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廣平侯世子氣得一臉豬肝色,抬手想要收拾金枝,又想起來那是他妹妹,不是她女兒,唯有爹娘可以收拾,訕訕收回了手。
衛祈軒絲毫沒在意金枝失憶後給他的初次評價,倒是十分大度地道:「金枝懷有身孕,身體又不適,脾氣自然大了點,還請大哥多包涵。」
眼見衛祈軒話里話外都沒追究金枝的意思,廣平侯世子放下心來,看來金枝懷孕後,衛祈軒的態度已然轉變,放心地叮囑道:「妹子,既然懷有身孕,就該學着相夫教子,不得再行荒唐之事。」
金枝抽了抽嘴巴,可還是看清時局,大哥鐵了心要把她丟進蛇窩,未免大哥在爹娘面前加油添醋渲染此事,讓寒心的爹娘不再管她的死活,立時想通,小女子能屈能伸,柔順道:「大哥放心,金枝定會痛改前非學習婦德。」
廣平侯世子很滿意,點點頭,「那金枝就託付給妹夫照顧了,我和你們嫂子先行,去會個老朋友。」
廣平侯世子離開的藉口不是很高明,可金枝曉得她留不下人,也就不再浪費口舌。
衛祈軒快走幾步,朝着臨溪亭而去,餘光掃了一眼寶珠。
寶珠在衛祈軒的餘光逼視下,堅持不過片刻就敗下陣來,「夜裏風涼,奴婢為郡主取件披風。」臨走時,一個眼神丟給金枝,彷佛在言,郡主,您自求多福吧!
獨自面對毒蛇總是讓人害怕的,金枝左右瞧了眼黑漆漆的假山園林,怎麽看都覺得蕭瑟了些,莫名地感到陣陣寒意,忙攏了攏披在肩上的輕紗,自我打氣,「不過是雙穿過的破鞋,沒啥可怕的。」之後硬着頭皮跟了上去。
前行的衛祈軒腳步頓了一下,又朝着緣溪亭而去。
眼見沒有外人,衛祈軒果然卸下偽裝,連招呼都不打,自顧自地進了緣溪亭故作賞景。
金枝思索了下,來到他的身邊,哪曉得他開口第一句話是——
「聽說你腦子進水,以前的事都不記得了。」
他一定是故意的!金枝猛地攥緊拳頭,以免向他臉上招呼過去,「我醒來時,娘告訴我落了河,可我那時已經記不得自己是誰了。」
衛祈軒忽然傾身,「真的?」
近距離對視上他的眼睛,心臟驟跳,金枝咽了咽口水,後退數步,「真……真的……」
「你退什麽,再退可就要掉進湖裏了。你說,掉進這湖裏,可還有命活下來?」
夜黑風高的夜晚,一個人影都沒有,適合殺人。
金枝顫聲,「你、你想做什麽?你就不怕前往桃花宴的官僚們看見……看見你謀害髮妻?」
衛祈軒挑了挑眉,「他們不會路過緣溪亭。」
金枝震驚,反應極快,「這不是前往桃花宴的路?那個引路太監是你的人?」她沒想到剛進宮就掉進了衛祈軒設的陷阱,也就是說一旦出了事,那就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只能任人魚肉。
衛祈軒看了她一眼,確定她是真的不認得路,嘴角掛着似有若無的笑,「看來腦子進水後是真不記得從前的事了,可人看起來還是那麽傻。」
你才傻!可惜金枝沒膽說出口,也就只敢在心底叫囂一下。
思及夜黑風高殺人夜,金枝哆嗦了下,自我打氣,大哥知曉她跟他在一起,他必不敢下手,何況如今她肚子裏懷着他的孩子,一時尋得底氣,倒鎮定下來,「你想如何?」
衛祈軒目光落在她身上,細細地打量,金枝覺得在他面前無所遁形。半晌,他揚了揚眉,「你覺得我會如何?再將你丟進湖裏泡一泡?嗯,說不定再泡一下腦子,你就會想起來當年乾的混帳事。」
金枝的瞳孔驟縮,一時忘了呼吸,她是忘了當年的混帳事,可是被迫害的人想必沒有失憶,難道從前她真的迫害過這個妖孽?然而,一想到五年的獨守空房,憤怒瞬間強壓下內心的驚懼,自嘲地笑了,她就不信衛祈軒有這膽子敢在皇宮裏下殺手,淡定道:「奴家好怕呀,怕是記不得當年對相爺干過的混帳事了,要不相爺說上一說,奴家興許就記起來了。」
衛祈軒笑了,這一笑風流絕俗,只是話卻出奇的冷,「我認識欽天監里一位監正,據說會門催眠暗示的絕學,到這位監正跟前走上一遭,失憶的人很快就能恢復記憶,你想見識一下嗎?」
催眠術?他竟敢威脅她!金枝慌神了,他該不會藉着這神乎其神的神棍手法將她給弄得腦殘了吧?
