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回到了小時候

唐秋月這才注意到他抓着她的手，那隻手的手腕上有塊紫色的淤痕，悄悄把他的袖子拉起了一些，看到他白皙的手臂上有好幾塊同樣的淤青。

她皺眉思索了一會，才恍然記起來，他們一起從山壁上落下來的時候，杜宸一直都把她護在懷裏，一路上的很多摩擦和撞擊都被他擋下了，直到醒來他也沒有表現出受傷的樣子，以至於她完全沒注意到。

想來他身上像這樣的淤青怕是不少，卻一句都沒提過，還忍着痛給他熬藥。

如果不是她發現端倪，他怕是一直都會忍着不說吧。

真是個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笨蛋。

耳邊的呼吸聲綿長平緩，唐秋月知道他已經睡著了，拿了床裏面的另一條被子給他蓋上。

看着眼前這個熟睡的男子，她心裏有些觸動，腦子裏亂七八糟的也不知道想了些什麼，那種安心的感覺充斥胸腔，她慢慢閉上眼睛也陷入了沉睡。

她……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

站在那條熟悉的大街上，眼前是熟悉的紅漆大門，門頭上的嶄新牌匾上也是她熟悉的字跡：唐府。

他還記得那是前些年新掛上去的，上面的字是她的爺爺親筆所寫。她的爺爺是當地有名的儒學名仕，也是名先生。

那時候她還很小，大概才五歲吧，他記得每天都有很多的人上門來拜訪他的爺爺，年紀大大小小的都有。

她在門口站着，想要進去卻有些害怕，身邊原本安靜的街道忽然就熱鬧了起來，很多人從她身邊走過。

眼前的大門“吱吖”一聲就打開了，一個鬚髮皆白穿着青色長衫老頭從門裏緩步走了出來，神情矍鑠，眼神中滿是慈愛。

老頭一直走到她面前，彎腰伸出手把她抱到懷裏，笑着摸摸她的頭髮道：“我家寶貝秋月怎麼在這裏，這麼調皮，你阿爹阿娘找不到你可要擔心了。”

“爺……爺爺！”她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老人，聲音一時間有些哽咽。雙手緊緊的摟緊了他的脖頸，害怕一放手眼前的人就會消失。

“秋月，還不快下來，都這麼大的人還讓你爺爺抱，累着你爺爺怎麼辦！”旁邊傳來一道清朗的男聲，溫潤好聽。

她整個人頓了一下才抬頭朝着發聲處看去，眼中隱忍的淚水再也忍不住的奪眶而出。

三十多歲的青年一身白色儒袍，眉目間滿是溫和，氣質雅緻如蘭，手中握着一柄檀香木的摺扇，此刻正朝着她走來，刻着“嵐”字的扇墜在他的走動下不停的晃動着。他的身後跟着一個黃色衣裙的年輕美婦人，她眼中含笑，手中抱着個三歲大的粉衣小女孩。她的步子輕快又沉穩，很快就越過了前面的青年。

“姐姐，姐姐抱。”粉衣的女孩朝着她伸出了胖乎乎的小手，臉色有些微的蒼白，卻笑得很開心。

年輕美婦人又抱着女孩靠近了些方便她的小手能抓到秋月的手。

“秋月，你怎麼不說一聲就出來了，秋靈一早就起來一直找你呢。”年輕美婦人上下打量了她一圈，語氣帶明顯的擔憂。

“阿爹……阿娘……小妹……”她聽到自己帶着哭腔的聲音一遍遍喚這面前的幾人，眼淚一次又一次的模糊她的眼睛，她一次又一次的努力擦拭着，想要更清晰的看清楚他們每一個人。

可是面前的人卻漸漸模糊在她的眼中，她着急的更加用力擦拭眼睛，直到眼前又清晰起來。

她仍然站在原地，眼前還是那扇熟悉的大門，身邊已經空無一人。

“阿爹~，阿娘~，爺爺~，小妹~！”她朝着大門跑去，一邊跑一邊大喊。

大門敞開着，眼看着就要跑到門口了，身邊忽然就多了很多的人，她一下就被擠到了門邊的柱子旁邊，身邊人潮湧動卻安靜的沒有聲音。

“大家靜一靜，靜一靜，請聽老朽一句勸，都快回去吧，這裏的災情已經由我的門生們前去帝都稟明皇上了，相信不久就會有賑災的糧食過來了，鄉親們再等等。”

安靜中一個聲音忽然響起，然後原本騷亂的人潮慢慢安靜下來。認出來這是爺爺的聲音，她急忙朝門裏擠去，很快就到了爺爺的身邊，爺爺的身邊還站着阿爹和阿娘，小妹就躲在門內的影牆旁，只伸出了個小腦袋，臉上帶着害怕的神色。

人群中有幾人站出來說了什麼，人群又騷亂起來。

她知道這些人在要糧食。

爺爺帶着勉強的笑保證會一直在城中施粥直到賑災的糧食下來，門口的那些人才散去。

阿娘紅着眼睛，手中緊緊的握着一根鞭子，上前拉住了阿爹的手，想要說什麼，被阿爹阻止了，他溫和的眉眼中都佈滿了疲憊和擔憂。

爺爺在門口站了很久才慢慢轉身朝家裏走去，步履蹣跚，忽然間就蒼老了很多。

她緩步跟在他們身後走進了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家，看着那些記得或不記得的擺設和場景，很多都已經模糊的看不真切。

他們一路去了飯堂，阿娘親自給每個人盛飯，就連她的面前也放了一隻碗。

她開心的抓起筷子，端起碗就往嘴裏扒飯，卻只吃到幾粒米，朝碗裏看去，只是一碗粥。再朝着桌上的碗碟里看去，全是些野菜和豆子，連一點肉也沒有。

坐在她旁邊的小妹喝完了碗裏的粥就哇哇大哭起來，跑到阿娘身邊抱着她的腿只喊餓。阿娘把自己的碗遞給她，看着女兒就在一邊悄悄擦眼淚。

她看到爺爺和阿爹的眼中也泛起了水汽。

周圍的聲音又開始嘈雜起來，家裏闖進來很多很多人，她和妹妹躲在一個小暗櫃裏，周圍都是那些陌生人，他們把屋子翻了個遍，砸壞了很多東西，過了很久那些人才離開，等她帶着妹妹悄悄從柜子裏爬出來，在後院裏找到阿爹阿娘的時候，後院的倉庫的門已經倒在地上，上面躺着爺爺。

她聽到阿爹阿娘的哭聲，聲音虛弱滿是悲傷，走的近了見到爺爺閉着眼睛，瘦的凹陷的臉一片青灰。

她聽到了那個幼小的自己在哭，聽到阿爹給爺爺叩頭的聲音，聽到阿娘無助的嘶吼。

看着倉庫的門，她知道那裏放着的他們一家唯一的糧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