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飲鴆止渴

第二百零七章 飲鴆止渴

此刻的春.色滿園,則是截然不同的一番景象。

明天就是正式公演了,為了養精蓄銳,排練結束之後,戲班子的大傢伙都提前放了假,早早回家調整狀態,準備明天那一場硬仗。難得晚上沒有演出,春.色滿園的大院安靜下來,蘇以漾和顧南喬並肩坐在實木的八仙桌旁,銀白的月色淡淡撒了下來,給周遭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

原本應該暗流涌動的夜晚,此刻居然意外地寧靜平和。

四下安靜得只能聽到夜風吹動樹葉的沙沙作響,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蘇以漾只是食指相扣地握着顧南喬的手,他的指腹輕柔摩挲她纖瘦的骨節,像是在思考着什麼似的。

即便是蘇以漾什麼都不說,顧南喬也比誰都清楚,部謀划都已經到了最後階段,紀廣帆那隻老狐狸從來都不是善類,眼見着自己瀕臨潰敗,他不可能一丁點反擊都沒有,所有的風平浪靜,也僅僅是暴風雨前最後的寧靜。

想必明天公開演出就是無形之中的修羅場,每分每秒都會充斥的未知性,容不得一丁點的差池。蘇家與紀家的對峙進展到現如今的程度,即便是蘇以漾將部籌謀最大限度地執行了下去,卻也做不到十拿九穩。饒是自信沉穩如蘇大少,也不敢說可以毫無任何風險。

郭老送來的證據可以給紀廣帆致命一擊,同時卻需要引蛇出洞再一舉拿下的機會,明天公開演出,就是最後的收尾。

蘇以漾猜不到紀廣帆那等小人,最後會喪心病狂到何種程度,尤其事關最愛的人,他就更是不能放心下了。

當局者迷,關心則亂,誰都不免其俗。

“小南喬,怕嗎?”

不知過了多久,蘇以漾終於開了口。顧南喬循聲微微側過頭,她看見滿天星輝映在了蘇以漾的眼底,他那雙漂亮的笑眼彎生生的,像是帶着漫不經心的調侃。可是任憑蘇大少再怎麼表現得若無其事,顧南喬也看得出那些隱晦的擔憂。

蘇以漾的聲音不緊不慢,像是在講給顧南喬聽,也僅僅只像是隨口講些什麼。

“春.色滿園的前途和未來,都壓在明天這一場演出上,要是真出了什麼差池,也是不可逆轉的。我最初不想讓私人恩怨牽累到,可是到了最後,還是讓跟我一起面對......總說著要照顧,不讓受一丁點委屈,其實反倒是在包容着我,陪我度過一個又一個難關。”

“我說,蘇哥哥,合著今天晚上就非得這麼煽情嗎?”顧南喬輕輕握住蘇以漾的手,指尖的溫度順着緊扣的十指蔓延着,“曉得我對很好,那珍惜就是了,現在還不是發表感言的時候,能不能別扯這些沒用的......明天的事別多想,也別有太多的顧慮,不論結果如何,我都陪一起扛着,知道嗎?”

“我現在說的字字句句都是真心話,這些問題我也不能瞞着。”蘇以漾抬手揉了揉顧南喬的劉海,唇角泛起淡淡的笑意,“多餘的話我就不說了,我只能向保證,不論如何,我都不會讓受到傷害,事事以為先......小南喬,信我嗎?”

對於這番說出來明顯是廢話的話,顧南喬從頭髮絲到手指甲都寫着“懶得理他”四個大字,他們之間感情篤定,根本不需要再去確認什麼。

“我們都老夫老妻了,還需要說這些嗎?”顧南喬翻了個大白眼,沒好氣地開了口,“怎麼著,在商戰場上那麼遊刃有餘的蘇大少也有覺得不安的時候,還需要我給加油打氣,應承些什麼嗎?這不是的風格啊,蘇哥哥。”

蘇以漾微微側過頭,他的聲音低沉而好聽,帶着莫名的繾綣與輕柔。

“我不擔心別的,只是......怕牽累。”

這句話的尾音散在了風聲里,破碎成半聲幾不可聞的嘆息。

對於蘇大少難得一見的脆弱,顧南喬沒有直接說些什麼。她將手臂搭在蘇以漾的肩膀上,很認真地看着他,從俊逸銳利的輪廓,到那雙粹着星辰的眼眸,仔仔細細地將所有細枝末節記在了心底。

“在跟我說牽累?我們之間需要用到這個詞嗎?”

