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虛線
?虛線
夜生活剛剛開始,九點多鐘正是一個都市中最是繁華的時刻。大街兩邊的霓虹燈爭相輝耀,連空氣中都充滿了活力。川流不息的汽車燈火如同數行耀燦的明珠,在馬路中間緩緩地流淌。
青年男女們一對對地拉着手,互喂着對方各種的飲食,他們從一家商鋪里出來,或者走進一家商鋪里,總能採購到合乎心水的商品。幸福的笑容蕩漾在張張不同的臉龐上,是如此的美艷動人。
我踏着自行車,心事重重地想着:我與這個世界,是如此地格格不入。我已經不止一次地慚愧過。我是如此地後悔不該當初。那些表面上看起來並沒有什麼過錯的風浪,一切其實都是基於我的執着。正是因為我的執着,因為我對於改變的強烈願望,因為我在乎人與人之間必然存在的對比關係。我走錯了重要的一步,我做了一個重大的決擇。這個決擇可能沒有對錯,因為每一個決策都須要承擔風險。但是我基於這個決擇的本身出發點錯了。我只想到這個決策因為成功所帶來的改變,卻克意不去想這個決策一但失敗,那麼它所帶來的損失,我是否承受得起?
現在,我正在承受着。現實是無情的,上帝也不會因為你的各種而原諒你的任何過失。該你承受的後果,生活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細節。你必須承受。
我心裏堵塞着心事,蹬着自行車的雙腳沉重無力。我找不到方案來解決目前的危機。我們無論如何努力,到月底也只有一萬多塊錢。但現在看起來,我所要支付的,遠遠超過這個數目。前幾天打來的那個電話,語氣很嚴肅。他只給了我十天的時間,而這十天的期限馬上就要來到。我了解何先生那個人,我不知道如果我真無法支付那要求的最低的一萬元數額,他接下來會做些什麼難堪的舉動。然後,每個月那八千多元是必須要還的,而且還幾乎一天都不可能拖。他們追款的手段,是經過專業培訓的。我可以想像一群年輕人擠成一堆,坐在一間狹窄的課堂上,然後由一位又一位年過四十並且事業十分成功的資深行家,在向人們講解着各種細節。比如說如何使用連續的電話轟擊,如何有效地引銹對方,如何有效地威脅對方,如何利用對方各方面的弱點進行深度影響心理的攻擊。總之,對方可以跳樓,可以死人,但是本金跟利息他必須得還。這是在這個課堂上的最基本原則。於是,我幾乎親眼看見一大群年輕的小夥伴們雙眼在利益的引誘下變得火熱。這讓他們在認真地被洗脫着跟道德有關聯的點點人情世故。但是偏偏,作為他們的一個處理對象,不管我如何地覺得利息那麼高,借得那麼委居,但我必須還。我可以跳樓,可以死亡。可錢必須得還。那怕三年的本息高達百分之一百八十,我也得還。至於其高息的合法性,在我簽下字決定借這筆錢的時候起,我就已經失去質疑的資格了。
“幹嘛!想找死呀?”
一陣剎車聲響起。我嚇了一跳,連忙把車頭擺迴路邊,揮手向沖我吼叫的司機致以歉意。那人瞪了我一眼,緩緩開車走了。
我吐了口氣,騎車走出繁華,來到一個每天都會經過的小河邊。這裏離家已經不遠。這裏環境比較黑暗,周圍很空曠,很安靜。
我帶了兩支啤酒。我停好自行車,拿着啤酒,還有那份法院發來的傳票。它裝在一個黃色的紙皮信封里。我在河邊的台階上坐下,看着混黑的河水,開了一支啤酒。
我還沒有想好是不是要將這件事告訴我媳婦。她現在應該開了檔,在五塊錢,十塊錢地賣着我們的產品。而我的兩個年紀還很小的兒女,他們會很聽話地自由活動,由哥哥帶着妹妹,自己吃飯,自己睡覺。我媳婦會在出門前把廁所的燈光一直開着,確保他們半夜上廁所時會有一條光明的大道。我想起有一次,女兒打電話給媽媽,哭着問哥哥是不是死了,她叫不醒哥哥,她不敢一個人上廁所。最後她醒目地用東西打哥哥,把哥哥打醒了。。。
我哭了起來,滿臉的淚水不由自主地滑落,撒落在混黑的河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