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7 夤夜將至
門外站着的男人,身材瘦削,一身的黑衣。
柯知方看着他,很有些驚訝:“有什麼要緊事?這麼——”
這個時間點,他都不知道該說早,還是晚。
“很吃驚嗎?”莫春山繞過柯知方,鞋都沒換便徑直走進了客廳,在沙發上坐下。
柯知方跟在他身後,按開了客廳的頂燈。
四周大亮,光線刺得莫春山捂着眼,又莫名地嘆了口氣。
“你到底怎麼了?喝醉了?”
柯知方緊繃著臉,站在莫春山的正前方,看了看他踩在深灰地毯上的皮鞋。
莫春山拿下擋住光的手,頭朝後一仰,自嘲道:“你看過我喝醉嗎?你只看過我瘋吧。”
說完,他轉動頸項看了一圈屋裏的裝飾,半是讚歎半是揶揄:“房子車子都和你在那邊的一樣,看來你真是個很念舊的人,難怪一如既往地喜歡身材高挑、容貌艷麗的女人。”
柯知方微眯了眯眼,帶點審視的意味:“你可不要說你是大半夜被何莞爾趕出家門的?拜託,我是心理醫生,不是金牌調解員。”
莫春山站起身,徑直走向不遠處的冰箱,拿出一罐啤酒打開。
“你還真不拿自己當外人,”柯知方看得皺眉,“再不說原因我要趕你走了,我還要睡覺,不是每個人都和你一樣只用休息四個小時。”
莫春山對他的話置若罔聞,一邊喝着啤酒,一邊回到沙發邊,蹬掉了鞋子盤腿坐在上面。
直到喝完半罐啤酒,他才對柯知方揚了揚下巴,說:“我夢到了那一天。”
柯知方眉目一動:“哪一天?”
“還能是哪一天,”他凄然一笑,“不就是,我認輸叫他師父的那一天。”
凌晨五點,客廳的茶几上已經擺好了一套紫砂的功夫茶茶具,莫春山手裏的啤酒,也換成了小小的一盞茶。
“這麼說,你懷疑他想重現當年你經歷過的那些死亡。”柯知方皺着眉,表情比起莫春山此時的一臉淡然,凝重得多。
“關驍死的時候,人泡在溫泉里,煮得半熟又是一池子的血水,我想他是想再現我媽死時候的情景。只是畢竟顱腦受到重創太難模擬,動靜太大容易引來人,所以只好弄了個不倫不類的割脈。”
莫春山慢慢地說道,冷哼了一聲后,繼續說:“他連關驍這個棋子都知道,還真是到處都是他的眼線。”
柯知方望着冷白的頂燈,若有所思:“他會不會只是想驗證一下,你是不是還像十多年以前,見到大塊紅色就會失控?”
莫春山也是一怔,好半天苦笑起來:“也是,要不是你提醒,我早忘了自己曾經跟個瘋子一樣。”
柯知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安慰着:“你那毛病也不難治,幾次諮詢不就好了么?”
他忽然想起了什麼,略微一停頓,似笑非笑直盯着莫春山的眼睛:“你當時也挺絕,害怕看紅色柱狀圖,就說自己有色盲不認識顏色,於是公司上上下下幾千人做數據分析的彩色柱狀圖,都遷就你變成什麼深淺不一的灰,看得大家眼睛疼,我還記得那些年起碼幾十個人和我吐槽過這件事。”
莫春山笑了笑,眼裏微光閃動:“老Fort對我是真的好,Halo——是我的錯。”
他嘆了口氣,聲音和眸子都染上一層悲傷。
柯知方也嘆了口氣,接着安慰:“算了,不提那些了,你還是說說你今天來找我的目的。”
莫春山眸子微斂,抿了口茶,說:“你應該知道我那時候害怕紅色的原因,因為小草離開我的那天,我被他們打得眼睛充血,所以我看的所有東西,都是紅的。紅的雪,紅的人,紅的天空,紅的水,從那天以後我落下那個毛病,直到遇到你。”
柯知方點頭:“我記得,也是那時候我知道了小草這個名字,知道那名字對你而言,很不一樣。”
莫春山看了眼他,忽然話鋒一轉:“何莞爾對你而言,是不是也很不一樣?”
柯知方眼角抖了抖,帶着些求饒的語氣:“Mo,你這飛醋吃得。何莞爾美麗大方、性格爽朗身材好,誰不想有這樣一個女朋友?但是,我要是知道你對她有好感,我就算打光棍一輩子也不敢動那念頭的。”
莫春山忽而一笑,掏出手機滑了下后,緩緩說:“Fun,如果我告訴你,何莞爾就是小草,你會不會覺得我瘋了?”
柯知方面色大變,聲音有些走樣:“你不是說小草,已經死了嗎?”
“對,過去十五年,我深信不疑她已經死亡,可如今一件件的巧合,我又懷疑小草沒有死,她被他用另一個名字藏起來了。”
莫春山說到這裏,停下來穩了穩呼吸,接着將手裏本屬於顧念的手機遞給柯知方,說:“你不是問我為什麼知道何莞爾沒有記憶的事嗎?答案都在這裏。”
幾分鐘后,聽完何莞爾那一晚在微信上的傾訴,柯知方皺起眉頭:“她的問題我早就知道,你也不用以這樣的方式提醒我,她喜歡你吧?”
莫春山搖了搖頭,回答:“你難道沒有注意她的用詞嗎?隱藏在瞳孔深處的脆弱少年——”
他說著,站起身一秒鐘端起高冷的架子,瞥了柯知方一眼:“我,脆弱少年?哪一點像?”
柯知方被他說得沒了言語,思忖了一陣,回答:“這麼說,你是懷疑她其實早就認識你?”
莫春山不動聲色地點頭:“還有那一場導致她失憶的車禍,千陽查來查去都查不到當年車禍現場的目擊證人,且警方留存的所有的資料都簡單地可怕,像是被誰動了手腳。”
“然後呢?你應該還有其他的證據。”
“說不上證據,”莫春山繼續道,“她有沒有告訴你,她車禍后不僅失憶,還有一年的失語症,像個孩童一樣牙牙學語?”
柯知方皺着眉思考,半分鐘后長嘆一口氣:“Mo,你的疑問我清楚了,但是你冷靜下來想一想,你的推測到底靠不靠譜。”
“哪裏不靠譜了?你知道那個人,有耐心二十年做一個局,現在能夠斷定他沒有死,那他未必就不會潛伏在暗處花十年來布另一個局。”莫春山緊抿着唇,回答。
柯知方看了他幾眼,似有些不忍心,但終於還是開口:“何莞爾沒有記憶、離奇的車禍、失語症以及她和小草外形極為相似的情況,都可以用那個人多年來的處心積慮來解釋。但如果你的推斷為真,卻有幾個繞都繞不過去的疑問,根本沒辦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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