這句話顧南喬根本沒想得到任何回答,他們彼此間的距離很近,夜風中泛着蘇以漾身上柑橘調古龍水淡淡的香味,絲絲縷縷的清甜在鼻息之間縈繞。所有言語在此刻變得毫無意義,更多的話不必說出口,即便是不去反覆確認,也可以清晰感知到其中的一片情真。

不論是愛與被愛,還是無條件的付出與信任。

然後顧南喬偏過了頭,不由分說地吻上了蘇以漾的唇瓣。最開始是輕柔碰觸,直到軟舌糾纏間才透露出濃重的佔有欲和孤注一擲的愛意,感覺是最騙不了人的,當所有言語都時效的時候,最本能的表現就是部的意義。

在唇齒糾纏間,顧南喬的聲線輕盈而柔軟。

“蘇以漾,我很開心能得到同等的信任,願意與我分擔這些。我不會懷疑,會一直站在的身邊,我比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信任,因為......我比所有人都愛。”

.......

“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打擾們兩個了?”

忽然,一陣冷冷清清的話語聲打破了此刻曖昧的氛圍。顧南喬應聲抬頭,便看見大院門口有一個身穿紅色連衣裙的女孩子踏着月色走過來,她柔順的黑色長捲髮垂在腰間,襯得肌膚白皙如雪,舉手投足都帶着嫵媚與優雅。

看到這位不速之客的時候,顧南喬顯然愣住了,這個人她怎麼可能不認識。

來者正是離開多時的,范憶姍。

“小師姐?怎麼回來了......”

“無事不登三寶殿,我既然現在過來,自然是有話要告訴們的。”

顧南喬着實沒有想到,范憶姍會在這種時候忽然過來,還說出這樣一句勁爆的話。可是還沒等她多做考量,范憶姍就繼續說了下去。

“我要告訴們,紀廣帆的部陰謀。”

隨着這句話音落下,蘇以漾和顧南喬的神色都嚴肅起來。

蘇大少對顧南喬的這位小師姐接觸不深,為數不多的幾次見面,都是在跟梨園堂針鋒相對的交鋒中,范小姐作為梨園堂的監製,負責劇目開發和藝術評估的工作。因為她和紀穆楠剪不斷理還亂的感情糾葛,加之她年輕貌美心高氣傲,私底下沒少遭人非議,連帶着她的一身真才實幹都被那幫俗人玷污,沒人肯承認她的天賦與眼見,也算是有些可惜了。

而顧南喬知曉事情的部前因後果,深知范憶姍跟范陵初一直別到了現在,雖然范老私下裏沒少去關心自己的女兒,可是那些關懷都是放在私底下的,對他們的關係毫無補益。這一年半以來,范憶姍跟春.色滿園沒有任何聯繫,說一句形同陌路也不為過,那麼她怎麼會忽然這樣好心,特意在關鍵時刻前來通風報信呢?

怎麼想都太過荒謬了。

而此刻驚訝的又何止是顧南喬一個人,范憶姍的心底也是千迴百轉,深感這些一切太荒謬了。

就在幾個小時之前,紀穆楠忽然來到他們一起居住的公寓,也是讓范憶姍吃了一驚。在感情幾經惡化之後,紀穆楠像是忽然退後了好多步,不回家是常有的事,也很少像曾經那樣,跟范憶姍打着情侶的名號做盡那些旖旎曖昧的事情了。

他們之間的曖昧都帶著剋制,溫情里藏着互相折磨,誰都不肯更進一步。

偏偏都不捨得放下,也就更加不明不白了。

可是紀穆楠今天晚上不但來了,還把關於紀廣帆和梅寒秋的驚天秘密都講了出來。假如不是紀穆楠眼底的痛徹心扉太過顯而易見,范憶姍幾乎要懷疑,這會不會是紀家設下的圈套,想要在最關鍵的時刻把她作為棋子,給予春.色滿園最後一擊。

“何必告訴我這些?”

