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赤日炎炎,土坯房中,一個姿色普通、略為肥胖的女人斜睨着床上的女孩,憤憤地啐了一口。這個人就是李家的媳婦,也是床上女孩的繼母,是這村子裏有名的悍婦。
王氏原本是鄰村的寡婦,也不知怎麽的就跟李老漢勾搭到了一起,所以在之前的女人死了三年後,李老漢就把這個寡婦娶進了門。
自從這門親事成了,李家就沒安穩過了,三天罵,五天打也是常事兒,後來李家老大李青山發了狠,在成親後就分出去了,只留下一個妹子,還死活脫不了後娘的折騰。
「也不瞧瞧自己的德行,人家田家漢子可也是四里八鄉能幹的男人,進了田家,你也就不用跟着咱家忍飢挨餓了。」說的是好話,但話里話外都是譏誚和冷漠。
王氏的大媳婦何氏見婆婆又在逼妹子,趕忙上去勸和,「娘,您別生氣,妹子年紀還小,也不着急呢。」
何氏是林青暖同母哥哥李青山的媳婦兒,雖然分家出去了,但為了照應自家男人的妹子,也是隔三差五地來李家看看。今兒是因為家裏大郎有些發熱,所以她才來得晚了,誰知道就是晚的這半晌,妹子就昏倒了。
說實話,當同村的幾個嬸子把妹子抱回來的時候,真是差點把她嚇死,等問清了情況,她心裏也是暗暗埋怨婆婆,這麽熱的天,正中午日頭最毒的時候,幹嘛讓妹子去洗衣服啊。
見大兒媳幫着這小賤人說話,王氏直接把手裏的瓜子皮兒丟在地上,掐着腰抬高聲音罵道:「你個賠錢貨,怎麽着,以為有你男人撐腰,你就能騎上老娘的脖子嗎,我告訴你,今兒她李青暖不嫁,下一年再有勞役、兵役,就讓你家男人頂上去。」
笑話,李青暖怎麽可能不嫁,王氏可是眼饞着田鐵石手裏那幾兩銀子呢,這村裡誰不知道田家老大爹不親、娘不愛,全憑自己個兒進山搞點野味、挖點稀少的藥材過活兒。之前田家可是傳出話兒來,田鐵石只要不跟家裏拿錢,願意怎麽娶媳婦就怎麽娶,哪怕是樓子裏的姑娘,田家大人都不管。
這話說得不好聽,但最起碼也算是有了那麽個意思。後來田鐵石隔三差五地進深山,一去好幾天,之前還挖出了個老參,一下賣了十幾兩銀子,王氏估摸着田鐵石這錢就是等着娶媳婦兒的。
再說了,要是這死丫頭不嫁,那她的親女兒李秀娥肯定說不了親,更重要的是,那遍村獨一個的朱家秀才肯定也不會說李秀娥。
李秀娥是王氏的親閨女,所以王氏處處為她考慮。那朱秀才雖然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但那也是有功名在身的,說不準哪天就能考個狀元郎回來,風光門楣呢,這種好事兒絕不能讓李青暖佔了去。
說起來,那朱秀才的確跟李青暖有過婚約,不過隨着兩家差距越拉越大,加上王氏的有意挑撥,朱家婆娘也後悔了,尋死覓活地讓兒子退了親事。也就是這樣,李青暖也就越發地沉默寡言,不願意在人前露面了。
「那小賤人也別不識好歹,氣急了老娘,老娘直接把她綁到田家。」王氏的三角眼狠狠地瞪着床上的人,「也不想想自己個兒都是別人家不要的破鞋,這會兒倒拿捏起來了啊。」
話是越來越難聽,就連何氏都幾次要忍不住羞臊地紅了臉,更何況是她還沒經過人事兒的妹子。面含擔憂地看了一眼床上的人,何氏咬牙強忍住心底的怒氣,不是她沒出息,而是她心裏清楚,今兒自己敢給妹子出頭,趕明兒王氏就敢對妹子下狠手。
李青暖就是王氏口中的小賤人,也是床上還昏昏沉沉、不省人事的女孩。因為是繼母,王氏向來看不上李青暖兄妹倆,但畢竟老大李青山成親後就搬出去了,所以她不敢狠着折騰,所以就只能變着法地折磨李青暖。這不,為了田家那幾兩銀子,她是變着法地逼着李青暖答應嫁過去。
李老漢蹲在門口兒,聽着自家婆娘在屋裏吵鬧,心裏又疼惜那可憐的女兒,一時只能悶着頭狠狠抽了幾口老旱煙。嫁吧,嫁出去家裏就清靜了。
吵……李季然醒來的時候,只覺得耳邊聒噪得很,伸手摸索着身旁,也不知入手的是個什麽東西便直接砸了出去。
被丟出去的是何氏之前送來的一碗稀拉拉的玉米粥,因為李季然是順着王氏吵鬧的方向下的手,所以原本那碗稀拉拉還帶着溫度的粥直接潑在了王氏面門上。這會兒那個掐腰咒罵的老婆子正氣得跳着腳,張牙舞爪地上來要撓李季然。
