊悔,“不應該在斷崖上待這麼久的······”喻孤簫搖着頭自言自語道。
還好頭頂上那輪明月還能照亮,也不算過於凄慘。
只是越往前走,腳踝的疼痛就越是劇烈,甚至動都不敢動了。
喻孤簫咬着牙又走了一段,實在是忍受不住了,乾脆停下來,找了處乾淨的地方坐下來,挽起褲腳看了看腳踝,似乎也沒什麼大事,只是有些腫。
喻孤簫抬頭往前看了看,不遠處就是村落了,遠遠地能看見燈影錯落。
喻孤簫輕輕揉了揉腳踝,打算接着往前趕路,至少要走到前面有人家的地方,先找個落腳的地方。
還沒起身,聽見身後有聲音,喻孤簫緊緊地抓起拐杖,警惕地聽着。
“今天真的賣出去不少呢!娘的葯有着落了!”這是一個少女的聲音,聽上去也就只有十五六歲,聲音很是歡快。
“我都說了,葯不買也罷,還是留着還給梁大吧!”這是一個老婦的聲音,有些滄桑,還有些虛弱,應該是那個小姑娘的娘,喻孤簫心想。
“娘!還給他的錢再掙嘛!您不許跟我犟,我說先買葯就得先買葯!”少女又道。
“好······都聽你的······”老婦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無奈,還不住地嘆着氣。
腳步聲越來越近,兩人走到喻孤簫身邊停了停,喻孤簫抬頭看着他們,少女把那老婦往旁邊拉了拉,自己走在靠着喻孤簫的這邊,推着老婦走了,走兩步還回頭警惕地看了看喻孤簫。
喻孤簫輕輕一笑,這是把自己當成壞人了······
兩人都走出去挺遠了,喻孤簫突然喊了一聲:“這位姑娘!”
那姑娘頓了頓,顯然有些慌張,回過頭來做出一副蠻橫的模樣瞪着喻孤簫。
喻孤簫住着拐杖艱難地站起來,一瘸一拐地蹦到了兩人面前,許是那姑娘看他不像是壞人,竟也沒走,只是拉着老婦的手警惕地盯着他。
“兩位······是要回家嗎?”喻孤簫輕聲問道。
“嗯!”姑娘瞪着喻孤簫點了點頭,揚起臉來問道:“你要做什麼?”
喻孤簫苦笑着,輕聲道:“我剛剛下山的時候傷了腳踝,走不了遠路了,姑娘的家是在附近嗎?請問前面可有能落腳的地方?”
“聽起來,公子不是本地人吧?”那老婦開口問道,藉著月光喻孤簫才看見那老婦眼窩很深,兩眼看上去也很空洞,原來是個瞎子,喻孤簫心中頓生憐憫。
“是······我從洛陽來的。”跟那婦人說話,喻孤簫的語氣不自覺得溫和起來。
“前面都是普通人家,沒有落腳的地方,要不公子先去我家住一晚,就在前面不遠了······”婦人道。
喻孤簫還沒來得及道謝,只聽那姑娘道:“娘!誰知道他是什麼人呢!我們還是快回去吧!”說著拉着老婦急急忙忙地走了。
喻孤簫看着兩人的背影,心裏一陣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