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離心
夏曉君並非真正的八歲頑童,她通過這些天的接觸,心中自然明白,韓姨娘對她,是真心的疼愛。
可這麼些日子以來,韓姨娘也是她最沒能看透的人。
夏曉君面帶感激地抬起頭來,然後站起身來:“多謝母親,我會在這兒守着娘的,等她醒后,我與她商議一下,明日稟去主屋。”
說完,她彎下腰,給韓姨娘緊了緊被子:“母親,我令人通稟您,確實是有些心焦了,沒想到您對我們如此關愛,今日府里這般忙亂,還能抽出時間來看我……”
夏曉君掖好被角,又直起身子,衝著大夫人一禮:“女兒謝過母親。”
順便在心裏唾棄一下不要臉的自己。
大夫人示意無事,又交代了幾句,一定要邱大夫留下來。
夏曉君拗不過她,也不想在自己羽翼未豐時便惹什麼麻煩,因此點頭應允,並保證遵循醫囑,大夫人這才離去。
邱大夫沒什麼好面色地給韓姨娘號一把脈,夏曉君只當自己是個沒腦子的姑娘,也板著臉不予理會。
見她那副討債的模樣,邱大夫冷哼一聲,也覺得自討無趣,收回手,差葯童煎藥,再不多留,抬腿便走了。
夏曉君當然不指望這個庸醫能看出什麼來。中毒都能被當成肺癆醫治這麼多年,不是醫術平庸,便是被人買通。
又想一想,人人都稱他是京城裏最好的大夫,既然如此,這樣的人,何須搭理。
所以,最後熬出來的葯被端上來的時候,夏曉君也只說了一句:“擱下吧,再晾一會兒,我會給娘喂下去的。”
言畢,她眼皮一搭,便將人都攆了出去,有丫鬟想着在一旁侍候,也都被她以“想與娘單獨呆一會兒”為理由拒絕。
等到人都出了門,夏曉君這才松下一口氣,她先用手指粘了點葯汁,灑在韓姨娘的脖子和衣領上,然後又滴了兩滴,在枕頭和床單上。
看着褐色的葯汁在白色的衣領上暈染開來,即便是乍瞧過去也分外明顯后,夏曉君的視線環着屋子,滴溜溜地轉了一圈,瞄到一旁的花盆。
於是一碗葯一滴不剩,全被她澆灌了茁壯的綠植。
目前,韓姨娘的血量倒是還算充裕,血量掉落的速度,自她給韓姨娘擦過臉后,也開始逐漸減緩。
夏曉君觀察了好一會兒,確定韓姨娘此次絕無生命危險后,終於泄下一口氣來,這才發現自己手裏還端着葯碗。
也不知她心裏揣下了多大的事,夏曉君指尖與碗的邊緣接觸的地方,都膩着汗水。
將空碗擱下,她將手掌攤開,仔仔細細地瞧上去,好像要研究掌紋的發展脈絡一般。
夏曉君等到手心的汗水都晾乾了,終於將眼睛瞄上了韓姨娘的梳妝枱。
此刻,她的心臟在胸膛里並不十分安分,居然還有點小緊張。
是那種,快要揭開什麼,略帶緊張的興奮,連帶着手心都有些發麻,正時刻提醒着她,這一切,並非一個單純的網絡遊戲。
只可惜,此刻夏曉君心中被這種事情重回掌握的滿足感填滿,很難平靜,並沒有品味出其中的關鍵來。
銅鏡平日裏都會遮上一塊紅布,那些天,夏曉君賴在這裏住的時候,從來便沒見過這塊布被掀開。
所以她自然而然地認為,韓姨娘是個安心養病,卧病在床,因此不施粉黛,或者說是無需粉黛的人。
夏曉君事後暗惱了許久,惱恨自己推己及人,平日裏在學校,仗着皮膚好,五官還算端正,便懶得化妝。
所以竟以為誰都如她一般。
那幾日的尋找,無數次地從旁經過,卻從未曾想過去翻一翻妝盒,夏曉君暗惱自己蠢笨。
她將那一盒的胭脂水粉,挨個拆開了細辨。
可能因為它們屬於任務道具,物品信息除了有“摻毒的脂粉”的常規性簡介以外,詳細信息里還補了“寒毒”兩個字。
竟是“寒毒”。
怪不得。
夏曉君回想起韓姨娘的病症,果然是對的上的。
一旁的系統提示音便已經響起來了。
恭喜你完成任務,獲得經驗值×100,金元寶×3。
緊跟着系統的提示音,身後也同時傳來聲音,嚇了聚精會神的夏曉君一跳。
韓姨娘醒了,她顯然瞧見了夏曉君,此刻正強撐着身子要起來:“曉君?……咳,你…咳……”
夏曉君回過頭去,看見她這幅模樣,急忙扶放下手中的脂粉盒,慌亂之中也不忘按原樣擺放好。
而後,她快步走到床邊,扶起韓姨娘的身子:“娘,您感覺怎麼樣了?!”
韓姨娘對上她的眼睛,夏曉君便瞧見了她眼裏泛着的血絲,幾日沒休息過一樣的疲態。而事實上,她每日清醒的時間,加起來也沒有兩三個時辰。
夏曉君又托起韓姨娘的手。
盛夏里,陽光透過窗子直扎進來,韓姨娘蓋着厚厚的錦被,她的手卻讓人觸之便覺得冰涼,透着皮膚直戳進夏曉君的心裏。
“快來人!給我倒杯熱水過來。”夏曉君急了,揚聲對外面喚道。
明月是第一個推門進來的,她先是將視線投向床上的人,在確認了對方是真的清醒了以後,腿一軟便跪在了地上:“謝天謝地,您可算是醒了。”
很是主僕情深厚的模樣。
緊跟着進來的便是白鴿,因她聽清了夏曉君的吩咐,進門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用手觸碰茶壺。
水是清早添的,瓷質的壺身並不保溫,此刻摸過去,已經涼了。
她覺得不成,因此向夏曉君稟了一聲,自己趕緊去小廚房起火燒水。
而明月此刻已經來到了床前,心焦幾乎寫在了面上。
侯府里要緊的主子們,比如侯爺,比如各房的夫人姨娘,再比如侯爺的嫡子,身邊跟着的大丫鬟,都佔了一個月字。
侯爺身邊的涼月,大夫人身邊的秋月,韓姨娘身邊的明月,大少爺身邊的心月。
大丫鬟,正是一房僕役的權利頂端的象徵,一般深得主子的寵信。
要說明月,她的經歷頗有些複雜,如今能走到這個位置,也算是她福厚。
韓姨娘也一直頗為倚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