「你個小娼婦、沒臉皮的死丫頭,都這麽大了還好吃懶做,還賴在家裏讓老娘我養着!怎麽着,這會兒有脾氣了,要殺人啦。」被一向麵糰性子的李青暖潑了滿臉粥,王氏頓時怒了,一邊乾號一邊跺腳,狠狠擰了幾把拉架的何氏。
李老漢在屋外聽到動靜,心裏猜想李青暖這閨女肯定是被逼急了,要不然一向說話都細聲細語、唯唯諾諾的女娃怎麽會直接動手。自己的閨女他這當爹的還能不知道嗎,那就是個麵糰,任由她後娘揉搓,就算是相貌出眾,女紅、品行出眾,也蓋不住綿軟的性子和看起來柔弱的身子這種缺點。
乾巴巴地抽了幾口旱煙,李老漢嘆口氣,把煙袋鍋子在牆角的基石上磕了幾下。
李青暖的娘在生了她沒多久就走了,這丫頭也因着年幼時沒好好養身子,落下了病根兒,身子骨弱不說,還時不時生病。
後來他也是沒忍住,跟村裏的寡婦有了苟且,之後娶了這個人人懼怕的悍婦王氏,本來想着她也能幫忙照看一雙兒女,可這王氏就是個拔尖兒的主,讓年幼的孩子上山下地地打柴幹活不夠,還總盤算着怎麽把李青暖「賣」個好價錢。
「行了,孩兒他娘,閨女不願意你也別逼她了。再者,以後你也別再說孩子偷懶了,這麽大的娃在這大熱天還幫你洗衣、做飯、挑水的,擱整個村也沒一個比她再懂事的孩子了。」李老漢把煙袋子別在腰帶上,站在門口看着一地的狼藉說道。
一聽這話,王氏愣了一下也顧不上擰何氏,更顧不上要跟繼女招呼,直接一屁股坐到土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乾號,「你個不省心的,你說得輕巧。人家田家出的可是有實打實的白銀呢,這還不算送的東西。
我告訴你,家裏的米缸可是要見底兒了。再有,秀娥也該說親了,我這當娘的怎麽也得給女兒準備點像樣的陪嫁吧,到時候你去給我搞錢啊。」
見王氏又開始撒潑,何氏悄悄往床邊退了一步,而李老漢也一點辦法都沒有。張張嘴,想說李青山不是捎回了些銀子嗎,可話到嘴邊,這老爺子又說不出口。這李青山跟何氏可是分出去的人了,他這當爹的再怎麽不要臉面,也實在說不出他每個月逼李青山送孝敬回來的事兒。
李季然被吵得受不了了,加上這天着實熱得讓人心浮氣躁,所以她只能一邊揉着腦袋一邊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着眼前到處是土的房間,以及床邊那個身着粗布衣裳,面露擔心的年輕女人,還有地上乾號着打滾的女人,她不由皺眉,「這裏是哪兒?」
破舊的房間、略顯簡陋的桌椅以及只有一層黃白窗戶紙而沒有任何玻璃的窗欞,還有身上這床臟破的棉絮被子,就算她再傻,這會兒也明白自己這似乎是穿越了。
尼瑪,前一天她還在斗渣男、虐賤女,怎麽這會兒就蛋疼地落到了這麽個地方?揉了揉腦袋,李季然坐起身子,她想不通啊,前一秒還在考慮要不要去監獄裏探視一下那對反目的渣滓,怎麽後一秒就莫名其妙地穿越了?
穿越就穿越吧,沒穿到皇宮後院她忍,沒穿越進王府高門她忍,沒穿越到地主財主家當小姐她也忍,可怎麽就穿越到了這麽個抬頭見天,低頭見土,身上還奇葩地蓋着破棉絮的家裏,偏偏還被人逼婚。
李季然費力地抬起胳膊,看着自己肌瘦骨乾的胳膊,再瞅瞅底下身形白胖的女人。自己跟底下這人還真不像是娘倆呢,腦子裏不斷閃過原身李青暖的記憶,直接讓她呆傻了,我勒個去,她現在可是活脫脫的小白菜兒啊。
何氏見她妹子在發獃,似乎是癔症了,心裏不由擔心起來,衝著門口說道:「爹,妹子好像熱壞了腦子,最好教大夫來看看。」
自家男人出活兒時,可是特地交代了要自己幫襯着妹子,這會兒妹子要真的有什麽不好,自家男人回來還不傷心死。何氏可是知道,李家雖然有四個孩子,但真正跟自家那口子貼心的就李青暖一個,那可真算得上是相依為命。
再怎麽說,那也是他閨女,所以一聽不好了,李老漢直接就急着,也顧不得婆娘鬧騰,直接轉身去請了村裏的赤腳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