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餘思存她們回到教室,剛好是下午三點過五分,班裏大半的同學都已經體檢回到了教室。由於天氣炎熱的原因,在教室的同學都趴在桌上閉目養神,就等着領了校服回家。
又過了五分鐘,班長蕭傳和三個男生一起拉來教室兩大蛇皮口袋,裏面裝着的就是大家期待的校服,不分男女裝,所以只要合身都可以穿。
不一會兒班主任簡老師也到教室了,安排同學們依着順序到講台上領取校服。講台上是班長和剛和他一起拿衣服上來的三個男生一起幫着為大家挑選衣服的尺碼。
從教室門口的第一排第一個同學開始,依次到蕭傳那裏報上尺碼大小后,領走一件校服,然後到講桌上的“校服領取表”里找到自己的名字,在後面“領取人”處簽上名字就可以了。
拿到校服的同學已經迫不及待地打開包裝袋,取出疊在裏面燙熨平整的校服展開來,前後比劃看了,還沒領到的同學也伸着脖子把目光全投向展開的衣服上。
最是神秘能讓人更嚮往。沒見到校服之前,大家都滿心期待着,想一睹芳容,可當真的領到手之後,哀嘆聲四起,有同學嘀咕道:“原來就這樣啊,真難瞧,還沒我以前初中時候發的校服好看呢,你摸摸這布料,穿在身上要有多難瞧就有多難瞧,我都還交了那麼多的服裝費呢。”
坐在旁邊的另一個女同學伸手摸了摸衣服,很贊同地點了點頭,還特意比了個“小聲點”的手勢,眼睛瞄了一眼站在講台上的簡老師。
嘀咕着的女生不以為然地接著說道:“怕什麼,這又不是簡老師的錯,也不是簡老師可以說了算的,我估計就算簡老師去為我們爭取,恐怕也只有碰壁的份兒。”
“那你還說,就乖乖地收着吧,反正只有周一的時候才穿。天冷的時候,大不了裏面多穿幾件。”
蘇靜和餘思存把校服領下來之後,也趕緊打開來看看。蘇靜一臉的失落,望着餘思存抖了抖手裏的衣服。餘思存當然明白她的意思,蘇靜以前的學校也是給每個學生髮校服的,而且也是質感布料都很好的,那有這般失落也是情理之中。
可是對於餘思存來說,她以前的學校既沒發過校服,連她自己也沒買過什麼好看的衣服。從小到大的衣服不是闐文靜用她不穿的衣服改制的就是直接把不要的衣服給餘思存,甚至後來在餘思存身上穿得衣服也是補了又補,改了又改,好不容易有件好看的衣服,也是痛妹妹一起換着穿的,可以說從小到大,餘思存從來就沒有一件真正屬於自己的衣服,這雖然是校服,可畢竟終於有了一套自己的衣服,至於上好的材質約否,餘思存也從未見識過上好的材質是怎麼樣的。
餘思存只當自己沒聽見蘇靜的哀嘆,也未說一句話,抿了抿嘴唇,安安靜靜地重新摺疊好衣服放在桌上。
站在講台上的簡清風其實已經注意到了這邊兩個女生的談話,當然班裏傳來的眾多失望聲就必說了,可他也沒辦法,這是校方早就確定下來的事,他當然最是了解這班還是的心情的,不過,此時他也只能是安慰大家同學了。
等到看着班裏同學都已經領到校服之後,還有兩個男生沒來,也讓班長幫着他們帶領了。這時候,簡清風做了一個深呼吸,右手扶了下眼鏡,走到台下來安慰大家。
“衣服大家都已經領到了,雖然款式和顏色你們這個年紀可能都不太喜歡,到學生年代也不要什麼都過於講究了,要是實在不喜歡,平時也可以穿你們自己的衣服,校會的時候要求穿就穿了。我覺得你們也不是過於在乎穿着的同學,而是想着如何提高學習成績的同學,是吧?”
