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小師叔
昨夜颳起了大風,堂前的落葉撲梭梭落了一地。
瞭然了見用了早膳便掃起了落葉。
“可真奇怪,今日不曾見七妄師叔念早課。”瞭然揮着掃把,將落葉堆在一角和一旁的了見交頭接耳。
“早飯也沒來。”了見點了點頭,然後摸着圓滾滾的肚子又道,“今天的饅頭好像比往日要甜,我吃了三個,你呢?”
“吃貨!”話題跑偏了,瞭然聽着他又扯到吃上面,有些咬牙切齒,“我只吃了兩個。”
“不過,七妄師叔一向準時,是有什麼事嗎?”了見自然是看見了瞭然怒其不爭的表情,摸了摸腦袋,覥着臉笑了笑,拐回話題。
“對啊,”瞭然也陷入思考,抬眼間卻看到了前面低着頭的了空,“是了空師兄,了空師兄!”
了空從住持那出來,低着頭,有些神思不寧地走着路,也沒聽見瞭然喚他。
又叫了幾聲,了空抬頭便看見瞭然了見巴巴地看着他,連忙快步走了過來。
“怎麼了?”了空壓下思緒,詢問。
“噫?師兄你怎麼魂不守舍的。”了見晃了晃腦袋。
“我,”了空張了張嘴,然後勉強笑了笑,“你們喚我有事嗎?”
“嗯吶,晨間沒看見小師叔用膳,有些好奇,想着師兄離得近些,應該會知道。”瞭然彎了眼,露出兩顆小虎牙。
“是不是小師叔懶覺了?”
兩人巴巴地看着了空,眉眼俱是好奇。
“我從住持那回來,還沒去法師那請安,”了空見他們有些失望,便問道“要一同去嗎?”
聞言,兩人的表情立馬喜笑顏開起來,“好呀。”
掃落葉的動作一下子快了起來,轉眼間兩人便一左一右地站在了了空面前。
“你們吶。”了空好笑地搖頭,心裏的灰暗也彷彿淡了不少,“走吧。”
路上又碰見前來送書籍的了能,四人便一併前往。
“法師安好。”
“安好。”優曇正抄着佛經,墨香幽幽,接過了能手中的書,“怎麼一起來了?”
“來看小師叔!”了見開口,看了眼法師桌子上的綠豆糕,便移不開眼了。
正是前日劉金科夫婦送的。
“拿去分了吧。”優曇好笑地看着了能,“功夫莫要偷懶,近日日痴肥了些。”
“謝謝法師,嘿嘿。”了見憨憨地笑了笑,圓敦敦的肚子被了能戳了戳,看唇語,分明在罵吃貨。
“去看吧。”
優曇看了眼七妄的房間,昨夜三更天七妄醒后,便一直默念經文,臨近雞鳴才睡下,不過是做了個夢,若是不曾妄動,又何苦糾結,這怕是那個聰慧的孩子最大的執拗。
優曇有些想笑,神色卻依舊溫潤慈悲。
往硯台里加了水,抬手便要研磨。
“了空為法師研墨。”
“好。”了空接過墨條,默不作聲地研磨着,今日的了空格外沉默,眉宇間帶着愁緒,優曇多看了眼。
“有心事?”落筆從容,是個靜字。
房內檀香中夾着淡淡的葯香,了空的煩擾的心也漸漸安寧下來。
“法師,了空的俗家寄了信來,讓了空還俗回家。”
濃郁的墨香縈繞鼻尖,手下的動作漸漸規律,了空開口。
“不想回去嗎?”淡淡開口。
“不是,了空,我,”了空喃喃,卻不知如何說起。
優曇並不催促,依舊安靜寫字,僧袍安寧,落筆從容,金色柔和的光撒在優曇身上,長睫垂落下陰影,五官籠罩在金色中,並不能太看清法師的神色。
了空默默地看着,看着,憂思被一點一點撫平。
許久,優曇落下最後一個字,洗凈筆上的墨汁,優曇拍了拍了空的頭,“既然放不下,便回去吧。”
“嗯。”了空點頭,漸漸彎起一抹笑。
另一邊。
咚咚。
許久也不見七妄開門,了見悄悄推了下門,便漏了個縫隙。
三個小和尚對視一眼,悄悄扒上去。
“小師叔。”
“小師叔,我們來看你了。”
“噓,別吵,小師叔好像還在睡。”了見又扒開了點。
“好神奇,我以為只有我會偷懶覺。”
