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尋找祥瑞
低矮的土牆斑斑駁駁,像在訴說年代的久遠。兩間低矮的茅草房正對着院門,黑洞洞的窗戶像大睜着的眼睛。院裏沒有一絲活力,顯得灰濛濛的,連房檐下的水也是黃呼呼、黑沉沉的。這裏,就是盧小閑的家。苦水村的夜晚靜得早,茅草屋內亮着一盞昏暗的油燈,潮濕霉腐的味道讓人很不舒服。又臭又髒的床頭橫着一個破枕頭,露出破棉絮的被子被胡亂地揉作一團。床邊放着一張已破出好幾個洞的木桌,上邊放着一口破碎出好幾個缺口的碗,還有兩隻沾滿了殘渣的盤子。兩個無依無靠的男人在一起生活,屋裏的髒亂可想而知。父親倚在床邊,編着竹席。盧小閑坐在桌前,目光隨着火苗來回忽閃着。良久,盧小閑愁眉苦臉的嘆了口氣。這一個月他嘆氣的次數,比從小到大加起來還要多。“吱呀”一聲,破爛不堪的屋門被推開,一個留了山羊鬍子的人走了進來。見到來人,父親面上露出一絲惶恐,趕緊站起身迎了上去。“劉里正,這麼晚您怎麼來了?”父親恭恭敬敬向對方作了個揖。大唐以百戶為里,五里為鄉,每里設里正一人。里正負責調查戶口,課置農桑,檢查非法,催納賦稅,雖沒有品秩卻是村裏的最高長官,相當於後世的村長。劉里正是土生土長的苦水村人,四十歲上下的年紀,做里正已有十年光景了。瞅着屋裏的亂想,劉里正聳了一下鼻子,顯然很不喜歡屋裏的味道。他微微皺了皺眉頭,也不客套,直截了當的說:“明天該輪到你們這一保去找祥瑞了,別家我已經說過了,最後才到你這知會一聲!”大唐戶籍實行鄰保制,四戶為鄰,五鄰為保。劉里正說的一保,就是盧家左右相鄰的五家。“明天我一定按時出發!”父親忙不迭應道。“那好,我先回去了!”劉里正朝父親點點頭,轉身離去。盧小閑在一旁的冷眼旁觀,劉里正雖然說話很客氣,但語氣中分明是命令的意味。別拿蝦米不當海鮮,別把村長不當幹部。盧小閑來自後世,知道村長的權力有多大,至少對流人身份的父親,還是有不小的震懾力。劉里正走後,父親沒心思再做手中的活計,焦躁的在屋裏來回踱步。盧小閑覺得奇怪,正要詢問,卻見又有人推門走進了屋裏。來的是張猛的父親,他也是接到了劉里正的通知,這才來找父親商量的。“盧哥,劉里正來過了吧?”張猛父親問道。父親點點頭。“我們怎麼辦?”張猛父親愁眉苦臉。“怎麼辦?難道能扛着不去?”父親沒好氣道。張猛父親的嘴唇動了動,卻什麼也沒說。從二人的談話中,盧小閑大致知道了他們為何而煩惱。則天皇后改唐為周,尊號聖神皇帝。世人皆知聖神皇帝喜歡祥瑞,朝廷大臣為了迎合皇帝,費盡苦心尋找祥瑞。遠在天涯海角的南巴縣,自然也不例外。南巴縣一直盛傳望雲山上有奇龜,據說頭為蛇型,龜甲上有九個黃燦燦的圓形方孔銅錢錢印記,故被稱為“蛇頭金錢龜”。劉里正接到縣衙的命令,讓每家每戶派出人手去望雲山尋找祥瑞。二人是流人身份,早已被官府拿捏慣了,哪敢怠慢。盧小閑心中清楚,麒麟、鳳凰、龜、龍、白虎五靈,歷代都是最高等級的瑞兆。蛇頭金錢龜是天大的祥瑞,肯定會讓大小官員趨之若鶩。良久,張猛父親憂心忡忡道:“可是,望雲山怎麼去的成呢?”張猛父親的顧慮是有緣由的,望雲山有致命的瘴氣,一向被視為南巴禁地。嶺南各地皆有瘴氣,不是什麼稀罕事,但望雲山的瘴氣卻與其它地方不同。他處的瘴氣吸入后還能活命,可望雲山的瘴氣吸入必死無疑。
