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章 可曾愛過

第029章 可曾愛過

傾顏抬步向前走,方才的屏障已然消失。聊下的土地開始變化,抬眼間觸及的不再是山上的綠意。而是溪水潺潺將一方世界劃分為二,一側草長鶯飛,一側,桃花灼灼,兀自開的傾城。

傾顏停下了腳步。

一襲紅衣從桃花樹中幻化而出,墊腳揮袖,舞動一場傾城風華,是夭兒。

不一時遠方傳來“噠噠”的馬蹄聲。

他來了。

傾顏回頭,看向那悠然騎馬的清俊少年。

少年低下頭拍了拍座下的白馬,馬兒極具靈性的轉過頭來看他,少年便放開牽馬的韁繩,輕巧地下了馬,落地無聲,乖巧靈慧的馬兒也不曾發出一聲嘶鳴,只是轉身悠悠然的吃起青草。

少年安靜地看舞,女子自顧盛放。

舞罷,女子佇立,少年離開。

這是他們的相遇,燕離與夭兒的。

“你在哪裏?”有個聲音在耳邊問,只聞其音,不見其形,是心魔。

“我還未到來。”傾顏的眸光不轉,看着夭兒。

“那麼,你比她晚些。”聲音依舊說著,尾音微揚,低低柔柔,傳入耳中彷彿羽毛搔着耳廓,泛起一陣酥癢,溫柔而蠱惑。

傾顏道:“是,比夭兒晚一些時日。”

“是嘛。”聲音嬌俏,略帶着可惜。

聞言,傾顏輕輕一笑,轉開步伐,坐在一邊,安靜的看花的盛開,似是訴說,又像自語:“燕離少年的模樣很讓人想念。”

心魔本無形,可看着傾顏,她便幻化出一道紅色的模糊的身影學着挨坐在了傾顏的身邊。

這方天地時間過的很快,轉眼又過了十五日,在月色下女子從花樹中幻化而出,翩翩起舞。

“你要來了嗎?”紅影轉頭問向傾顏。

“嗯,來了。”傾顏看向一邊不知何時放棄跳着捕蝶而趴在一邊看舞看得痴迷的小紅狐狸,“看,我在那兒。”

這次的馬蹄聲很輕,少年安靜的看了會兒,便執一支竹笛便倚着馬兒吹了起來。一心捕蝶的小狐狸這才望了過去,只是這一望兒,便挪不開眼去,怎麼會有這般好看的人。

“真傻,你看痴了。”那聲音嘻嘻笑笑道,連帶着紅影顫了顫。

“痴了,一雙眼裏再容不下其他。”傾顏抬指輕輕勾勒燕離的眉眼。

他的模樣與如今並無太多變化,眉若遠山,眼若桃花,那雙狹長深邃的眼永遠含了三分笑意,只是少年的他,眉宇間多添了三分桀驁不馴,自由得像風。

“只因為他長得好看?”聲音帶着疑惑,即便看多了世間痴男怨女的情愛,心魔仍是不解。

“不知道,也許吧。”傾顏搖了搖頭,托着腦袋看着少年。

少年此後每過幾日總會過來,有時只是看花,有時只是躺在溪邊小憩。小狐狸則悠悠的跑到他的身邊趴着,睜着漂亮的狐狸眼痴痴地看他,看夠了便跳到他懷裏睡着。

少年醒來也不訝異於這個待他親近的漂亮的小狐狸,只是摸了摸它的腦袋,笑得溫和。

小狐狸模模糊糊的又睡了過去。少年輕笑了一聲,便抬頭看向了對岸盛開的桃花。

“你很懷念。”模糊的紅影看傾顏眼裏的薄霧。“若我給你個機會改寫過去呢?”

“然後留在這裏嗎?”傾顏低問。

“留在這裏不好嗎?你與她和燕離相遇相差不久,你只要早幾日便會和他在一起。”紅影揮了揮手,便見眼前的場景加快了時間流速。少年的身形漸漸抽長,依舊和夭兒成了知己,只是少年和小狐狸卻漸漸產生了朦朧的情意。

“你不渴望這樣嗎?”紅影又問。看白衣的女子倚在成年的男子身邊笑得嬌俏可人。

“只要留下來,他便是你的。”紅影子繼續誘惑,“你看,”傾顏隨她的手望去,是‘傾顏’和‘燕離’下山,‘傾顏’纏了‘燕離’買了根糖葫蘆,吃了一個后便塞到‘燕離’的嘴邊,見‘燕離’不動笑得委屈又狡黠。

