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搬家
最終,林思家和林止選擇妥協,答應搬到星越城的公寓。
星越城地處市中心,購物出行方便多了,幾個孩子上學也近了一半路程。公寓在八樓,有電梯,一百五十平米左右,五房兩廳,傢具電器,什麼的一應俱全。
站在陽台上,抬頭凝望天空,朵朵白雲輕輕地漂浮於天際,濃郁碧藍的天亮寬廣無垠,吹拂髮絲的清風帶來雨後清新的氣息。
離開文馨園的迷糊與眷戀,直到這一刻,被這裏嶄新的空氣吸納,凝聚,最終,隨風而逝。
在童遇安看來,眼前的光景如同一個故事的開首,好似一泓清水,朝着最好的結局循環漸進。
她看着身邊一臉平靜的林思家和表情有點痛苦的林止,由心地對他們說了一句:“謝謝。”
沒人回答。
他們站在她身旁,與她眺望同一片天空,始終沉默。
雲影坐在沙發上,陽台上的風湧進了客廳,低拂她的眉眼,好似一個親吻,她將視線從肚子上移到了三個孩子的背影上,漸漸地,安靜的臉上漾出了一份溫柔。
溫詠最終同意程智雅去香港念書,她想給女兒換個環境,只要女兒不時常夢中驚醒,只要女兒安好,她什麼都不想追究了。她要找林澤,她就讓她找。
溫父最疼愛程智雅,一聽外孫女要到自己身邊念書,已經下飛機了,高興得連忙叫司機將自己從老朋友的飯局上送回家。
要說這種感情也真是奇怪,好像一個輪迴。兩個女兒,溫父無疑是最愛溫予,從小到大,捧在手心裏都怕她碎。
溫予調皮、任性、叛逆、反骨,總給她惹事,闖禍。可是,縱使她犯再多的錯,他都能接受。
因此,當初林倬把女兒從他身邊硬生生地拽離的時候,他覺得自己能殺人。他發誓,這輩子要是見他林倬一面,他就不是溫晉生。他那麼愛溫予,對她的兩個兒子,卻如何也喜歡不起。
每當林澤恭敬地叫他一聲外公,溫父都能感覺到一種深深的諷刺,好像輸了什麼似的。溫父時常在林澤身上看到一股骨子裏洋溢出來的傲氣,面對他,林澤的眼睛從未怯懦過,毫無寄人籬下的卑躬屈膝與討好。溫父知道,這小子像他老子。簡直諷刺。
祁樹就更不用說了。溫父知道他是混混的兒子,殺人犯的兒子。而祁樹自己也清楚地知道,溫予是她的親生母親,他和林澤在母系這邊是一樣的。可是祁樹管溫父叫“溫先生。”管溫母叫“溫夫人。”管溫予叫,叫什麼?沒聽過。估計是阿姨吧。
真有種。也像他那桀驁不馴的老子。
他們尊重他,只是出於尊老愛幼的教育。
絕非,由心而發的,對長輩的敬仰之情。
想到這裏。溫父搖着頭冷笑了一聲。看,這就是他溫晉生的外孫。
溫詠不同。她優秀、懂事、大方得體,可是溫父對她如何也親近不起來。他能縱容溫予犯錯成百上千次,一如既往的溺愛她,卻不能忍受溫詠對他忤逆一次。
而溫詠從小到大都不曾忤他的心,逆他的意。他希望她循規蹈矩,嫻靜優雅,她便給自己立下了這個人設。他要她考哪所大學,她就念哪所大學,他要她嫁那個男人,她就嫁給那個男人。
當時只道是尋常,如今人過半百,偶然回首半生,溫父才恍然感悟到,他這輩子,最虧欠的人是她的大女兒。溫詠。
於是,對於程智雅,他是骨子裏的喜愛,簡直把她當做第二個溫予。他覺得自己疼愛程智雅,也算是彌補了溫詠缺失的父愛。
溫父這幾年消瘦得厲害,人看上去比實際年齡還要老上七八歲,但是,一看到外甥女,不知哪來的力氣,一下就抱起了原地轉了兩圈。溫母看着,心裏直犯怵,生怕他閃了老腰。
“我的乖孫,又長高了,重了,有沒有想外公?”
程智雅從踏進這個家門那一刻起,一顆不安的心便已平靜,緊隨而來的無盡的歡悅。她抱住外公的脖子,在他臉上親了兩下,笑靨如花:“有。很想很想。”
溫父笑,笑出臉上的皺紋。
程智雅說:“我哥哥呢?林澤呢?”
溫父頓時收了笑,眉頭微緊,像個孩子一樣抱怨道:“剛剛還說想外公,轉眼就要找別人了?”
程智雅語塞……
溫母笑盈盈地朝他們上前幾步,替外甥女解釋:“智雅也很久沒有見過阿澤了,他們兩兄妹打小感情就好,一下子分開那麼長時間,自然是想念得不行,你個老頭子,連這壺醋都要吃……”
“是啊,外公羞羞臉……”程智雅撲進外婆懷裏,沖外公做了個鬼臉。
溫父笑着搖搖頭。
溫母告訴程智雅,前天,祁樹和林澤去體育館游泳返回的路上,遇上了車禍,他們坐的公交車在轉彎時發出側翻事故,造成嚴重傷亡,關鍵時刻,祁樹死死地護住林澤,林澤沒事,祁樹傷得較重,額頭縫了六針,尾椎第三第四節骨折,手臂骨折,現在正在醫院接受治療。溫予和林澤在陪他。
程智雅聽得臉都白了,打聽到他們在哪家醫院以後,就迫不及待地出門了。
養和醫院。
祁樹什麼都吃不下,溫予有些頭疼,輕言細語地勸了好一陣子,他才喝了半碗湯。
他是尾椎受損,醫生說,必須趴着靜養兩周,連坐都不行。於是祁樹現在正趴在床上休息。他叫溫予和林澤回家,這裏有醫生護士,不用擔心。
林澤不走,說:“回家也是這樣的,哥,你休息,我不打擾你,就在這裏陪你。”
祁樹有點不耐煩了,他從枕頭上側過臉看着弟弟,說:“我不用你陪,就想一個人待着。你回去吧。”
林澤皺了皺眉,說:“好啦,哥你別生氣,我走,我明天再來看你。”
祁樹沒有回答,再次將臉埋進枕頭。
溫予和林澤離開病房,門關上了。祁樹側過頭,把手從枕頭底下抽出來,白皙修長的手掌上,靜躺着一抹湖藍色的影子。
他忘了自己身上有傷,慣性地翻了個身,骨頭髮出撕裂般的痛楚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他咬緊牙關,額頭上冒出了冷汗,連呼吸都孱弱了。
那一抹湖藍就在貼在他的嘴唇上,在他那乾裂又蒼白,好像兩瓣爛花的嘴唇上,安然地吸取他的氣息。
“我可以回去了嗎?……”
沒有騙你。
我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