據說,當年秦始皇征討百越,數萬秦人死於望雲山深處,冤魂聚攏之戾氣,最終匯聚成了奪命瘴氣。近年來,被瘴氣奪去性命的有數百人之多,在南巴百姓眼中,望雲山與閻羅殿沒什麼兩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父親斟酌道,“既然官家安排了,不去肯定不行,看運氣吧!”……盧小閑行走在望雲山下的大峽谷內,心中感慨萬分。一個月之前,就是在這裏,他誤踩銀環腹蛇,穿越到了大唐。僅僅只過了一個月,他又故地重遊了。盧小閑父子相依為命,父親要去望雲山,不放心把兒子一個人放在家裏,自然要帶上他。“小閑!你累不累?”張猛氣喘吁吁。按理說,此行張猛完全可以不來望雲山,但聽說盧小閑來,作為一個稱職的跟屁蟲,張猛當然不能缺席,纏着父親要同去,張猛父親拗不過只好帶上了他。聽張猛的問話,盧小閑知道他肯定走不動了。以張猛的體格,走這麼遠的路,不累才怪呢。“阿爹,我們歇一會吧!”盧小閑輕聲請求父親。父親心疼的看了一眼兒子,扭頭用徵詢的目光看向張猛的父親和林老漢:“要不,我們歇歇再走?”張猛父親點點頭。林老漢聳聳肩,表示贊同。林老漢是個鰥夫,並非流人身份,而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林老漢抹了一把腦門上的汗水,用尖細的聲音對盧小閑父親說:“我說盧小哥!咱們就在這谷里做做樣子,等天黑了回去,就說沒找着祥瑞,也算交了今天的差事,你看如何?”林老漢這主意不錯,張猛父親不住點頭。盧小閑父親搖搖頭說:“不行,讓劉里正知道了,那可是要受懲罰的!”“怕他作甚?”林老漢不屑道,“說是一保的五家去望雲山,可最終只有我們三家來了,我敢打賭,這廝肯定是收了那兩家好處才會徇私的。”盧小閑父親知道,林老漢與劉里正向來不睦,所以才會說這話。林老漢可以違拗劉里正,但他卻不行,誰讓他是流人身份呢?他也沒有搭林老漢的話,抬頭朝着望雲山看去。見盧小閑的父親沒有言語,林老漢覺得無趣,也不再說話。眼前的場景太熟悉了,一個月前那奇怪的一幕,似乎就發生在昨天,又像是過了好幾個世紀。盧小閑面色不停變換,舊地重遊勾起了他對後世的回憶。張猛瞅着盧小閑,盧小閑詭異的表情,讓張猛覺得非常奇怪。歇了一會,一行幾人再次出發。半個時辰后,他們到達望雲山南側的半山腰。張猛父親雙手叉着腰,苦着臉對盧小閑父親道:“盧哥,這麼瞎碰也不是辦法,什麼時候才能找到祥瑞?”盧小閑父親正要說話,卻突然停了下來,目光瞅向右側,臉上露出了怪異的表情。張猛父親扭頭向右側看去,一片粉紅色的濃霧映入眼帘,霧浪翻滾着,猶如大海的洶濤,像極了盛開的桃花。其他幾人也看見了這個大自然的奇觀,粉霧就像一個妖嬈的美女,載歌載舞,熱情的向他們快速奔來。盧小閑不由心中讚歎:太美了!盧小閑父親從恍惚中清醒過來,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急忙轉身一個箭步衝到兒子面前。如痴如醉的盧小閑,冷不丁被父親的一股大力猛的推出,還沒來得及出聲,便順坡骨碌碌滾了下去。盧小閑父親又瞅了一眼愣在原地的張猛,順勢在他的屁股上踹了一腳。“哎喲”一聲,張猛也一頭栽下坡去。粉霧沙沙有聲,卷着漩兒,打着轉兒,依依戀戀將坡上剩餘的三人吞噬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