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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家裏看了一天的書,是在夏的抽屜里拿來的,名字看着就很有意思,《一句頂一萬句》,我很好奇,哪句話能頂一萬句話。

當我讀完這本書,抬起頭來時,才發現已經六點了,趕緊把書合上,狂奔向酒吧。

我很少在白天感受到孤獨,可合上書的那一刻,我有點難受,心裏不是滋味,我和書中的人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差別,我也找不到和我說的上話的人,出走半生依舊寂寞的人不僅活在書中,還有我。

這本書就像挖井的最後一抔土一樣,我與生俱來的孤獨像深埋地下的泉水一樣被它挖掘出來,奔騰而出,勢不可擋,窗外的太陽還沒有落山,我的心裏早早陷入黑夜。每個人都有他無可訴說的痛苦,這個世上沒有任何一種言語可以簡練的表達。

夏坐在門口,腳下是個大西瓜,看我走過來,抱着西瓜倚在門口等我開門。

“抱歉啊,來晚了。”

“沒事,我剛到。”

門口一地被夏揪爛的樹葉,還有一張高考動向的報紙,也被撕成條條被風吹得直打轉。

“哥,我拿幾個箱子用啊,一會就回來。”

“幹什麼去。”

“回家一趟。”

“還沒搬家?”

“這就搬。”

“我幫你吧。”正好店裏還沒上人,我拉下門跟在夏的後面。

“不用。”但夏的拒絕沒有任何用處,我還是跟在後面去了。

夏手裏提着幾箇舊箱子,回到自己屋裏。東西都被夏收拾好了,只剩下一摞一摞的高中的書和試卷,足足四個箱子才裝完。三小箱子衣服,寫着春秋,夏,冬。一箱子雜物,四箱子沉甸甸的書。夏所有的東西。

“你家在哪裏?我用車給你送過去。”我以為這是夏租的房子,要回家去住。

“不用,我先上去一趟。”夏說著,抱起幾箱子書往上走。我連忙伸手接過替她抱着。真沉,我沒有做好準備,搬了個空,閃到了腰。

夏抱着其他幾個箱子在前面領路。在三樓最中間的大屋子裏,夏敲了敲門。

一個孕婦走了出來,夏喊了一聲姐,然後問能不能把箱子放到姐這裏幾天,開學就搬走,姐很爽快地答應了。

女人看着我,問夏“誰啊。”

“煙爺店裏的幫忙的,”夏說道,又想到我平時沉默寡言,知道我不愛說,接着補充道,“是個啞巴。”

女人又問夏“把房子租出去住哪裏?”

“宿舍。”

“你考上學了嗎?考哪裏去了。”

“沒有,明年再來一次。”夏彎腰收拾地方放箱子,女人的屋很大,但是亂的連兩個箱子都放不下。

“嘖嘖,二十了吧。”女人開始語重心長的勸夏“小姑娘家家,上那麼多學幹什麼,你看看和你一塊長大的那幾個小妮,二十都掙多少錢了,你看看你,還窮的穿這個。”說著,女人拽了拽夏的T恤,還有牛仔褲,都是很平常的衣服,牛仔褲不知是買來就是淺藍還是給洗成淺藍的。

“是是是,我這不也後悔了。”夏說道。

“你每次都說後悔,那次也不改。”

“這次是真後悔,學也沒上成,錢也沒有了。”

聽到錢這個字,女人雙手撐在腰后,扶着大肚子,側着頭問夏“昨天怎回事,你怎麼還和那姓賈的幹上了。”

“他把我錢拿走了。”

“多少?”

“一萬多。”

“我艹,你不一直上學的嗎,怎麼有這麼多錢。”

“你說呢,掙得啊。”夏的語氣平靜,看來丟錢並沒有對她造成多大的打擊。

“你說,你上這個學有什麼意思。”女人諷刺的說道,接着眼神賊兮兮的看着夏,問“你想不想掙錢,一次就好幾萬。”

“你先說什麼事。”

“和我一樣,干不幹?”