‘燕離’只好就着女孩的手吞了一個,笑得滿眼無奈又寵溺,讓‘傾顏’原本就粉紅的臉一下子變得紅撲撲的。

“留下嗎?”傾顏不理會那引誘的聲音,只是看着‘燕離’滿眼柔情的溫和模樣,他和如今的燕離很像,很像,笑時唇角勾起的淺淺的小窩,眉眼含笑時眼裏醉人的柔情,讓人忍不住沉迷,自己的幻境只有半分相似,這一個卻是像了十分,只若是不曾有那一襲墨發,大概自己會忍不住留下。

傾顏跟在他們身後,看他們一起散步,一起遊玩,看着燕離手把手的與她寫字,偶一回首相視一笑……

“留下吧,留下來,他就是你的。”那個聲音更加飄忽,卻像是探了一隻手在她的心裏撓着。

傾顏身後的場景漸漸被紅色的霧氣瀰漫,散發著醉人的香氣,引人沉醉。

“我,”傾顏有些分不清了,眼睛一直看着‘傾顏’為捧着一本書的‘燕離’添茶的溫馨場景,只是‘燕離’不知為何遙遙的看了過來,只一眼便轉回了頭沖不明所以的‘傾顏’微微一笑。

溫柔而包容。

明明知道他是看不見自己的,可傾顏總覺得他像能看到自己,能看到自己心裏去,一瞬間便讓她想到了燕離,真實的待自己只如知己般的燕離。

紅色的霧氣離她越來越近。

“燕離。”傾顏低喃。唇角緩緩地綻開一抹輕柔的笑。

良久,“這裏很好,他很好。”

“所以你要留下了嗎?”心魔的尾音微微揚了起來,帶着幾分明顯的欣喜。

“這裏是我所渴望的,我也也的確想留下來了。”傾顏搖了搖頭,“我等了他許久,若是留下,便不需要在等。可是,我不忍他等我太久。”

霧氣似乎停下了前行,頓在傾顏身後,蠢蠢欲動。

紅影看着她,沉默許久,才開口:“你離開,便渡劫成功了,到時你便飛升成仙,你的情便會封鎖。你也願意嗎?”

“我想要保護的,沒人能奪去,即使是神也不可。”傾顏笑了,說的自信張揚,只一剎那,霧氣便盡數散去。

“但願如你所願。”心魔說了一句,幻化的紅影便漸漸消逝而去。

“只是,我還未見過有人記着的。”

這一句她說的很輕,輕得傾顏根本聽不見。

*

景象之中:

“為她值得嗎?”‘傾顏’看了眼身形已經離開這方世界的傾顏,放下茶壺,回頭含笑看着看書的‘燕離’。

‘燕離’抬眸,放下書本,眼裏再沒有一絲柔情,“只渡過這劫便了了因果。”

“你百般相助她渡劫,劫破情消,你也聽着了,她不會願意。”眼尾微挑,笑得嫵媚勾人。

“值得。”是上一句的回答,讓‘傾顏’微怔了一下。

燕離說了這句便站起身,長發寸寸消逝,儒雅的白袍也化作慈悲的僧衣。只是往日沉穩有力的步伐微微虛浮。

徒留下‘傾顏’一人笑得乖張肆意。

妄自闖入天劫,又怎能安然無恙。

世人愚昧,痴心不改,情深不壽。那句“值得”是在誆騙別人還是努力勸說自己。

可笑可笑,這般可笑,卻執迷不悟,可旁人又焉知非彼之甘願。

‘傾顏’只晃了一下,便化作一抹飄忽的紅影,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她只是一隻困人心的情魔,幻境之中,幻象無數,一切皆為她掌控,世間情痴皆與她無關。

*

“世間若愛有盡時,寧願腸斷伴花眠。”她只說了這一句,便在他的面前化作紛繁的桃花,消逝而去。

此後,溪水依舊,桃花不再。

他只是不願,再一次,眼睜睜地看着他在意的人在眼前消逝。

情劫破,傾顏踱步走出那方幻化的世界,觸目是自己熟悉的洞府,以及那樹盛開的桃花。此刻雷雲盡散,晴光大好。

“你當真不願留下?”

