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值得嗎
他想說，他並不想這樣，不想這樣就算了。想說，他一直都是他的支撐，沒了支撐，這副軀體只是行屍走肉，想說他是不一樣的，他不是可有可無，不是隨便捨棄，曾經他下了怎樣的決心，才······
可······
一切太晚了。
秦北夜望着墨色的天空，這繁華的街市，喧鬧的人流，煙火氣充盈，他卻看不到任何溫暖，因為他的溫暖早就離他而去。
閣樓上，臨風而立，少年衣袂被晚風吹得獵獵作響，那單薄的身體似要隨風而去。
他蒼白的唇瓣喃喃着什麼，似乎在叫喚遠方的客人，雙目無神，眉頭緊皺，表情痛苦，似乎在經受什麼痛苦。
“大哥，小凌這個表情似乎有些不對勁啊······”秦頌皺眉。
秦北夜從回憶中走了出來，抬頭一看，閣樓之上，向遠方側目遠眺的秦凌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不好！”
前幾個時辰，秦凌突然說他想出門走走，他想着反正在王府悶久了對身體也不好，於是同意了，他看起來除了臉色蒼白身體羸弱外情況似乎好了很多，神情正常，可不曾想，這樣突如其來的正常才是不正常。
他屏退他們，他起初怕他會做什麼傷害自己的事情沒答應，但是他那番話打動了自己，他說他夢到了那個人，那個人說不怪他，讓他好好生活，他不會對不起她，他會照做······
不曾想，他竟然騙自己！
可是······
來不及了！
秦北夜和秦頌剛要趕向閣樓，可他們速度太慢了，那淺藍色的身影已經從空中如蝴蝶般飛了出來······
墜落······
他心臟幾乎要跳出來，耳邊什麼聲音也聽不到，雙目瞪大，欲裂。
“月兒······我來了······”
“月兒······我沒有食言······”他的身體不斷墜落，但是他卻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釋然。
那種愧疚感正在慢慢消失。
“真好，真好啊，月兒······”
絢麗的遲暮，溫柔的風，她明媚的面龐，溫情脈脈地注視着自己。
秦凌閉上雙眼，嘴角劃開一抹孩子般的笑意，如同願望得到了滿足。
可下一秒，他卻沒有迎來想像中的疼痛，一個溫暖的懷抱包裹住了他。
“要死也別在這種地方死！蠢貨！”清越的低斥音。
“沒骨氣的蠢蛋，一個女人就讓你要死要活，真想死就直接買瓶毒藥不就行了，這樣大費周章地跳下來是讓那個蠢貨後悔愧欠終生嗎？”怒。
“秦凌！你憑什麼去死！你憑什麼讓別人愧疚！憑什麼從小到大惹禍不斷卻總是讓他幫你擦屁股！”
“死也一個人悄悄死，現在是想怎樣！而且，你這個懦夫！蠢貨！愚不可及！你以為那女人是什麼貨色值得你赴死，你想下去跟她做對苦命鴛鴦？可她身邊不一定能容你！你覺得你最委屈，你有什麼委屈，一個賤人的命而已！你什麼都不了解，你以為你知道了真相？真是蠢笨至極！”
“我不許你這麼說她！咳咳······”秦凌緩過神來，聞言怒不可遏，所有人都不能侮辱她，不能譴責他，他們憑什麼！
“呵，既然做了那樣的事就應該想到慘死的後果，他們怕你承受不起才沒有說出真相，你以為你知道什麼？她······”
話未說完，一道聲音打斷了他。
“小凌！”秦北夜和秦頌飛奔過來。
“你沒事吧？你怎麼樣？是不是又咳了？”他從懷裏掏出一瓶葯，剛要倒出藥丸，卻被秦凌一把拍走。
他咳得面色漲紅，氣息不穩，肺部胸腔一陣疼痛，汗滴噠噠地往下淌。
“不用你們假惺惺管我！”他憎恨的目光讓秦北夜動作一滯，連呼吸都停止了。
憎恨。原來他恨他。
秦北夜表情受傷而黯淡，但並沒有後退，仍舊從地上扶起了他，秦凌怎麼掙扎也沒用。
“放開我！你們每個人不都是想讓我死嗎？每個人都不想我好，每個人都在阻止！”
“我恨你們所有人，我恨你，秦北夜！”
“你想要的就是這樣嗎？”男人一襲白衣，面白如玉，目似繁星，清澈的眸子閃着亮光，只是如今那亮光已經黯淡，曾經的舒眉淺笑着，如春日陽光般直化進人的心底，現在帶着一層譏諷。“秦北夜，你在堅持什麼？”
他的譏諷下藏着一絲柔軟、疼惜。
秦北夜沒有看男人一眼，扶着仍然叫囂不止的秦凌直接轉頭離開，只剩下男人面無表情，他已經學會藏起落寞了，可是心還是很不好受。
“多謝沈公子今日出手相助。”秦頌道謝。
男人沒有說什麼，甚至沒有留戀秦北夜的背影，朝着反方向離開，嘴角牽起一絲譏誚。
男子步履輕緩優雅，背影清瘦如竹，一身月牙色錦袍裁剪得恰到好處，隨着他緩步而行，如詩似畫，風采無二。
秦頌對沈鬱是有好感的，但是鑒於他大哥的原因，還是保持距離為好。明明兩人以前還是把酒言歡的好友，卻不知怎麼突然斷了聯繫。
沈鬱這個人性格和樣貌相矛盾，清朗陽光的外型，卻是個難得的謙謙君子，溫和溫暖，明明是個江湖遊俠，卻沒有一絲俠士的洒脫曠達，反而有種水墨畫般的溫軟，沒有鋒芒，但剛剛他的一席話······卻和平日的溫和反差甚大，暴躁、恨鐵不成鋼、譏諷，一下子讓人無法適應。
不過仔細想想他的話，他第一次懷疑起大哥的做法是否正確。
夜幕降臨，秦北夜望着漆黑的夜空，心臟仍然砰砰直跳，破碎了他鎮定自若的偽裝。
果然······還是忘不掉啊。
“秦北夜，這就是你的堅持嗎······”他的話仍盤旋在耳邊，久久不散。
這就是你的堅持嗎？
值得嗎？值得。這是父王母妃的囑託，他是大哥，他們的依仗，他必須堅持，即使這是一條荊棘遍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