“小師叔和你可不一樣。”瞭然反駁。
了能搖了搖頭,卻也有些好奇。
三個人便坐在不遠處的石階上小聲地討論起來,期間伴隨着了見和了能搶糕點的聲音。
七妄推開門看到的便是這樣的場景,原本亂成一團的腦袋一下子變得空白。
“小師叔!”震天響的聲音,三張驚喜的臉。
七妄眼中閃過無措,快得不可察覺。
優曇和了空來時看到的便是這樣的場景。
“噗嗤。”優曇忍不住發笑。
“師父安好。”七妄行禮。
有優曇在,他們總要顯得拘束些,優曇擺擺手便離開,把空間留給年輕人。
“小師叔,你餓嗎?”這是吃貨了見。
“師叔是否要洗漱?”這是細心的了能。
“師叔是否抱恙?”這是熱心的了空。
瞭然有些詞窮,巴巴地看着七妄。
七妄是不善於言辭的,若是討論經書,他能侃侃而談,可若是關心,他便有些力不從心了。
四個小和尚也能看出七妄的糾結,但在他們眼裏對這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師叔一直是敬慕的,有着距離感,可今日發現小師叔也會睡懶覺便覺得一下子親近了許多,原來無所不能的小師叔也是平凡人啊。
小和尚們嘰嘰喳喳地討論着,七妄的思緒漸漸放鬆下來。
他昨日又夢到她了。
優曇背着背簍沿着後山的路走着,尋着長成的草藥。而身側不知何時,有幾隻兔子跑到優曇身邊,隔着一步的距離,靈性而活潑。
背簍里的草藥漸多,身側的白兔也愈發多,不一時,優曇身邊便圍了數十隻,或大或小,白生生的一團一團的,毛茸茸軟綿綿的,像極了棉花糖,看着便有些手癢。
優曇索性蹲下身子,潔白的僧袍鋪落在地上,手攤開,便有一隻兔子跳到優曇掌心,抱住了優曇的手。
“也是雪團的後代么。”優曇撫着白兔,毛茸茸的觸感十分舒適,他向來喜歡這樣的生靈。
優曇席地而坐,眉眼舒展,唇角挽起一抹笑容,雍容慈悲。
而小兔子感受到他的歡喜也愈發親近,白袍上不多時便多了一些灰色的小腳印。
優曇失笑地看着衣袍,點了點小兔子的眉心,便又被抱住了手指。
隨後而來的幾人遠遠看着便有些不可思議。
七妄五人也背着背簍,瞭然和了見把玩着手裏的小葯鋤。
遙遙便看到優曇法師席地而坐的那一幕,還有他對着小兔子莞爾打趣的模樣。
溫馨而聖潔。
“法師好溫柔!”了見拉住了瞭然。
“法師給你糕點的時候,你便這樣想了吧。”瞭然翻了個白眼,卻也一瞬不瞬地看着優曇。
“嗯吶,對,嘿嘿。”了見揉了揉肚子,“好想被法師撫摸。”
聞言了空和了能相似一笑。
七妄抿着唇角,不由得想起傾顏說的那個故事。
此刻在他眼裏彷彿看見了那個白衣怒馬,飲酒吹笛,不羈瀟洒的少年師父。師父他是那樣適合自由。
若是,若是。
七妄緊了掌心,低下頭。哪有那麼多若是,往事如煙皆隨風。
他不知道師父為何放棄自由,守在虛空寺,但師父,一定不曾後悔過。
七妄想拉着幾人悄悄離去,優曇卻是抬眸望了過來,眉眼中的笑意未散,見着他們,笑意愈濃,只招了招手。
七妄便發自內心地笑了起來,酒窩淺淺,快步跑上前去。
這是他的信仰啊。
了空看見七妄被揉着腦袋,乖巧含笑的模樣,與瞭然對視一眼,便拉着了見了能上前。
前幾日瞭然和了見還好奇為何七妄師叔和優曇法師那麼快就和好了,其實,七妄又怎麼可能真的和法師生起氣來呢。
在了空看來,只是七妄心裏彆扭罷了,明明法師阻止了他念了那麼多年的剃度,而解釋又不明不白,可他卻絲毫生不起氣來。
那幾日,七妄小師叔的請安一次也沒落下,連法師茶盞里的水也一直都是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