“算了,不是那塊料。”

“別啊,我還沒說完,”女人拉住夏,伸出手指給夏算着,“像你這種小妮子最吃香了,尤其是像你這種乾淨的,更貴。要是個小男孩啊,人家都當祖宗似的伺候你。你看看我,等過幾天就被接走伺候去了。”說著,女人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以示炫耀。

我感到震驚,我還站在門口,她怎麼能這麼肆無忌憚的給夏說這種事。“行,回頭說,我得去幹活了。”夏說著掏出十幾塊錢,說是放箱子的錢,塞進姐的手裏,女人客氣一番收下了。

夏走下樓梯,我想着夏丟了這麼多錢,萬一想不開和女人一樣去代孕掙錢了,趕緊給夏說“這種事最不靠譜了,懷孕一次對自己身體傷害可大了。”我得叭得叭的勸夏,生怕她走上彎路。

夏回到自己的屋裏,收拾好其他箱子,我們一前一後的下樓,我還在給夏講道理,雖然我還不知道她是不是個好女孩,但還是不願意這種事情發生。

“哥,這是腦子。好不好。”夏放下箱子,使勁的戳着自己的太陽穴,表情嚴肅的向我強調。

我閉上了嘴,夏知道這個道理,不需要我多說的。

我和夏抱着箱子並排走在衚衕的巷子裏,夕陽在我們的身後,整個天都是紅的,空氣微微潮熱,熱風陣陣吹過,我們的背影映在眼前,被拉得很長很長,像個巨人一樣,夏在想她的事,我在猜夏的心事。

走到路口的時候,夏的人字拖鞋掉了,整個人字都被拔了起來,怎麼按都按不回去,“媽的。”夏生氣的把鞋丟到一邊,深吸一口氣,眉頭緊皺,在她睜眼的時候,看到我在身邊,臉又悄悄的變了回去,剛才準備好發怒的情緒頓時消失,暴風雨瞬間變成艷陽天。

夏放下自己的箱子,從身後掏出昨晚的那把刀,一秒彈出刀子,拉開之前纏好的膠帶,翻出另一雙鞋,穿在腳上,我回過頭,假裝看風景的樣子,夏穿好鞋后,拿着自己壞的人字拖,掄圓了胳膊,咻的一聲把鞋子扔上了天,鞋子落在人家的屋頂上,沒有掉下來,夏看了一眼,接着抱起箱子往酒吧走去。

我本來以為夏只是暫時的把箱子放到酒吧而已,但夏直接走到後面窄窄過道后的小屋裏,把箱子裏的墊子和涼席鋪開在酒箱子上,然後熟練的找鉤子掛蚊帳。

“你是要住這裏?”我指着不透風的小屋問夏。

“嗯,對,我會來回搗鼓這些酒箱子,不會讓它過期的。”夏的床板就是摞了幾層酒箱子而已。

屋子裏都是堆得酒箱子,上面連着天花板都沒有,就是一個橫着的大梁,牆高處有一個小窗戶通風。夏從箱子裏抽出來一個小風扇,扯出一條電線,把它掛進蚊帳里,然後回頭看站在門口的我,問“哥,你站這裏幹啥呢,不幹活啊。”

“不是,你住這裏啊。”

“對啊,我順道看着店。”

“你沒事吧,你知道現在多少度嗎?快三伏天了。”那年的夏天在我的記憶里格外的熱,電視的新聞上天天播放全球各地那塊森林自燃的消息,每天都是新的我不知道的森林的名字。

“有風扇啊,多涼快。”說著,夏整理好自己的床鋪,我看着就像流浪街頭的乞丐給自己隨便搭的一個窩一樣。

門也關不緊,門外堆着的酒瓶上蒼蠅嗡嗡作響,傍晚開始上蚊子,我站在門口看夏整理床鋪的片刻,腿就被蚊子叮了幾個大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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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前最後一個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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