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美好”的假期
悠揚的音樂緩緩流淌，和着咖啡的香氣，浸沒這間裝修雅緻的咖啡廳，服務生熟練地穿梭在各個桌子之間，點單送單，一切都是那麼有序。
雖然座無虛席，但是沒有一絲喧囂之感，穿着入時得體的客人們在自己的座位上，用合適的音量交談着，談吐和舉止都是那麼彬彬有禮。
這裏是鹿城比較高檔的一家咖啡廳，來這裏消費的客人都是這個城市收入中上的階層，他們的教養與這裏的雅緻是相輔相成的。
蔓姐，不，她現在是葛蔓，用小勺輕輕攪動着咖啡，鋥亮的勺子與杯壁碰撞發出悅耳的聲音，像極了葛蔓此時此刻的心情。
葛蔓放下勺子，端起咖啡抿了一小口，微笑着問坐在對面的人：“你怎麼不說話？”
鹿正低頭在看手機，抬頭看了他一眼，打趣道：“蔓姐有何吩咐？”
葛蔓白了鹿一眼：“不要叫我蔓姐，好像我很老一樣。”
鹿這才仔細打量了一下葛蔓，也許是因為休息日的緣故，葛蔓的打扮與平時完全不同。
經常披着的波浪捲髮此時束成了簡潔的馬尾，臉上也只是很簡單的淡妝。她也不再穿貼身剪裁的OL風格的衣服，一件弔帶的碎花連衣長裙，白底粉花，特別清新。已經是九月底，鹿城白天的時候氣溫是不低的，但是早晚已有了涼意，葛蔓就搭配了一件長袖的小牛仔外套。最讓人意外的是，葛蔓腳上的小白鞋，他很少見葛蔓不穿高跟鞋。
鹿不自覺地笑了：“你這樣穿多好，帶你回我們學校說你是我同學，大家都會相信的。”
很顯然，這樣的打扮，更符合鹿的審美。
葛蔓臉上的笑意都快溢出來了，不過她也無奈：“沒辦法，上班嘛，還是要穿得成熟一點，要不然人家就會覺得你太年輕沒氣場，壓不住人。”
葛蔓在鏡湖集團的管理層里算是年輕的，她的能力是公認的，但是她知道有些時候光靠能力是不行的，。
很多時候競爭的因素也包括你的資歷、你的顏值，甚至你的性別。
有時候，年輕的女孩會莫名地被人輕視，大家都抱着“你再努力又如何，過幾年還不是要結婚，回家生孩子”。一個年輕的女孩拋棄了愛好、婚戀全身心投入了工作，別人又要帶着一種不理解的異樣的目光看着你，哪怕你過得很滿足開心，人家也會嘆息着你的可憐和孤單。
如果那個女孩再長得好看一點，那麼那異樣的目光里就會帶着一些猜測和不懷好意——她憑什麼能做到這個位置？就憑着臉蛋吧？說不定是靠着那張臉換來的吧？
這些境遇葛蔓都親身經歷過，她有些會暗自嗤笑那些人的無聊和目光狹隘，還有那毫無來由的惡意。
所以當葛蔓在工作的時候，要把自己全副武裝起來，她需要展現自己的能力。她也不會去刻意遮掩自己的美麗，別人越議論她就越要高調，但是一定是那種成熟的、自信的、氣場強大的美麗，她永遠遊刃有餘、她似乎不會犯錯。
這高昂的美麗也是她展現自我的一部分，是她證明自己比別人優秀的一部分。
這也是葛蔓當時會對林深另看一眼的原因，那場無意的交談，林深說想要走自己選擇的路，哪怕錯了也不會後悔，她很欣賞這樣的性格，也就在那時起，她願意給這個還在成長的女孩時間和機會。
有那麼一段時間，葛蔓自己都帶着一點興奮和期待，像是一個老師在培養自己的學生，幻想着有朝一日，學生終究學有所成，學生應該欣喜，但是老師的成就感和滿足感也是巨大的。
但是現在，葛蔓透過辦公室玻璃看到工位上工作的林深，她心裏隱隱有一絲不安。
想到這裏，葛蔓不自覺地望向鹿。鹿還在低頭看手機，似乎在發信息。
葛蔓有點不高興了：“你怎麼老在看手機啊？跟我出來就那麼無聊嗎？難得周末約你出來一次，你之前還說現在的人說好一起出門，最後其實就是換個地方一起玩手機，你現在也這樣，臉不疼嗎？”
