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說蟬

第十七章說蟬

朱由檢對着禮部官員遞上來的即位詔書看了一會,密密麻麻的繁體字,加上豎排版無標點符號,一會就把他給看暈了。

他從邊上的尚寶卿手中取過了御寶,用力的在詔書上蓋下了寶印,然後禮部官員接過用完印的詔書,再次回到承天門向天下昭告,大明的新皇帝即位了。

折騰到下午,這些繁瑣的禮儀才宣告結束。當朱由檢回到後宮脫下身上的袞服冕冠時,才發現自己裏面穿的白色細棉布內衣已經被汗水浸濕了。

聽着窗外傳來的蟬鳴聲,朱由檢昏沉沉的腦袋中才想起,現在還是夏天呢。

看着朱由檢把頭轉向大門的方向,在邊上看着宮女替他換衣服的周玉鳳,馬上開口問道:“是不是外面的蟬鳴太吵了?要不我讓內監們去趕一趕吧。到晚膳前殿下還可以休息一會,你這幾天都沒怎麼合過眼呢?”

朱由檢把頭轉了回來,換上了輕便的常服,讓他涼快了許多。他讓身邊的宮女退了下去,然後開口說道:“不必了,玉鳳你知道蟬這種生物的習性嗎?”

“臣妾倒是不知,不過臣妾倒是讀過,唐代詩人虞世南曾經為蟬寫過一首詩,‘垂緌飲清露,流響出疏桐。居高聲自遠,非是藉秋風。'殿下可有聽說過嗎?”

“哈哈,飲清露嗎,蟬可不是飲清露長大的,它是吸食樹的汁液長大的。你知道嗎?為了能在地面上鳴叫一個夏天,它要在地底呆上多久?”

“總該要上一年吧?”難得朱由檢今天開口說這麼多話,周玉鳳乾脆順從着說道。

“最短的5年,最長的要17年。它們在黑暗的地下要活上這麼久,才能沐浴兩三個月的陽光,縱情歌唱尋找自己的愛人,短暫的相遇之後就是永遠的離別。所以還是別打攪它們了,讓它們好好享受這來之不易的歡唱吧。”

“殿下真是講述了一個感人的故事,臣妾受教了。殿下的仁慈之心,必將庇佑我大明天下。”周玉鳳聽完了朱由檢講述的故事之後,整了整衣服對着朱由檢拜了下去。

朱由檢對於周玉鳳時不時的就想要勸誡自己,也確實無可奈何。也許這就是古人誇讚的賢良淑德吧,但是對朱由檢來說,卻非常不習慣這種談話氛圍的突然改變。

期期艾艾的接受了周玉鳳的勸誡之後,朱由檢打了個哈欠后問道:“你不用去陪皇嫂嗎?”

周玉鳳看了看左右,確定殿內最近的內侍也聽不到兩人的談話之後,就小聲對着朱由檢說道:“殿下,正是皇嫂讓我小心的看護着你。她說宮內儘是魏忠賢的黨羽,為了以防萬一,還是請殿下千萬小心行事。”

看着周玉鳳一臉緊張的說道,朱由檢不由微微一笑,“魏忠賢提督東廠也還不到5年,要說他在宮內有黨羽,我是信的。但是說他黨羽遍佈宮內,這就是猜疑過甚了。宮內之人跟紅頂白的事是有人做的,但是想要他們為魏忠賢出生入死去搏命,我看未必。”

“殿下,張皇后既然如此叮囑臣妾,未必無因。殿下如今一身關繫着天下萬民,萬不可輕率行事啊。”

原本還想說些什麼,不過看着周玉鳳一臉關切而無奈的神情,朱由檢還是改口了。

“也罷,始終是皇嫂的一片心意,我自當小心行事。”看着丈夫敷衍的回答,周玉鳳也由有些着急上火,不過她雖然才和朱由檢結婚不久,但也知道他是一個固執己見的人,能夠說到這個程度已經算是妥協了,再逼迫下去,恐怕就要不歡而散了。

周玉鳳看着朱由檢不停的打哈欠的樣子,於是命人鋪好床鋪堅持讓他小睡一會。

這一覺睡的相當舒適,當朱由檢被王承恩叫醒的時候,殿內已經燃起了火燭了。

“年輕就是好了,睡了一覺,就滿血滿魔了。”一覺醒來感覺神清氣爽的朱由檢對自己如此說道。

一邊穿着衣服的朱由檢,一邊聽着王承恩對自己彙報着接下去的皇帝出殯及服喪禮儀。

過了今晚之後,明日一早天啟的梓宮就要出殯了,然後就是27日的服喪期。也就是說,今晚是朱由檢最後陪伴自己兄長的一晚了。

當朱由檢再次來到天啟的梓宮前時,心中忽然掠過了哀傷的神情,朱由檢跪在墊子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

他雙手按住地面,心中默默祝酹着:“你若真是在天有靈,就請祝福你這個弟弟吧。我雖然不懂如何治理這個國家,但是今日也請你作為見證,我寧可大明亡於漢人之手,也絕不讓漢人淪為滿清的奴隸。”

朱由檢默默的禱告着,全然未注意他伏在地上的時間已經超出規定了。邊上司禮的內侍,也不由小聲的提醒他該起來了。

看着朱由檢在大行皇帝前行禮,角落中的魏忠賢仔細的打量着,這位被天啟陛下誇獎,稱之可為堯舜的弟弟。

曾經以為自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九千歲魏忠賢。在天啟皇帝故去之後,赫然發覺,往日對着他阿諛奉承的眾人,現在卻對他避之不及。

他昨日想召集自己的親信黨羽,商議下今後該怎麼辦,可是他在皇城的東廠內等了許久,也只看到了田爾耕及東廠兩位千戶。

看着偌大的東廠值房內,卻只零星坐着3、4人,想起往日這間房間內擠擠挨挨的模樣,魏忠賢自己都有些心灰意冷了。接下來他詢問這幾人,想讓他們出出主意。

結果一個個又都沉默不語,逼急了就說道:“應該獲得新皇的信任,千萬不可輕舉妄動。”之類的廢話。

“如果能取得新皇帝的信任,我還這麼著急跑過來和你們商議什麼?”魏忠賢惡狠狠的想到,

“東廠和錦衣衛,現在都不足以作為自己的依靠了。”這是魏忠賢昨晚離開東廠時,莫名的領悟。

東廠、錦衣衛不足持,魏忠賢就只能把希望放在外朝的崔呈秀等人的身上了,希望這些文臣能控制好朝中言論,不讓那些東林黨人藉機攻擊自己這些人。

至於宮內,這些年魏忠賢一直忙着和東林黨人奪權,宮內事務一應委託於王體乾、李永貞、塗文輔三人,但是天啟故去之後,這三人居然沒有一個來主動見他的,李永貞、塗文輔兩人不過是避而不見,而王體乾則乾脆投向了張皇后,連去宣召信王入宮都沒通知他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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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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