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這潮河溝兒村不比外面,本來村裡就幾十戶人家,靠着祖上傳下來的幾畝田地養活全家,除去稅收,口糧是所剩無幾的,所以那些正經的大夫,誰都不願意來這裏出診,這樣才有了自學成才的一些赤腳大夫。這幾個大夫平日裏除了家裏田地的收入,還有就是村裡每戶人家每年三十斤小麥的供養。

過了半晌,李老漢才滿頭是汗地回來,他身後還跟着一個留着白鬍子的老大夫。那老大夫進門,掃了一眼還在罵罵咧咧的王氏,二話不說就坐到了凳子上把脈。

王氏雖然潑辣,但也是個有眼色的,心裏也清楚這村裡誰都能招惹,就是這赤腳大夫不能得罪。不說這老大夫在村裏的地位不低,就說日後她可保不準自己會有個頭疼腦熱的,要是因為得罪了大夫,到時候沒人肯來把脈就麻煩了。

何氏離得近,見老大夫的眉頭越皺越緊,心裏不由怦怦地打鼓,有些驚慌地問了情況。

聽何氏的語氣似乎有些不好,王氏也拉了一把李老漢,緊張地想到,在說親的這個節骨眼兒上千萬可別傳出有什麽病症,不然田家的銀子自己個可就拿不到手了。

「大夫,您看我這閨女怎麽回事兒?」李老漢被自己婆娘拉了一下,趕忙問。

老大夫掀起眼皮兒看了一眼床上發愣的李家閨女,見她眼裏隱隱含着期許和光亮,眼中不由閃過一道精光。他可是清楚這女娃在王氏手裏過的是什麽生活的,可就算是那些磨難,帶給這個女娃的也不是致命的摧毀和絕望,而是這種莫名的安然和清涼,「閨女啊,聽爺爺一句勸,有時候換個環境可能會遇到新機遇。」

這些日子,田鐵石攢錢想娶親,而王氏到處散播流言說李青暖跟田鐵石有那麽個意思的事兒可不是什麽秘密。田家雖然也不穩妥,但田鐵石那孩子可是個實心眼兒,待人也善。更重要的是那孩子為了攢錢娶媳婦,可是多次去了好幾趟深山,冒着被豺狼咬、野豬攻擊的危險采野味兒,這樣娶過去的媳婦,他能不用命護着嗎。

這老大夫是心疼這兩孩子啊,不說田鐵石是個漢子,不怕委屈,只說眼前的李青暖,那可是打小兒就給後娘幹活,甚至給弟弟李大鵬洗尿布的人兒。往年家過年時候,村裏有串門的,也常看到這女娃被圈在這個小破屋,不敢進正屋上桌。

李季然看出這老大夫沒有惡意,他大概也看出了原身在這個家裏活不下去了,才會這麽勸導,不過對於老大夫話里話外的暗示,她心裏也有了些譜,就等人都走了再好好問問原主的嫂子何氏。

老大夫倒沒有誇大她的病情,只是說天熱癔症了,等喝兩碗降火的綠豆水就會好。

見老大夫收拾了東西要走,何氏趕緊去廚房拿了兩個摻了白麵粉的窩頭遞過去,也算是人家走一趟額外的收穫。

其實她身子本是沒什麽事情的,李季然甚至覺得剛剛那個老大夫就是怕說出自己沒事兒,被王氏責罰,才拽了那麽個喝綠豆湯的事兒。

李老漢見自己閨女沒什麽大礙了,這才放下心來。他有意斥責幾句婆娘,可一對上王氏那想繼續罵街的面目,到嘴的話兒就怎麽也沒膽子說出來了,最後只能悶哼幾聲轉身走了。

對李老漢來說這是常事兒,可對來自現代的李季然來說,這個所謂的爹可是真的讓她寒心。想想原身在這大日天的,正午時分還得替王氏去河邊洗衣服,要不是這個爹的不作為和放任,怎麽輪得到她鑽了空子。

王氏罵罵咧咧地離開,想着李秀娥一會兒學女紅就要回來了,趕緊去灶房燉了點豆角、青菜,還有意多放了幾塊兒肉。

這潮河溝兒村的人按着良田多少分為富農、中農和貧農,李家的日子滿打滿算也就是個中等模樣,要不是為了讓她閨女養好身子,等做了秀才娘子能生個大胖小子,她也不會這省那省地摳唆着銀子和糧食。

等人都走完了,李季然才厚着臉皮紅着臉問何氏有沒有水,她想洗把臉。就是這個空檔,她也弄清楚了不少事兒,穿越穿越,竟然讓她碰上了這麽狗血的事兒。不過穿都穿了,她也只能繼續當李青暖了。

何氏是有心給她妹子點熱水,於是說了幾句寬心話兒,就去院子裏舀水去了,可還沒到灶房,就聽見王氏在裏面念叨她妹子是賤人,她自己個也是個掃把星賠錢貨。當下心裏也不知是什麽滋味,只有些渾噩地端了涼水去了正房後邊她妹子的小破房間。

