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城堡之夢

“哇---考試終於結束了---整個人都輕鬆了---蘭雀，寒假計劃怎麼過呀？不要指望我陪你，我要去日本看雪---簽證都辦好了---”

蘭雀實在無法理解，為何要千里迢迢飛去日本看雪，哈爾濱的冰雕城不是更震撼嗎？

“嗯。你去吧。玩開心點。“

蘭雀確實有個小小的計劃，只是不能跟白紙挑明。

——

一路乘坐公交，距離小區還有兩個紅綠燈的地方下站，她沿着林蔭道步行。天氣寒冷，她一邊哈氣一邊勒緊圍巾。

“誒？那是---”

為什麼蘭空會從一輛加長豪車裏走出來？

車牌尾號三個六，不簡單啊。

蘭空沒留意到她，關上車門徑直走了。那輛車等他進了小區，才啟動。本來開得很快的，不知為何經過蘭雀身邊時踩了剎車。

車窗自動滑下，一個男人從裏邊探出頭來，說：

“你是蘭空的妹妹，蘭雀吧---”

男人大概四十齣頭的樣子，頭髮打蠟，方方的臉，領帶系得格外規整。他說話的時候手無意識地搭在車窗上，金燦燦的婚戒和鑽石手錶格外搶眼。

蘭雀拉下臉毫不客氣地回應了句：

“你找錯人了。”

她是蘭雀，但不是蘭空的妹妹。

——

回到家裏，蘭空不在客廳，蘭雀便上樓去找。一向勤奮的蘭空，竟然躺在榻榻米上，枕着一條胳膊，捂着眼睛偷懶。

“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她坐下來，習慣性地伸手去探他額頭的溫度。

“我沒病---”他將手從眼睛上挪開，起身穿上拖鞋往樓下走，“晚飯想吃什麼？你說，我來做---”

“不知道，隨便---”

等他打開冰箱，才想起還沒買菜。平日裏放學后經過小區果蔬店他會順帶買些回來，顯然今天忘了。

“我去買菜---”

“我陪你去。順帶看看有沒有喜歡吃的---”

事實上，比起吃什麼，她更在意那個陰魂不散的陌生男人，看起來像是個要債的。不過，以蘭空的優良品行，應該不會欠錢不還吧。她不禁有些後悔，早知道就不那麼沖了，多打聽幾句。

——

電梯裏人較多，她盡量往他身邊靠。

“蘭空，你們考試考完了嗎？”

“還有一科---”

“什麼時候考？”

“後天---”

“那---考完試，有什麼打算嗎？”

“我沒打算。”電梯停了，又湧來一波人，他伸手將她攬入懷中，輕聲說，“你想去哪裏？”

“去哈爾濱---看冰雕城堡---”

晶瑩剔透的冰雕，在燈光的映襯下，美不勝收。

“好---就去哈爾濱---”

那一瞬間，她樂壞了，還以為他會拒絕呢。

——

幾天後，他們買了高鐵票，向哈爾濱出發。蘭雀睡了一覺，醒來后脖子有些酸，就拿出手機查閱自己的漫畫點擊。說來也奇怪，明明都放假了，點擊量為什麼不增反降呢？

白紙給她發了幾張異國的雪景，有炫耀的意思。

蘭雀暗暗心想，等到了哈爾濱，她也要拍許多漂亮的照片，回去沖洗，裱起來，掛在客廳最顯眼的地方。或者設成手機屏保也行。

高鐵上的午飯是真心難吃，可是不吃又會餓，畢竟要坐上一整天吶。

“蘭空，等到了地方，去吃燒烤怎麼樣？”

寡淡的清湯麵讓她很是懷念調味料的味道。

“好，聽你的。”

——

天快黑的時候，兩人終於順利抵達快捷酒店。簡單收拾了下，兩人如之前約定的，去了一家自助燒烤店。燒烤店離冰雕城不遠，吃完晚飯他們買了票，手牽着手，沉浸在如夢如幻的城堡中。

她選了一座最玉潤的雕像作背景，張開雙手，作飛翔狀。

“往左邊一點，一、二、三---”

他雙手舉着手機，正準備摁下拍照鍵，鏡頭裏卻無端闖進一個戴着口罩的男人。

“先生，能麻煩你---”往旁邊走幾步嗎？

“你們是情侶吧---我來幫你們拍---”

男人說話聲音低沉，三步兩步走到蘭空跟前。

“不用了---謝謝---”

“不用謝---”

說話間，男人忽然掏出水果刀，猛地捅進蘭空的腹部。

迅速拔出，又是一刀。

——

砰地一聲，手機落地，屏幕碎裂。

她的笑容，被慘白色的恐懼取代。

“蘭空！”

發生了什麼？

血---是血！

“救命啊---救命---啊---”

誰來救救他們？

——

救護車來了，他的血沾滿了她的雙手。

“蘭空，堅持住——馬上就到醫院了——答應我——留在我身邊——留在我身邊——”

重重合上眼前，他回了一聲“好”。那個好字，像是一口氣，從他的牙齒里蹦出來的。

虛弱，陰冷，沒有半點生機。

——

她在急救室外等，大腦一片空白。警察找她詢問情況，她心裏亂極了，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我們不認識那個人——他說要幫我們拍照——他背對着我——除了黑色羽絨服——我什麼也沒看見——都是我的錯——我不該來哈爾濱——我不該來——我應該乖乖待在家裏畫畫的——都是我的錯——”

如果是那樣，蘭空就不會受傷了。

她癱坐椅子上，捂着臉，泣不成聲。哭了一會兒，她想到什麼，便又抖擻精神，開始祈禱。

他答應過她，會留在她身邊，會一直陪着她。

蘭空不是那種好說大話的人，只要他肯說出口，就一定能做到。從小到大，從未變過。

——

“誰是病人家屬?抱歉，我們儘力了——”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什麼叫已經儘力了？

蘭空身上蓋着白布，被人推了出來。

她在電視裏看到過這樣的場景，經常哭得稀里嘩啦。

——

“蘭空——起來——我們回家吧——起來!帶我回家——帶我回家吧——起來啊！你起來啊！”

她大哭，伸手去拽他的胳膊。結果太用力，把他從擔架上拽到地上。護士忙去拉她，蘭雀卻對她們又喊又叫，又抓又咬，完全瘋掉了。

只是忽然間，哭叫聲戛然而止。

——

他穿着藍色大衣，脖子上戴着格子圍巾，完好無損地出現在她的視線里。她鬆開那具冰涼的身體，踉踉蹌蹌衝進他懷裏，喜極而泣，哽咽說：

“我就知道——你不會丟下我一個人的——你不會的——”

醫生護士面面相覷，都感到很驚訝，天底下竟然有如此相似的兩個人。

他卻冷冷推開她，問：

“你是誰？他又是誰？”

希望的火苗，瞬間被掐滅。

而後，眼前的男生呼吸緊促，就跟斷線的風箏一樣，軟軟倒地。她習慣性地伸手去抓，但沒能抓住。

他不是蘭空，只是長得像而已。

蘭空走了，不會回來了。

黑了，她的世界徹底黑了，看不到一絲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