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客從何處來
“哪件?”忘川反應慢了半拍。
“就是城南大哥一擲千金買簪子那事兒!”時謶咂舌道,“那可是一百五十兩銀子的簪子誒,雖說城南大哥後來只花了八十兩吧。可八十兩銀子也得,也得讓我不多花一文錢地攢上四年嘞。”綉坊給綉娘的待遇是極好的,包吃包住。每月還發給二等綉娘一兩半銀子的工錢,一等綉娘則發二兩銀子。
忘川聽着也感慨萬千,忍不住嘟噥:“是啊,我都沒想到城南能幹出那種事。活脫脫一個……敗家子。”
時謶也贊成地點點頭,不過轉而又故意問:“忘川姐,你說,他買那個簪子是給誰的呢?”
忘川沒來由地臉一紅:“我,我哪兒知道啊。”
“我看哪,他就是買來送給你的。”時謶睜大眼睛,挑高眉頭,戲謔着,“興許明天一早,他就捧着簪子來了,然後把簪子送給你,再深情地說一聲‘川兒,我心悅你’。是不是啊?忘川姐姐?”
忘川造了個大紅臉,聲如蚊鳴:“凈,凈瞎說。你真是,壞,壞透了。”
“噢~忘川姐臉紅咯,害臊咯。”時謶嬉皮笑臉地逗她。
忘川惱羞成怒,放了手上的活計,作勢要打她。
時謶趕緊求饒,裝得可憐兮兮:“姐姐饒命,姐姐饒命,手下留情啊。”
“哼,”忘川別過身做活,不去理她。
時謶卻顯出那份調皮勁兒來,又不怕死地問:“忘川姐,這麼說,你之前就是在想城南大哥和那支簪子咯,還想得那麼入神,那麼痴。咦,那話怎麼說來着?叫‘一擲千金為紅顏’,雖說敗家了點兒,可像城南這樣的男人真少見呢,尤其是還長得有點俊。哎呀,話說,我之前是不是不小心打斷了你呀?”
“你!時謶,這活你自己做吧,我要去睡了。”忘川羞憤難當,丟開布條綉綳,進內間,睡覺去了。
留下時謶在原地苦苦呼喚:“別呀,忘川姐,這還有一小半兒沒弄完呢。你不能有情人忘姐妹,有城南忘時謶呀。”
結果忘川反而越走越快,把時謶獨自丟在了外間。
進到內間,忘川端着臉盆洗漱,看見盆中自己滿臉通紅,眼角含春,羞澀難耐的模樣,她忍不住想起城南,再想到時謶的話。她更是有些不知如何自處,遂匆匆上床躺着。
沒過一會兒,時謶進了來:“忘川姐,生氣了?”
忘川本也沒留多少活給她,知道這人嘴溜心不壞,就是愛逗她:“沒有,不理你個壞傢伙。趕緊睡覺,明天還要做活呢。”
時謶聽完,知道忘川沒怪她,笑嘻嘻地去洗漱了。
忘川躺在床上,又忍不住想起很多很多事,心思纏綿而糾結。
直到時謶收拾好,熄燈上床,忘川趕緊閉上眼睛裝睡。她可不想時謶再纏着她問來說去,那樣的話今晚就別睡了。
熄了燈,忘川閉着眼睛,想到坊間的流言,胸口有些沉悶,又想起城南、簪子,便覺得期待嚮往。如此,整顆心忽高忽低的,她不知不覺地睡去。
八月十一,陰雨連綿,遠道客來。
婉璇昨夜睡得不穩,今晨又早早起來。許是體質緣故,她只是有些憔悴,黑眼圈倒沒有。
她起得早,酒坊開門也早,但天公不作美,整個早上也沒有一筆買賣上門。
雨聲淅瀝,婉璇坐在櫃枱里,又是一個勁兒出神。她手中把玩着毛筆,不時用筆頭戳點下巴,模樣嫻靜可愛。
城南起得晚些,走到樓梯口,就見到她那副痴樣兒,心裏痒痒着想捉弄她,上前捏捏她的臉蛋:“小璇兒,又在想什麼呢?哥哥下來都不知道。”
婉璇回過神,獃獃地看着他:“嗯?哥哥?”
城南笑道:“怎麼?不認識我了?”
“沒,就是在想事。”婉璇低頭回道,“哥哥今天要做點什麼?”
城南一挑眉,俊朗的臉沮喪地皺着:“唉……今天,今天要寫本子啊。”
婉璇“噗嗤”一聲笑出來,看着他無奈的眼神,轉過身掩唇偷笑,兩肩聳動。
“唉……唉,看來我這個窮寫書的只能在話本子裏尋求慰藉了,不然人家都要笑話我,是靠妹妹養活着的人咯。”城南搖頭晃腦地故作悲傷道。
“哥……你又亂說,下回再這樣,我真不理你了啊。”婉璇拖長音,不依地道,“你趕緊去廚房把飯吃了,然後回房去寫。我還得幹活呢。”
“嘿嘿,”城南笑嘻嘻地,之前的傷感一掃而空,“還是璇兒你最好了!我這就去看看有什麼好吃的。”他轉身離開,留下婉璇疑惑地看着他微瘸的腿腳——昨晚磕得厲害,還沒好。
城南飽餐一頓,拎着兩壇酒溜回房裏寫話本子。婉璇兀自忙活,心裏正念叨着無客上門,一路遠客就到了。
來者數人,中有一穿淺丹青色錦緞長袍的束冠男子,樣貌清秀,氣質清雅。
那男子本是在僕人的簇擁下進入酒坊暫時休息,兼或買些酒水暖身的。但他一見到婉璇就呆愣在原地,不待說話,又上前一把拉住婉璇的袖子,似要言語。
“公子,公子請自重。”婉璇不耐煩地掙開男子的手,隨手拽住算盤護身。
男子這才察覺失儀,退後一步鄭重地行禮道歉:“小子孟浪。適才在下見姑娘相貌與一故人極為相像,情急之下,舉止多有得罪,冒犯之處還望姑娘見諒。”
婉璇心下微動,雖惱恨這人舉動魯莽,但卻無緣由地覺着他親切非常。聽他解釋后,心裏也原諒則個,只是微微欠身,不再言語,便上樓喊來城南招待他們。
城南聽婉璇說了事情經過,心中惱怒,卻知沒有趕上門客人的道理,於是面帶假笑地下樓來。
“不知貴客駕到,在下有失遠迎。”城南笑眯眯地說著。
“這位就是店家吧,在下路過此地,適逢天寒落雨,遂進來尋一個避雨之處。”那男子如此說道。
“這倒也無妨。但小店是小本經營,做的是酒水生意,並不經營客棧門路。若是那些個行腳的路人都如公子這般,那小店可要……”城南皮笑肉不笑,眼神卻透出絲絲冰冷。
“你這店家!”男子身旁的一個僕人聽了這話,出聲維護主人。
男子做手勢制止了他,沉吟道:“這樣的話……店家,你看外面雨那般大,我等也不便離開。為了不耽誤您的生意,不若在下出些銀子,將此處暫時租下來可好?”
城南邪邪勾唇,故意為難道:“既然如此,在下也不好為難公子。公子若交五兩銀子,在下就權且將此處租給公子。待到雨停之後,再由公子一行人自行離去,不知這樣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