因為天熱,李青暖倒也沒嫌水涼,洗了把臉,又藉着水濕了濕雜亂的頭髮。就算沒有鏡子,她也清楚自己現在的形象多狼狽,看身上破破爛爛的衣服還有床上帶了棉絮的被單子。

她用腳趾頭想都知道肯定是王氏不願意給李青暖乾凈的舖蓋,沒辦法的李青暖才會在熱天把被子裏的破棉絮抽出來,等到冬天了再把棉絮填進去。

因為王氏不許李青暖用胰子,所以何氏進來的時候,也只是從外面筐子裏偷偷抓了一把草木灰。這會兒洗完了,水直接變得灰不拉幾的,看得李青暖自己都嫌棄髒了。

「這日子還真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兒。」何氏見李青暖洗完了,逕自端起盆把水撩潑到了屋裏地下,「你哥那冤家偏偏這個時候走了,你說這當趕腳兒的哪有跑那麽遠的,大半年都不回來。」

要是李青山在,王氏就算再是個混不吝,也不敢這麽強逼着她妹子。要知道,李青山為了自家妹子可是什麽狠都敢犯的,他左手上的小拇指就是當初威脅王氏,自己砍掉的,堂堂七尺高的漢子,疼得冷汗都浸透了棉衣,愣是一聲沒吭。

也就是那時候何氏知道這個妹子那是自家男人放在心尖尖上疼着的妹子,好在她也不是個善妒的,只要是自家男人覺得好的她都覺得好。

李青暖脫了鞋,靠着還掉土的土坯牆,盤腿坐在炕上。鼻頭抽抽,聞了聞滿屋被髒水打濕地面湧起來的土腥味,然後對何氏招招手,讓她別忙活了,跟自己一起坐下來嘮嘮嗑。

「嫂子,娘說的那個田家,你給我說說唄。」相較於在王氏手裏熬日子,在李老漢漠不關心的態度下自生自滅,李青暖還是想為自己拚一拚。

何氏找了塊布擦了擦手,轉身坐到了炕邊上,嘆口氣,臉色有些黯淡,「要說鐵石那倒是有名的實誠人,膽子大、能幹還不怕苦。對人也好,這村裡老少爺們家,誰家有幹不了的體力活兒,他都樂呵呵地幫人干。

不過那孩子這麽大也沒說到個媳婦,一是田家那群不省心的鬧騰,二來也是田家嬸子壓着不讓鐵石成親,要不說啊,這撿回去的娃,哪個能有好日子過。」

田家大叔不是個軟骨頭,但跟他那婆娘一樣,卯足了勁兒地壓榨田鐵石,這田家老二和老三哪個不是田鐵石掙錢供養的。再說了,放眼整個鎮,誰家老大還沒成親,老二家孩子都這麽大了,可見田家長輩是偏心偏到了南山根里。

何氏絮絮叨叨地說著村裡關於田家的傳言,要她說,她妹子嫁給田鐵石這麽個知道冷熱的漢子也不是什麽壞事兒,怕就怕以妹子這綿軟聽話的性子,在那狼窩裏會被生吞活剝了。

聽着田家那起子糟心事兒,李青暖冷靜了很多,她心裏清楚嫂子這些話都是村裏的傳言,但田家爹娘肯定跟王氏是一條路子的,這她倒不怕,怕就怕那土裏刨食兒的漢子不知道心疼人,以後嫁過去任由他家那些人欺負她。

「嫂子,我想見一見田鐵石。」何氏臨走時,李青暖終於鬆了口。

其實在嫂子講述的時候,她就覺得那漢子跟自己還真是同病相憐。不同的是,自己這是有了後娘才有後爹,而田鐵石則是切切實實的是後爹、後娘。

等到該做飯的時候,外面王氏又開始罵咧,站在一旁的還有一個年不過十三四歲的少女,那正是王氏的親閨女李秀娥。

這會李秀娥見她娘叫了半天,那個小破房也沒個人吱聲,心裏也怒了,當即雙手插腰,怒不可遏地就要張口。

王氏知道自家閨女是在外面受了氣,可她再渾,也知道閨女還要名聲呢,趕緊伸手捂住了李秀娥的嘴巴,「我的姑奶奶欸,這李青暖我能罵、能打,你可不行。再怎麽說,人前你也得叫她一聲姊姊呢。」

李秀娥還沒成家,不懂其中的道道,只知道小時候她怎麽打罵欺負那癟犢子都沒事兒,可後來娘就不讓她罵了。有時候碰上有人來串門兒,她還得湊上去叫那癟犢子幾聲好姊姊,真是煩人得很。

癟了癟嘴,李秀娥拍了拍手,「娘,我那還有先生佈置的綉工沒完,您讓那誰做好飯給我送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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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家媳婦的古代日常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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