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易君之死風雨離去
不來流火閣不巧,這下又要調轉回頭,往百里斷崖去了。
年紀不大,又博學多識,那就是成局子了。去的路上夏浦玉還在擔心,不管怎麼樣,成局子已經在崖下生活那麼多年,願不願意出來到江湖上來。雖然內心有些不安忐忑,但兩隻腳還是往百里斷崖去了。
其實走在這條路上的,不只有兩隻腳,當然也不是四隻。
易君果然被柔山六劍士追殺了。這次柔山六劍士的命令很特殊,不是殺,而是追。逼他往夏浦玉身上捅刀子。
易君好像不願意這麼做一樣,一直領着這六個人四處跑。等把星漢平原,墨草河畔,歸往河的風景轉個遍以後,他來到了百里斷崖,這是曾經他最想殺的人死的地方,又似乎是他死的地方。
他沒有料到夏浦玉會在這,卻也慶幸,夏浦玉在這。
易君好像沒有能力似過去一樣斬殺六劍士了。他認為不是自己弱了,而是新一代六劍士年輕,而強大。可他又不承認自己蒼老,只說他們比老一輩的武功高點算了。
他要找個幫手,切掉這六個毒瘤。
夏浦玉果然意識到了身後漸漸而來的聲音。不是朋友,一定不是。
他看着易君披着頭髮,衣衫襤褸,鬍子滿腮的跑過來,身後六個頭戴斗笠,身穿淺色衣袍的人拿着劍向他出招,直直的朝自己衝來!
夏浦玉與則袖立刻作勢,預備迎敵。
就見柔山六劍士把易君逼到夏浦玉身邊后,立刻把三人圍了起來。
易君拔出斷劍,利刃撕開空氣就往夏浦玉身上鑽。夏浦玉立刻多閃開,橫腰一劈,躲過劍去,這時天上的鳥雀振臂一鳴,劃過天穹。
易君的劍再次斷了。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劍,雙眸燃起了火光,如同充滿了鮮血,此刻就要流出來一樣。他怒吼一聲,他不得不這麼做了。他將手裏的劍往草叢裏一丟,一把抓住夏浦玉腰上佩劍的劍柄,夏浦玉還未來得及阻擋,他依然拔出劍來,割住了夏浦玉要去阻攔的手。夏浦玉往後踉蹌一退,就看着易君舉劍往腹上捅去。
就見他鮮血從傷口處流出,這個人仰面倒下。
六劍士相顧一應,收起劍,運輕功而去。
“這就是他們僱主的目的。”夏浦玉攥着拳頭,看着六劍士遠去。
春天去的很快,悶潮的雨從天上落下,打濕了屋檐上的乾草,雨滴順着草桿往下流淌,輕輕的滴落,重重的破碎。
浦玉與則袖來到了一家客舍,此刻正坐在窗下沉思。
門外的雨下的急,偶爾還有兩聲悶雷。春雨潤物,只是這雨,太遲了些,遲到初夏就要到了。
推門進來的,是林念。
則袖看了看門外,是十幾個風雨閣嘍啰。不由得冷冷一笑:“恭喜林念先生,又做了新輔佐。”
林念一拱手,並未有任何動怒。他道:“林念前來,是有一事相告。”
“什麼事?”夏浦玉站起身,看着林念。
林念站直身子,然後說:“聽說易君死了。”
“風雨閣還用聽說?”則袖小聲嘟囔着一句,冷冷翻個白眼。
林念看了則袖背對着自己的身影一眼,又看向夏浦玉:“此事,與風雨閣無關。”
“他可是你們的人。”夏浦玉皺皺眉頭。
“他是林琰的人。”林念回答。
“你也是林琰的人。”夏浦玉揣起胳膊,饒有興趣的看着林念。
“我是風雨閣的人。”林念依舊不露聲色,淡淡的講完之後,轉身正要離去,又聽夏浦玉說:“風雨閣是誰的?”