簡清風的話還是很見效的,教室里的同學們立馬很懂事的樣子,不再議論衣服的好壞美醜了,還有同學問道其中考試是在什麼時候。
簡清風正要回答時,班裏傳來了驚嘆的聲音。簡清風轉過身看向引來驚嘆聲的來源處,原來是班長蕭傳同學正在講台上以自己為模特為大家同學展示新領的校服。
原來不忍目睹的校服穿在了蕭傳身上,簡直出奇的青春陽光,讓教室里的同學眼前一亮,也紛紛拿着自己的衣服穿在身上試了試。然後鄰座的同學相互參照着欣賞,還真不是一般人都可以穿得出氣質的,身材不勻的絕對不行,個子短的也不行,相互看了看,還是不要比較得好,人比人真的是會氣死人。女生也是一樣,身材好的自然沒得比,身材不好的也就全奈衣服裁剪的不得體,原來說到底,問題都在於自己。
看着大家這般有活力,簡清風嘴角露出了一抹慰籍的淺笑,接著說道:“期中考試這學期大致是在十二月份左右,具體時間到時候會通知大家的。不管什麼時候考試,平時的學習才是最重要的,那今天是周五,下午放學就可以回家了,回家的同學一定要注意安全。好了,同學們下周見。”
放學后,大家同學紛紛走出教室,有的班級已經放學,有的還留在教室里發著校服。今天是周五,大家同學的心情格外放鬆,彷彿覺得原本炎熱的太陽也變得燦爛清涼起來。
住在縣城裏的同學,一天之內就可以往返好幾趟,這會兒也不急着回家。那些需要坐車的同學,現在都紛紛趕着回宿舍收拾包包。
回到宿舍后,所有同學都在收拾行李回家。莫小翠,徐夢琪,蘇靜,她們三個也要趕着回家,已經離家一個星期,對她們來說都是會想家的,父母希望她們趕緊回去,等着他們吃晚飯。
只有餘思存說她這周就不回去了,才剛來學校一周就回去,懶得坐車。其實也是為了省車費,她若是剛來學校一周就回去,余志剛一定會發火,而且還會牽連到家裏又一次的吵架,這些年餘思存都是在這樣吵架與埋怨的環境中長大的。
等宿舍的同學全部都已經離開后,宿舍就只有餘思存一個人了,現在已經是下午的時間,太陽開始偏西而下,光線從窗戶斜射進來,落在宿舍的長方形桌上,有些晃眼,餘思存把窗帘關了一半,然後自己又坐回桌子旁邊,趴在桌子上看着這安靜的宿舍,有些恍惚着,好似又在問自己為什麼自己沒有回家,也沒有如她們那般想家的感覺。
餘思存知道自己性格里有些孤僻,不願和太多人接觸,甚至連家裏人,她都略帶着冷漠,可對於親情,對於血濃於水的親情,餘思存心裏也是牽挂着的,卻又是矛盾的,也許正是因為太渴望家庭的溫暖而又無能為力讓自己的家溫暖起來,所以才選擇了冷漠自己。
就如初中那會兒,第一次住校的時候,才開學一周不到,宿舍很多同學都因為想家而抱着枕頭被子哭,還有同學嚷着不想讀書了。可餘思存一點兒也沒有想家,只是靜靜地坐在床上,聽着她們哭訴着,講着父母如何的疼她們,愛護她們。只有餘思存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在床上坐着,暗自在心底把所有關於家的記憶都翻了一個遍也找不到如她們所說的關於愛護的半點影跡。
餘思存從小被寄養在別人家裏,幾乎所有和家裏關係好點的親戚家她都住過,那時候她不明白,自己明明有爸爸媽媽,為什麼還像個沒人要的孩子一樣被寄養。那時候,她只要在親戚家不聽話,或者是問起關於自己爸爸媽媽在哪裏,什麼時候才來接自己回家時,他們都會說她是沒人要的孩子,是被丟棄的孩子,要是還不乖乖聽話就永遠也沒人要了。
時間久了,餘思存也不再問他們了,因為每次問,或者不聽話都會被說成是沒人要的孩子。久而久之,她真的不再問了,在記憶里別人都說她很乖,很聽話,會自己穿衣服,自己吃飯,病了跟她的葯也會乖乖地按時吃掉。而在記憶里,她也總是從這家親戚換成另一家親戚被寄養。
漸漸地,餘思存只用乖乖聽話就好,沒有朋友,不能問大人任何的問題。從早到晚,日復一日,只能自己跟自己玩,自己跟自己說話。從小在餘思存的記憶里,便沒有爸爸媽媽的感覺,好像自己真的生來就是沒父母的孩子,是別人可憐自己才收養自己的。
那時候,有大人會問她:“你還知道你爸爸媽媽叫什麼名字嗎?還記得他們長什麼樣子嗎?”
爸爸媽媽叫什麼名字?長什麼樣子?餘思存想破腦袋也不知道,只有傻傻地望着問問題的人,甚至她還想問那個人,她原來也是有爸爸媽媽的嗎?那他們到底在哪裏?可終究餘思存還是乖乖地懂事着,沒有問任何問題。
後來,到了上學的年紀,餘思存才終於回到了家,可這個“家”卻是無比的陌生。因為,家裏多了個弟弟,餘思存回來的任務是照顧好弟弟的。
幾歲的餘思存自己還未當過孩子卻要幫着照顧孩子了。她必須更聽話,更懂事,每天弟弟都是背在她背上的,她不可以弄哭弟弟,不然就會被打得死去活來。
對,是被打得死去活來的。在記憶中,餘思存身上總帶着傷的,闐文靜會用手那麼粗的“棍子”打,會用最難聽的話來罵,最多的就是“你為什麼不去死啊,早點死了,我還省心點。”對,餘思存回家后就是這樣長大的。
成績不好會被打,惹哭了弟弟會被打,說錯了話也會被打,而每次被打都要直到闐文靜消了氣為止,每次被打,余志剛也不會過問的,有時候還會在旁邊幫着闐文靜罵上幾句,或者幫着打兩個耳光。每次被打,不管餘思存哭得如何慘烈,也沒人管的,別人家更不會過問,弟弟妹妹會躲得遠遠的看着,不懂事的弟弟還會跑過來幫媽媽打幾下,餘思存自然是不敢還手的。
小學時候的餘思存曾兩次都想着自己真的去死了算了,自己原本就是多餘。只是缺乏了死的勇氣,害怕死亡,害怕極了。
……
想到過往,餘思存忍不住又哭了起來,越來越控制不住心裏的委屈,更大聲地哭了,她自言自語地問自己“不想家是我的錯嗎?不讓回家也是我的錯嗎?我來到這個世上也是我的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