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四分五裂
“童遇安,回房間洗澡睡覺。雲影,來書房。”
童樂上到一半樓階時,聲音低沉地吩咐道。
童遇安輕輕拉住母親的手,低聲說:“媽媽,我陪你一起。”
“不用,你回房間,洗個澡,早點休息。可能是我們關機太久,爸爸擔心了,沒事的,媽媽去哄哄他就好了……”雲影低柔地說完,握住女兒的手一起上樓。
把女兒送回房間,雲影去到書房,鎖上門。
童樂坐在電腦桌前,微低着頭整理資料。
雲影走近他,站定。
童樂沒有看她,平淡地開口:“去哪兒了?”
雲影輕聲說:“給孩子們買換季的衣服。”
童樂把整理好的資料放回柜子裏,隨之,冷漠的眼光落在妻子臉上,說:“買四個小時?”
雲影咬咬嘴唇,說:“和安兒看了一場電影,又吃了飯。”
童樂說:“家家喜歡什麼衣服,你知道嗎?林止長高了,你知道嗎?不帶他們一起,衣服買得合適嗎?”
雲影知道他心意難平繞來繞去也不過這點。她在心底冷笑,稍頓后淡淡道:“我要帶他們一起,是他們自己不願意跟我。難道我要硬綁嗎?”
童樂說:“他們說不去,你心裏應該挺輕鬆的吧,沒人妨礙你和女兒放寬心地玩。”
雲影擰眉,說:“你別陰陽怪氣的,你要是心裏不舒服,下次,你外出只帶他們兩姐弟就好,女兒留給我。你說過的,他們你負責,女兒我一個人愛。我是一個母親,自然是更愛我自己的孩子。”
童樂靠在椅背上,臉色深沉下來。他眼神深邃地直視着站在面前的妻子,半響,低沉地開口:“雲影,從你到我家的那一刻起,我姐姐對你從不比我差,你的命都是她救回來的。你說這些話,良心過意得去嗎?”
從你到我家的那一刻起……你到我家,你到我家……
雲影僵住,腦海中好似塞滿了玻璃碎渣。
他家把她養大,他娶了她,他給了她一個真正的家,所有的一切,都是對她的恩賜,她能做的就是無條件地報答。
她必須信服他,追隨他,有情有義,無私奉獻,才是他合格的妻子。
她能夠相安無事地被他疼愛二十幾年,不過是因為她從未忤逆過他的一言一行。
雲影如鯁在喉。
童樂說:“沒有姐姐,我能有你嗎?我們能有女兒嗎?”
雲影哼笑一聲,說:“沒有我,你也有老婆,也有女兒。姐姐沒有及時拉住我,你也不過是死了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妹妹,難受一兩年,你的人生依然精彩。”
童樂一張臉冷若冰霜,眼底瀰漫著憤懣的氣息。他站起身,繞過書桌,來到妻子近前。
雲影不躲閃,正視着目光。
童樂站在雲影身前,挺拔而健碩,長身玉立,如一棵青松自有無邊的震懾感向她襲來。
他的聲音隱怒而低啞:“雲影,我沒心思跟你清算過去。你為什麼不帶家家一起?你為什麼要讓她一個人去墓園?你也有女兒的,你能放心她一個人到處走嗎?你知不知道她……”
童樂對妻子說了林思家發生的一切,雲影瞠目結舌。
“家家說不去,你不能多說兩句哄哄她嗎?她那麼聽話,一定會跟你。可是雲影,你沒有,家家如果跟你一起,就不會被人欺負……家家在我心裏,跟安兒是一樣的,你知道我有多疼嗎?”童樂點了點自己的胸口,聲音更加低啞了,“你為什麼非要把我對孩子們的愛劃分等級?”
雲影怔忡地看着丈夫,抿緊嘴唇不能再說一句話。
童樂用一種失望至極的眼神看了妻子一眼,而後錯身而過。
雲影轉過身,不無凄楚地看着丈夫的背影,說:“我做錯了什麼?”
童樂停下腳步,連空氣都凝固了似的。
這一刻,雲影什麼都不想顧忌了,她太難受了。
她說:“難道我一早知道有人要來傷害她嗎?她有自己的思想,她不想做的事,我強迫她就是好嗎?是不是以後,他們兩姐弟每受傷一次,每失落一次,你都要怪我沒有照顧好他們?
我女兒呢?我的安兒呢?這兩年,你對她怎麼樣,你真的一點心數都沒有嗎?
姐姐和弟弟每一次把成績單遞給你簽名,不管是好是差,都能得到你的表揚和安慰。
安兒呢?她連成績單都不敢拿給你看,因為她知道,你不在乎!
你保護家家的時候,有沒有對縫了四針的女兒說過一句安慰的話?你對兩個外甥溫言細語的時候,有沒有給過女兒一個笑臉?吃飯的時候,你有沒有給她夾過一次菜?就連她感冒發燒,你都在忙你自己的事情,打發她來找我……
就在剛才,女兒把手機關機,不過是想爸爸緊張一下,像以前那樣來接我們回家。回到巷子的時候,她還問我,爸爸會不會因為我們不接電話,就不做我們的飯。
我也是,你每一次外出,我不給你打電話,你連短訊都不給我發。
我在手術室暈倒,我被患者家屬扇耳光,我想聽聽你的聲音,你說,你在忙,你沒有時間。你連一句怎麼了都沒有!
就連在床上也是,不做就幾個月把我當作透明人,一做就往死里折騰,做完就翻身,我算什麼!?
每次想和你說話,你不是喝酒,就是抽煙!
我體諒你,我叫女兒體諒你,我跟她說,爸爸失去了那麼多陪他一起長大的人,他很痛苦。我們要理解他。
只有你認識那些走了的人嗎?只有你在乎那些走了的人嗎?
你痛苦,我們就快樂了嗎?
童樂,你簡直混蛋!
我不知道,你沒有告訴過我,你愛我,你愛女兒,是在你那些你珍愛的人,你在乎的人都安好的前提下,才有用。”
雲影敞開心胸,聲嘶力竭地把壓抑已久的一切都在哭聲中傾訴出來。
童樂聽她說完,看向一旁的書架,眼中無情,冷沉的側顏帶着無邊的沉寂。
停頓數秒,他拿起放置在架子上的一瓶威士忌。
砰的一聲!一整瓶威士忌摔在地上,四分五裂,酒水灑濕了一大片地面。
如同摔在人的心上,割傷了、浸濕了。
雲影明顯嚇到了,渾身顫了一瞬。
童樂沒有片刻的停頓和回頭,徑直離開書房。
雲影幾乎窒息,雙腿發軟,蹲據在地上,她注視着地上的碎玻璃,腮邊已滿是淚水,身體不住地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