鹿很抱歉：“哈……被你說得真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也覺得我們好久沒聚了，難得你這個周末不去當拚命三娘加班，我就想着把令狐和章元也叫出來，大家一起玩啊。”
葛蔓的心往下一沉，語調也不像剛才那麼歡快了，攪着快喝完的咖啡：“啊，令狐他們也要來啊……”
“哎，可惜了，好不容易你不加班了，章元說要加班寫程序。令狐到現在都沒回信息，我有預感，他肯定昨晚又出去狂歡了，到現在沒起來。”
葛蔓那顆小小的微微沉下去的心又慢慢往上升起來了，眼睛也亮了，愉快地建議道：“既然他們來不了，人少的話很多事情也不好玩，我們不如去看電影吧。最近有一部電影很火。”
鹿注意到葛蔓這小小的情緒變化：“哈，你看看，一說令狐不來，立馬來勁了。這麼多年，你還因為當年人家在燕京追你的事情覺得不好意思啊。”
葛蔓笑笑沒說話，她其實平時都是喜怒不形於色，心事不讓人知。但是面對鹿以及和鹿相關的事情，她有時候就不是那個聰明的葛蔓了。
兩人出了咖啡廳，就往這附近最近的購物中心去。葛蔓都規劃好了，先在那邊逛一會，然後和鹿一起吃個午飯，吃完飯就去看下午場的電影，完美！
到了購物中心，兩個人走走看看，商量着中午要吃什麼，有說有笑。
聊着聊着，鹿不說話了，睜大着眼睛看着一家餐廳的玻璃櫥窗。
葛蔓順着鹿的視線望去，靠着櫥窗的位子上赫然坐着兩個熟悉的身影——林深和黃朗。
這兩個人竟然周末一起出來吃飯，？！雖然理論上完全可行，但是怎麼看怎麼奇怪。
兩人大概剛落座，桌子上還沒放兩個菜。即使隔着櫥窗都能看出黃朗的熱情，一直在招呼着林深，不停地說著什麼，林深大概是不自在或者不好意思吧，把頭轉過來看着窗外。
這一轉，就看到了鹿和葛蔓，林深也睜大了眼睛。
黃朗自然也順着林深的目光看過去……
葛蔓和林深坐着桌子的一邊，看着對面的鹿和黃朗，大眼瞪小眼，氣氛詭異。
葛蔓怎麼都沒想到，好不容易鹿的兩個跟屁蟲兄弟這次沒跟來，結果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巧遇了林深和黃朗。
當黃朗跑出來招呼他們進去一起的時候，葛蔓準備撒個謊趕快開溜，鹿竟就毫不客氣地跟着進去了，這完全不符合鹿一貫的作風，葛蔓張了張嘴，到底還是沉默着跟着進去了。
到了桌子旁，怎麼坐又成了個難題。按理說，林深是和黃朗一起的，鹿和葛蔓一起過來，應該是兩對各坐一邊。林深也懂這個道理，要站起來讓出位子。
可是鹿完全沒有了平時的禮貌，直接坐在黃朗旁邊的空位上。於是，一切就成了定局。
黃朗依舊是熱情積極的，說加人了就要加菜，其實他們本來就點了很多了，又加了很多，一時間桌子都有點擺不下了。
黃朗宛如主人一般招呼着：“今天真的太巧了，我約林深出來吃個飯，竟然碰上你們了。尤其是葛蔓，說實話，要不是鹿然站在你旁邊，我都快認不出來了。我當時還以為我眼睛花了呢。”
呵！葛蔓心裏冷笑了一聲：你要是瞎了，沒看見我倆就更好了。
黃朗說得那麼熱鬧，可是沒一個人順着他的話聊下去，一時冷場了。
鹿基本上沒動筷子，盯着林深，眼神不太友善，林深裝傻悶頭吃菜。
林深心善，覺得黃總這樣好可憐，想說點什麼搶救一下，但是苦思冥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說啥好，因為氣氛還有鹿的緣故，實在怕說錯話。
黃朗問鹿：“鹿同學要不要來瓶酒？”
“不了，謝謝，我不喝酒。”
黃朗一副不相信的樣子：“不是吧，我記得你以前酒量不錯的。”
林深聽到這句話，正在慢慢嘬着根豆芽菜，一下子愣住了，叼着豆芽菜沖鹿擠眉弄眼：你倆以前認識？