思及剛剛經歷的,心裏總有些縈繞不去的悵然若失,傾顏知道,那是魔,她心中蠢蠢欲動心中的魔。

“你出來了。”優曇看她一臉的悵然,只是平靜的問。

寬大的袖口攏在腹前,手執佛珠。

“燕離,我剛剛去了另一個地方。”傾顏也不急着靠近,只是望着他淺淺地笑,“我看到了不同結局的我們。”

優曇看着她,不說話,眼裏是古樸無波,像虛空寺的那方深井,幽幽的見不着底,而攏在袖口中的佛珠微微滾動。

傾顏周身漸漸籠了一層薄薄的金色,像輕紗,一點點,極緩慢的加深着。

傾顏低頭看了看,唇角輕輕揚起,“燕離,我修仙已圓滿。”她一步一步向優曇走近,走的很慢很虔誠,彷彿他是她的信仰,她的一切。

緩緩攏來的金色越來越多,越來越濃,傾顏的視野也有些朦朧,她的腳漸漸離開地面,她只是笑,向優曇走的更近。

“燕離,我有些後悔了。”在離優曇只有一步的地方停下,傾顏伸手輕輕撫上優曇的臉,喃喃細語。

“不可”優曇低頭,皺眉。

“噓~”艷色的指尖輕輕放在優曇的唇上,“我只是後悔沒有更努力爭取過。”

傾顏眼前的金更加濃了,她甚至看不清了優曇的臉。

“優曇,你可曾有片刻愛過我?”這句話很輕,有很重,像是重重敲到優曇心上的,太過沉重。

優曇輕輕皺了皺眉,想要開口,卻是用寬大的袖口輕輕掩唇,壓抑着突升的咳意。

不再言語,優曇看着傾顏,他只能看見那雙紅色琉璃般的嫵媚眸子。

“我知道了。”傾顏笑了,她看到那雙黑眸里的平靜,笑得苦澀又瞭然,可她愛上的就是這樣的他。

她輕輕低頭虔誠地在在優曇的唇上落下一吻,如蜻蜓點水般,一觸即離。

優曇能看見的只是她左眼裏的紅越來越濃,與之相反的是右眼裏的清澈,越來越清,眸色越來越淡。

“我愛過。”

這一聲,很輕,甚至語調沒有起伏。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卻彎了唇角,即便是欺騙,她也滿足了。

左眼裏的紅色濃重,到最後終於“嗒”的一聲滴落。

剎那間,光芒萬丈,傾顏身上的光芒耀眼到了極致,金色的光暈撒在了整座山上。

傾顏在金光的指引下,向上飛去,她低頭看了優曇一眼,此刻眼裏全是漠然與平靜,方才綿綿的情意此刻在她的眼裏再尋不到一星半點。她啟唇只說了兩個字,“謝謝。”謝謝你渡我成仙。

這一刻,傾顏終於了了因果,飛升成仙。

優曇低頭看向掌心的那顆晶瑩剔透的紅色珠子,光華流轉,反反覆復的呈現着傾顏與優曇的相識一場。

“劫破情消。”優曇喃喃,不知怎麼,他竟然落了淚,“嗒”的一聲滴落進珠子裏,珠子裏的畫面定格在了小狐狸痴痴望着少年的那一幕。

人生若只如初見。

或許小狐狸不知道的是,許是小狐狸目光太過灼熱,少年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眼角輕輕一掃,吹笛的唇角不由得勾出了更加明媚的笑意,讓不明了的小狐狸看得更痴。

“只是,我還未見過有人記着的。”這句話可悲又可嘆,心魔看過太多痴男怨女,太多情真意切,但一旦得道,再深情的過往都化作一滴淚,一縷煙消散,被遺落在凡塵中。

優曇抬起手,掩唇輕咳,越咳越響,越咳越重。

妄自闖入天劫,又怎能安然無恙。你生生替她受了最後一道雷劫,你的時日如今已不多了。

*

“為她值得嗎?”

“只渡過這劫便了了因果。”

“你百般相助她渡劫,劫破情消,你也聽着了,她不會願意。”

“值得。”

“燕離,我有些後悔了。”

“不可,”

“我只是後悔沒有爭取過。”

“優曇,你可曾有片刻愛過我?”

“我知道了。”

“我愛過。”他的聲音很低,他的目光無悲無喜,這樣情緒化的三個字在他念來平淡極了。

只是,為什麼會感到難過?優曇揪緊了胸前的袈裟,

突然吐出一口血,跪倒在地。慈悲的僧袍,綻開一朵朵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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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然三千青絲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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