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小子高攀不起
且說韓承澤進了林府，聽了林如海一通說話，隱隱已將事情想得明白些。心裏暗自灰涼，想着沈琰他日縱然有些安穩，也不過空中樓閣，動輒不得自專，便突然生了些反逆的心思出來。他正是年少輕狂的時候，又自來心思敏捷，只一有這樣打算，便真得琢磨起來。林如海縱着他在府上閑了幾日，他便越發的懶惰起來，索性門都不出。
韓府與林府至親，韓承澤小住幾日也無甚大礙，因此也不當回事得。只這一日，韓奇忽然親自來了，入府上見了林如海說了半晌，方教人喊了韓承澤來。韓承澤聽伺候的丫頭說是父親來了，只猜着八成也是為著沈家的事情說話，心裏先就膩了幾分，磨蹭着換了半晌衣服，才整了整神，往書房去了。
待得小廝通報，韓承澤便低頭進去，給父親和舅舅各自行禮。韓奇看着小兒子一副沒精打採樣子，也有些心疼，便道：”你在你舅舅這裏住了這幾日，心裏也該寬泛些了。你母親前兒又念叨你，這就跟我回去罷，左右休養了這些日子，國子監里也該去了。“
林如海卻道：“澤哥兒年紀小些，這一次也該好生將養。我瞧着我這裏安寧些，你們府上也要忙碌宗哥兒婚事，不妨就讓他再住些日子，有什麼落下的功課，我便指導他一二，也就是了。”韓承澤忙站起來謝過，韓奇知道兒子心性，也不強說，又從袖子裏抽出一張帖子來，口中只道：“你人還未醒，就有許多惦記着得。如今醒了，你且自己看看如何應罷。這是忠順王府上送來的帖子，是世子邀了你得。”
韓承澤知道自己家中與忠順王府上交情素來是好得，可如今他聽了忠順王世子幾字，就實在覺得心中膩煩。林如海瞧着他神色晦暗不明，便悄悄與韓奇遞了個眼色。韓奇咳了一聲，便道：“忠順王爺前兒見我，還問了你如何。只說同去王府，偏帶累你，有些過不得。我想着，世子只怕也是想瞧瞧你好不好得，並沒甚麼意思。”
韓承澤盯着這帖子，只恨不得張口就要問出來，既然還有心瞧我好不好，怎麼不去瞧瞧沈大哥好不好呢？然他這幾日想得明白些了，這話在嘴裏轉了幾個圈兒，終究還是咽了回去，只道：“世子與我也有些交情，況他這樣身份，我如何能不去得？我即刻便去回了帖子，勞父親派人送過去罷。”說完便起身行禮，逕自出門。韓奇搖頭道：”這個孩子，只怕還轉不過彎來呢。“林如海點點桌上茶盞，才道：”如今還通不好說，只等他見了忠順王世子，方好下個論斷，你也不必着急太過。“韓奇此時也無他法，唯有點頭應着。
忠順王世子約的日子極好，早起來便是風和日麗。因是約在了京郊的別院處，韓承澤不得不早起了些，眯着眼睛換上衣服，坐到馬車上還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捧硯覷着他神色，遞過去一個石青暗紋緞面靠枕，笑着道：”爺今兒起得早，到現在還醒不過神來呢。“韓承澤順勢靠在上面，隨口道：”你如今倒是極中用，火眼金睛似得。“捧硯嘻嘻笑道：”二爺瞧得起小的，小的自然要好生伺候，才對得起二爺看重。“
只這句話不知道又是哪裏戳了韓承澤的肺管子，一瞬間臉色便黑了許多，似笑非笑的低聲道：”你果然是個好得，算了，趕緊着走罷。“捧硯不知哪裏說錯了話，卻也不敢再說，乖乖下去。車上韓承澤裹着斗篷出了半晌神兒，便聽見耳旁有人道：”二爺，已然到了，請下來罷。“
忠順王這處別院在京郊處，四處風景極好，又兼着地方寬敞，修得甚是深幽。韓承澤跟着管家東折西轉，方來到一處亭台。遠遠抬頭一看，忠順王世子並着一身大紅雲水綾外衫的小公子，都在亭子裏不知看些甚麼。待得近了，忠順王世子回頭見他，便合上手中畫冊笑道：“你可是醒了，如今覺得怎麼樣了？我這幾日總惦記着，可惜受了聖人申斥，輕易出不得門。”
韓承澤正要說話，便見一旁小公子對着他眼睛眨了兩眨，笑着道：“我長這麼大，可還沒見過你這樣得人心得呢。縱是我，哥哥也是瞧見醒了就撂到一邊。倒是對着你念念不忘，可見你們這做兄弟朋友得，比我這真兄弟來得還要親近些呢。”
忠順王世子笑着摸摸他頭頂，又嗔他促狹，韓承澤望了那小公子一眼，又看看忠順王世子，方拱手道：“世子如此惦記，小子實在惶恐。世子這樣身份，什麼樣朋友交不得，什麼樣兄弟不能有呢？小子微如草芥，實在高攀不起，還請小公子不要打趣小子才是。”
這話說完，忠順王世子並着小公子齊齊愣了一愣。忠順王世子心中有事，被他這樣一說，面上便多少掛不住了，收了笑道：“澤哥兒這是說得甚麼話？北靜王叔府上的事，也是事出突然，你若心裏有了芥蒂，正是中了他人算計。咱們中間，可不要自亂陣腳才是。”
韓承澤仍是一副冷臉，冷笑一聲道：“這樣事情，實在由不得我不多想些。世子兄弟朋友自然是極多得，縱然舍了一兩個去，想來也不算甚麼。小子卻不比世子闊綽，算得上朋友得屈指可數，這知心適意得就更少些，可巧昨兒就先去了一個極合得來的兄長，多少得些世子的恩澤，小子如何能不心有芥蒂呢？”
忠順王世子一向是高高在上慣了得，縱是當日與沈琰韓承澤一道兒頑笑時，也不曾見過如韓承澤這樣撕了臉面咄咄逼人得，因此也沉下臉色道：“韓承澤，本世子當你是個朋友，才有心做這一場。阿琰今日，本世子也不願見。只這也算他自己求仁得仁，依着你說，竟成了本世子得本事不成？本世子知道你與他情誼不比尋常，今日之事，便權作沒聽見得，你好自為之罷。”說完竟是甩袖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