范憶姍當時是這樣問的,她那雙美眸定定看着紀大少,像是要把他部神色都看個通透。

要是放在平時紀穆楠不介意講幾句漂亮話,可他此刻只是微微勾起了唇角,自嘲地笑了一聲。

“我為什麼告訴,還需要再去確認嗎?京耀大劇院註定走不下去了,我爸做錯很多事情,不論最後結果如何,我都不想牽累。姍姍,太驕傲了,從小到大沒受過任何委屈,誰都不能讓退一步,的世界裏沒有例外,可這世間根本沒有所謂的非黑即白。春.色滿園是爸的戲班子,也有和媽媽的心血。說白了,這個戲班子跟沒有什麼深仇大恨,也只是不甘心而已......這些事我告訴了,打算怎麼做,都隨了。”

“是什麼意思,是想要利用我,還是賣順水人情給我?覺得我會領的情么,紀大少。”

對於范憶姍一貫尖銳的質問,紀穆楠目光里的黯然無法掩藏,從唇瓣里擠出的話語帶着輕嘲,字字句句都是戳在范憶姍心底深處的刀子,然後部情緒都破碎在半聲嘆息里,若無其事地說了出來。

“都不是,姍姍,這次我放走了......”

得到這樣的回答,范憶姍微微愣了一下,她好半天沒有說話,空蕩的房間只剩下石英鐘的聲音迴響。客廳的綠植牆壁還是帶着腐敗味道,錦鯉在不算太深的水池裏撲騰,在深棕色的實木地板上濺起了幾滴水漬。

一切來得太過突然,完不在意料之中。

范憶姍忽然覺得有點難過,心底翻湧着的諸多情緒分明是不舍。

可是她在不舍什麼?

難道不是從最開始就說好了各取所需,互相利用嗎,那麼現在到底是誰在拎不清,又是誰分明動了心卻不敢說明,只能任由着這段感情毫無意義地兜轉呢。

紀穆楠和范憶姍,一個礙於面子什麼都不肯說,一個揣着明白裝糊塗,誰都不願意明說,也就活該沒名沒分下去。對於這些他們兩個人都能看的通透,誰也不會越雷池一步,本來就是在飲鴆止渴,又怎麼會貪其中——那顯然太可笑了。

可是,紀穆楠一直以來的讓步和藏都藏不住的柔情又是因為什麼呢?

這些事情范憶姍一直逃避着不去深究,大抵是覺得,想得再多也無非只是庸人自擾,哪怕紀穆楠對她有三分好感,也在春.色滿園和梨園堂的勢不兩立中打了折扣,表露出來得不過一兩層,根本不值得她去相信,更遑論不計後果地栽進去了。

范憶姍總說著不在乎,謊話講得多了,也就連自己都被騙過去了。

然而到了現如今,一切都無法迴旋。

她才終於承認,此刻心底的情緒,居然是捨不得。

.......

京耀大劇院的那場密談,關於明天公開演出的陰謀,就這樣一字一句展露出來。

當最後一句落下,范憶姍如釋重負地低笑了一聲:“我只是覺得這些事情應該告訴們,信或者不信,之後要做什麼,都跟我沒有任何關係了。好了,我該走了,別跟師父說我來過。”

說完這句話,范憶姍當即轉身,她飄揚的裙擺猶如旖旎的夢境,又很快融入夜色里。她頭也不回地走出春.色滿園的大門,身影徹底淡了下去,她來得突然,走時也是一秒都不肯多留。

夜風將顧南喬額前的髮絲,她微微側過頭,看了蘇以漾一眼。

“蘇哥哥,說小師姐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假?”

蘇以漾漫不經心地笑了一聲,那雙漂亮的眼眸半眯着,不緊不慢地說了下去。

“幾分真幾分假姑且不論,紀公子風.流浪蕩,最後居然做了一次人事,也算是栽得很慘了。還有的這位小師姐,一顆心分明已經軟了下來,卻偏偏不肯承認,非要繼續端着架子,也是庸人自擾,自個兒找罪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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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你春色滿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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