鹿臉一轉，沒理她。
這點小動作，黃朗和葛蔓都看在眼裏，黃朗有點幸災樂禍地看着葛蔓，葛蔓的臉色實在不好看，這頓飯就屬她最沉悶。
好不容易熬到吃完飯，葛蔓有種坐牢刑滿釋放的解脫感，迫不及待就想拉着鹿趕快走，對黃朗道着謝，說打擾了，多謝款待，但是身子已經轉了過去。
黃朗明白葛蔓的心思，故意說道：“你們走了真可惜，我約林深出來玩，可能還是有代溝吧，哈哈哈……她一直不怎麼自在，剛才和你們一起吃飯，氣氛歡快多了，你們一走，我們又不知道接下里要幹什麼了，不如……”
林深心想：黃總，你確定剛才氣氛很愉快嗎？
葛蔓想拒絕，鹿說：“我們要去看電影，不如一起吧。”
葛蔓氣得想當場走人。
林深都看出葛蔓的不開心，擺手說：“還是不要一起了，那個……”
“好啊，一起去吧。”黃朗搶先贊同，聲音蓋過了林深。
鹿走過來，小聲對林深說：“跟着一起來。”
林深就不好再多說什麼了。
這是現下大熱的電影，林深早就想看了，邊吃着爆米花邊欣賞。
黃朗的年紀和喜好顯然是欣賞不來着這樣的電影，他純粹是為了攪了葛蔓的好事，看了開頭，就覺得索然無味。
鹿一直在想着林深周末放假為什麼會和黃朗在一起，他更擔心林深會不會被黃朗套話，說了什麼不該說的，完全沒心思看電影。
葛蔓從頭至尾都在黑着臉生悶氣。
四個人，只有林深值回了電影票錢。
電影散場的時候，林深怕再繼續攪合下去，葛蔓要當場發飆了。
不管鹿如何明示暗示，也不管自在不自在，林深還是同意乘黃朗的車，讓黃朗送自己回去。
鹿也沒辦法，打了一輛車送葛蔓回家。一路上，葛蔓沒有說一句話，等到了地方，葛蔓臨下車前對鹿說：“何必呢？其實你也知道，不送我也可以的。”
鹿看着反常的葛蔓，想說了點什麼，葛蔓就迅速下車走了，連句”再見“都沒有。
林深剛到家不久，微信就來了。
鹿：我是說這段時間我要研究下一步要去哪裏，所以近期不去鏡之森了，但是你不應該趁着這個時間，多修行嗎？
這種班主任似的口氣讓林深不爽。
林深：我可沒有放鬆修行，但是我過一下現代人類女孩的生活，也不過分吧？你所謂的研究不也是出去陪美女逛街吃飯看電影嗎？
鹿：……
鹿：今天黃朗找你幹什麼？他是不是跟你打聽什麼來着？
說到這個，林深正經起來。
林深：正準備跟你說呢。你跟他以前認識吧？他一直在你的事情，還有研究所工作的事情，還問我和你熟不熟。
鹿：你怎麼說？
林深：工作上的事情我肯定無可奉告，就算我掌握的不是什麼機密，也該有職業操守。至於你和五魂珠的事情，我就完全可以裝傻了。
林深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林深：不過我承認我和你有私交，因為都在研究所，又是對門鄰居，所以算是熟人。
鹿：？
林深：因為我倆是鄰居，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而且人家也很容易發現。現在不承認，裝着不熟，等到以後被發現，就此地無銀三百兩了，更被動。
其實這是林深從葛蔓那裏吸取的教訓，這種破事乾脆承認才顯得正常，遮遮掩掩反倒有鬼。不過林深不敢和鹿說。
鹿：嗯，是的。你做得很好，以後就這樣，不過黃朗這個人盡量不要有什麼。
林深：為什麼？
鹿：……一句話說不清楚，以後再說吧。
林深看着手機，覺得心好累，想着這一天的折騰，真的有點後悔，沒在家待着，刷手機、追劇，哪怕躲屋子裏修行，都比這好。
“哎，這都什麼事兒啊！”林深哀嚎着，“我難得的假期，我難得的本該很美好、很正常的假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