衛祈軒篤定地道:「你在害怕。」
金枝低着頭,眼珠子亂轉,思索着該如何應對?在這妖孽面前她根本無法招架,袖子裏的手指早已揪成麻花,「你究竟想怎樣?好歹做了五年夫妻,大家好聚好散,如何?」
「瞧夫人這話說的,五年夫妻,夫人對本相做過的事,如今沒膽承認了?」
做過的事?金枝曉得唯一一件,脫口而出,「行了,不就是強行將你給睡了嗎,至於揪着本郡主不放?大不了本郡主吃點虧,給你睡一次,大家互相扯平好了。」
衛祈軒向來面不改色的俊顏上難得現出驚愕,而後哼笑道:「你還真是同從前一樣,不知所謂,大言不慚,你以為這樣就算兩清了?妄想!」
金枝算是知道了他的小肚雞腸,「那你讓本郡主如何?你不喜歡本郡主,本郡主如今也看不上你了,咱們各回各家,再各自談婚論嫁,老死不相往來,豈不更好?你非要將本郡主牽扯上丞相府?得饒人處且饒人,相爺!」
衛祈軒沉默了會,忽然笑了,捏了下金枝的臉,詢問道:「夫人失憶了,如何知曉為夫不喜歡你?」
金枝震驚,這人真是說謊不打草稿,她猛地拍掉他的手,白了他一眼,「五年了,若本郡主沒記錯,相爺都沒爬過本郡主的床,最後還是本郡主霸王硬上弓睡了你,本郡主十分好奇,若不是肚子裏懷了你的種,本郡主真的懷疑是不是你不行。」
這話是個男人都聽不得吧,衛祈軒挑眉,「今晚你就給本相回府,本相會讓你知道,什麽叫不行。」
金枝嗤笑,「本郡主好怕!」衛祈軒會睡她,她是不相信的,只是分外惱怒,他竟敢威脅她回丞相府,根本沒打算放她自由,更不可能讓孩子流落在外,那她豈不是準備一輩子守着這雙破鞋?「憑什麽本郡主要聽你的話回丞相府?我們都和離了,相爺不過是本郡主的前夫,前夫的意思就是,本郡主可以同你老死不相往來。」
衛祈軒淡定地從袖子裏拿出一份和離書擺在金枝面前,「夫人,你落水那日走得急,和離書忘記拿了。」
金枝傻眼,「……來,給本郡主看看。」說罷,伸手一撈,卻撲了個空。
衛祈軒慢悠悠地將和離書摺疊好,放回袖子裏,「夫人需要本相為你講解一下齊國律法嗎?」忽地拍了下額頭,自言自語道:「本相忘了,夫人不學無術,想必不知道,丈夫有權將妻子領回家禁閉,妻子的娘家不得干預。至於回府後給夫人吃點什麽導致身殘腦弱,那也是關上門自家的事,外人如何得知?夫人以為,本相說的對不對?」
金枝嘴角抽了抽,莫名地想起一句話,「威武不能屈。」
衛祈軒挑眉,「嗯?」
金枝忽地咧開嘴角一笑,狗腿道:「可以屈的,本郡主是女人,自然可以屈服於相爺的淫威之下。不就是回丞相府嗎,本郡主隨相爺回去便是。」
衛祈軒點頭,「孺子可教也。」
金枝有些認命,一連飽受威脅敗下陣,思緒紛擾間,忽然想到什麽,問了句,「對了,你說的那位會催眠暗示的欽天監監正可否引薦給本郡主?本郡主想問他如何恢復記憶。」
衛祈軒十分自然地道:「沒有這個人。」
金枝愣了愣,霎時瞪大眼睛,「你陰我!」
衛祈軒落在金枝身上的目光像是看待傻子,嘴角突然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會催眠暗示的人哪會那麽好找,用在你身上,太浪費資源了。」
金枝使勁壓制住企圖招呼到他臉上的一雙手,咬牙切齒,「妖孽!遲早收了你。」明明腮幫子氣得鼓鼓的,也就是個嘴把式。
衛祈軒點評,「你?」修長的手指忽然捏住金枝的下巴,迫使她對上自己的目光,難得的是,她那雙明凈清澈的眸子不閃不躲,滿是倔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