“風雨閣是江湖的。”
“江湖是誰的?”夏浦玉不由被自己的追問逗笑。
“江湖……”林念歪歪頭,思考了一下,凄慘一笑:“江湖是你們的。”門外的雨如同被風吹進他的心底,一下涼到深淵。
“那你呢?”夏浦玉被林念的回答振的心下一頓。
“我只是在推着江湖轉。
放心,我比你們誰都活的久。”林念輕輕一勾嘴角,剛走出兩步,又問:“易君墳在哪?他妹妹的死,我也有錯。”
“沒有墳。”
林念回頭,眼裏的驚訝一閃而過,緊接着就不再說話,往門外走去了。
之後的夏浦玉就很少見過林念了。他確實很長壽,但確實很可憐。他的確只是個奴下,因為他一直都不願施展自己屈於人下之外的能力。而這類能力又是他能長壽的關鍵。
江湖是他們的。他根本不想摻和,他現在巴不得去深山裏吧?把那縷紫煙找回來,把快樂找回來。
他已經夠透徹了。他已經知道了自己究竟是誰的人了。林琰被殺那夜,他站在林琰與林寧旁邊,並未出手阻攔時,他業已代表了風雨閣,代表了的,甚至還是林商。他比風雨閣里任何一個人都要尊貴,如今的林念,就算是林寧,也要敬他。
他可代表着風雨閣,而讓林琰下了地獄。林寧代表了什麼,不過是個門面。林寧代表了權力,而林念的可是信仰,可是忠義,能把風雨閣撐起來的力量。
他不會告訴林寧或者任何一個人易君為什麼沒有墳,這是他欠易君的,此刻還清了。
他站在門前,遠處山頭上煙雨蒙蒙,一縷紫紗飄過,還似當年她飛檐影下,驚鴻一瞥。
他依舊能含着淚,笑着說一聲,他叫林念。
只是時隔那麼久,才又一次見到,會不會心海澎湃的傷感一言:好久不見,你終於回來了。
莽莽田野上,風把草浪吹的一層一層的飛舞,易君拔下腹上的劍,踉蹌的站起身,捂着傷口,將夏浦玉的劍丟在地上,繞過夏浦玉與則袖,往前面走去,嘴裏還嘟囔着:“以後沒有易君了……
只有個瀟洒快活的瘋子……易君總算死了……”
夏浦玉看着易君的背影,喊道:“要不要幫我個忙?”
“你可是害了我的。”夏浦玉見易君轉過頭來,就指了指地上的劍。
見易君不說話,就說:“這附近有個流火閣,是記事先生的去處。”
“可是記事先生死了。”易君咧開嘴一笑,牙齒之間血絲滲透。
“我想叫你接替他。”
“我?”
“他?!”則袖驚訝的喊。
夏浦玉點點頭,往易君走去:“你可是個客聞,什麼都知道的人。”
“流火閣好去處,人人尊敬你,還見不到你,還能吃風雨閣的錢。”夏浦玉輕輕一笑,看着易君。
沒錯,易君已經死了,聽說夏浦玉找到了下一任記事先生,現在就在流火閣奮筆疾書,他不會再被認出來,不會再被追殺,他有了活下去的理由,贖罪,不積罪。
“你看得懂光天書對不對?”夏浦玉坐在易君對面。
“怎講。”
“你拿着光天書時,既沒有找記事先生,有沒有找風衛。”夏浦玉喝了口茶,說。
“是的。”
“為什麼要把光天書弄丟?”
“你不該問光天書內容嗎?”易君輕輕一冷笑,看向夏浦玉。
“你會說嗎?”
“那東西不能練。”易君停了一下,又繼續說:“光天書,被篡改了。原名是灌殄術,以運功成魔而斬殺無數。”
“練成,就會成了妖怪,一個沒人能殺死的妖怪。”
夏浦玉一皺眉:“誰篡改?”
“不知道,但知道篡改者一定是不願讓人們修鍊,否則,當真是慘絕人寰。”
易君,此後就真的死了。有一個記事先生,很年輕,又恨討厭嘯梅山莊的竹子名綴的夏莊主,他也是一個客聞,雖然學問不是特別大,但知道很多。年紀輕,但很老成。
夏浦玉坐在窗前,看着窗外淅淅瀝瀝的雨。
“我們往哪去?”則袖看着夏浦玉。
“玲門沒得逞。”夏浦玉歪歪頭。
“高荀會幹嘛?”則袖問。
“她料想不到風雨閣來的那麼快,還不承認易君。”夏浦玉笑笑。
“萬一她預料到了呢?”
“哪又能怎樣?這次的手腕耍的明顯沒有過去高明,她已經開始措手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