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打就打
“殿下,您這手可真巧,學起東西來又快又好。”春歸摩挲着重毓綉好的荷包面布頗為欣慰,“來,奴婢教您怎麼裁。”
重毓撐着臉百般無奈得看着春歸,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早知如此,她就該早些溜之大吉。
瞧這滿桌子的零碎物件,布匹針線和剪刀,另有流蘇數串,圓珠方玉滿盒,光只是看就看得重毓頭昏腦漲了。
春歸叫重毓找塊布綉個花樣,重毓隨手拿了塊黑布,說想綉個綠王八,驚得春歸連連搖頭,忙把桌上的黑布都拾掇起來,也不叫重毓挑了,揀選了塊喜慶的大紅布,讓重毓學着綉兩隻鴛鴦。
苦苦折騰了兩個時辰,春歸才勉強滿意重毓綉出來的兩隻還算有點鳥樣的鴛鴦,雖說在重毓本人看來更像是兩隻彩公雞。
“春歸,你可在府里看到前些日子御物司送來的一對琉璃耳飾?”重毓說著起身又在各處翻了翻,“就那對兒鴿子樣的,不知給放哪裏了。”
春歸剪斷一根線,抬眸看了她一眼,笑道:“奴婢近日忙裏忙外,倒沒注意到,回頭奴婢問問那幾個丫鬟。”
奇怪了,明明放在梳妝匣里的。
重毓又坐回去,看着春歸豐腴白皙的手指引着針線在紅布上穿來穿去,眼見方才還是一塊有點兒丑的布眨眼之間竟成了一個小包一樣的東西,甚覺新奇。
“奴婢把面兒給您縫好了,您試着——”
咣當一聲,一個婢女忽然氣喘吁吁得衝進了門,一個趔趄就撲到了春歸身上。
“不好了,”婢女煞白着臉抓住重毓的胳膊,“八殿下衝進小院和伴讀郎打起來了,殿下快去看看罷!”
重毓臉色陡然作變,如離弦之箭般飛馳出門。
婢女鬆了口氣,正想跟出去看看,春歸卻驀然出聲:“等等。殿下既然沒空,你就替她把這個拿回去綉了。”
“是。”婢女接過來,端詳了片刻,疑惑道:“姑姑,殿下可是有心上人了?”
春歸老臉一拉,呵斥道:“主子的事,要你多什麼嘴?在外頭也不準亂說!你沒聽着殿下前幾天還說你們這些碎嘴東西,最叫人心煩?”
婢子一愣,“奴、奴婢沒有碎嘴……”
“縫你的就是。”
春歸拂袖起身,黑臉而去,留下一個莫名其妙挨了通訓的倒霉婢女。
再說予生殿那一側,重毓剛推門進去就看到重颯和顏儒胥扭打在地,周圍遠遠站了一圈穿着各宮服制的婢女丫鬟,還有幾個不嫌事大的圓臉太監站在一側的花壇上大聲叫好。
“八哥。”重毓緩步走至他們二人面前,喚了一聲。
重颯一記勾拳捶在顏儒胥的臉上,沉聲道:“你管不好,我替你管。”
“他怎麼了?”
重颯起身拍了拍滿是灰塵血污的手,指着地上被打得幾近昏厥的顏儒胥,冷笑道:“他打女人。”
“打了嗎?”重毓蹲下身去,問顏儒胥。
顏儒胥半睜着青腫的眼睛,搖了搖頭。
“放你娘的屁,你看你主子好騙是不是?”重颯怒喝一聲,又猛踹了顏儒胥一腳,“小恕不是你打的?牙都沒了兩顆,老子拉你去看看,她全身上下可有一處好地方!”
重毓推了重颯一把,擋在顏儒胥身前,揚着下巴定定地看着這個高她一個頭的男人的臉,看得脖子發酸了才掃了一眼四周屏氣凝神的各宮下人,問:“看夠了?”
眾人紛紛告退,那站在花壇上的幾個胖太監也一個接一個的從上頭蹦下來,豬肉丸子似的朝門外囫圇滾去。
“你們仨在門口候着,”重毓側首看向他們三人,“跑一個就讓你們身上少樣東西。”
太監們面面相覷了一會兒,只得悻悻向門外挪去。
“你怎知小恕就是他打的?”
重毓回過頭來,雙臂抱胸略退幾步,和重颯隔出些許距離,哂笑道:“小恕年長顏儒胥一歲,高他大半個腦袋,又是從小干體力活長大的,能被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瘦弱公子哥兒打成那樣?”
重颯濃眉一擰,怫然喝問:“個子高又如何?哪個女人能打贏男人!”
“昨日會武大比時,我給你府上傳去了一封密信,八哥回去后可看了?”
“看了又如何?一派胡言!”重颯譏諷一笑,“十一啊十一,你當真是被那琴師鬼迷心竅了。左右不過一張皮囊,比他好看的秦樓里多的是!你就非要走阿九的老路,去和鄭素搶——”
重毓立時抬手打住,她心中早已掀起萬丈狂瀾,臉上卻仍平靜如一泓秋水,只顫聲道:“四哥不在,事已至此,你打也打了,我不想和你計較。請回吧。”
“提四哥什麼意思?”重颯此刻愈發像一隻被激怒的棕熊,他攥了攥拳頭,“怎麼,我說的話不算話?”
重毓長眉微蹙,“打一場,如何?”
“打就打!”
就在兩人劍拔弩張之時,門口忽然傳來一聲高呼:“恭迎貴妃娘娘——”
嘎吱一聲,院內三人神色陡變,立時跪下迎接,動作整齊同步,一派和氣,倒像是什麼都不曾發生過。
重毓微微抬頭,只見一雙攢珠紋鵲繡花鞋款款走至他們身前。
“毓兒,怎麼了?”
來人吊著嗓子,慵懶之餘還有些半死不活之感。
“回母親的話,八哥要打兒臣。”
重颯還來不及反應,就率先聽到了“啪”的一聲脆響,隨即臉上傳來一陣熱辣辣的疼痛。
這一耳光打得重毓心驚肉跳,不由把頭垂得更低了些。
“你四哥一走,王都中的大小事務就都交到了你的手上。原本本宮以為你可堪重用,卻沒想到你終究是一灘爛泥,扶不上牆的東西。”孫語曳輕嘆一聲,似是失望透頂,“重颯,隨本宮過來。”
重颯走時,重毓瞧見這個七尺男兒耷拉着腦袋跟在孫語曳的身後,用手悄悄抹了把眼淚。
風一吹,一片落葉悠然而下,掉在了重毓的肩上。
“回屋裏躺着,太醫一會兒就來。”重毓拂去那片葉子,氣勢洶洶得向門外那三個探頭探腦的太監走去。
顏儒胥驀然叩首,“多謝殿下。”
“你要謝的多了去了。”
重毓冷哼一聲,始終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