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遇故人
“姐姐……”
這時候倒是知道叫姐姐了。重毓哭笑不得,安慰地拍了拍冰糖的肩膀。
“敢問客官,你是何時在我家客棧買的飯食?”
錦衣女子見了重毓,楞了一瞬,隨即又撒起潑來:“你是個什麼玩意兒,也能替你家主子發話!”
重毓也不惱,“如果客官不說清楚,那可就是您在血口噴人。這要是告到官府去,恐怕您得有些麻煩。”
“哈。”女子冷笑一聲,似乎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她獰笑着掃了一眼門外的看客們,滿臉鄙夷的看向重毓,高聲問道:“你這長了熊心豹子膽的女鬼,闖來青葵狗仗人勢前也不打聽打聽你咬的人是誰?”
女鬼。
原來這女子把她當成司禁人士了。
錦衣女子見重毓不說話,越發得意起來。為了故意讓門外的看客們聽到一般,她高聲說道:“青葵第一大戶唐家明媒正娶的寵妾,三枝狸。”說著,她走近重毓,附耳低聲問道:“可記清楚了?莫讓我將你趕回司禁做野鬼。”
“你可認得這個?”重毓小退一步,問。
眼前這個衣着簡陋的男裝女子眉間突然綻着朵若隱若現的金蓮。
三枝狸看着她的臉,猛然的驚恐雜着之前尚來不及收起的囂張之色,神色複雜而可笑。
“你使的什麼法!”三枝狸反應過來,厲聲喝道。
“假冒上界族類乃死罪。”重毓正色道。
三枝狸不甘一笑,狠瞪了重毓一眼,“我倒要看看你囂張到幾時!”隨後帶着人氣沖沖的離開了。
外邊的人自是不知道裏頭發生了什麼,見無戲可看了又紛紛打着哈欠滿臉失望的散開了去。
再看冰糖,早已經捧着臉蛋冒着星星眼看着重毓了。
重毓溫柔下來,領了他去茶廳,端了些飲食與他。閑聊幾句之後,重毓便以還得幹活為由先行離開了,叫冰糖自便,等唐佛如來找他。畢竟是小孩子心性,有吃有玩,自然是美滋滋的答應了。
不知何時,天空悄悄的抹上了一層灰色。
心想着那人不知道又躲在哪個房間裏發抖呢,重毓心下一緊,加快了腳步。
廂房一間間推開看了,庖房也找了,最後竟然在柴房裏尋着了人。
“顏儒胥。”
少年蜷縮在柴火堆里,聽見重毓喚他便抬起了頭。
顏儒胥生的俊秀。也許是常常看書的緣故,又或許是他母親的原因,眉眼裏總是帶着几絲近乎女子般的溫柔。往日裏常嚷着“人生得意須盡歡”的他此刻卻焉了一般,眼睛裏好像蒙了層灰。
“已經走了。”重毓看着他,說。
“……好。”顏儒胥呆愣的應了一聲,隨即又將腦袋埋進了臂彎里。
重毓凝神看着他,動了動嘴唇,卻始終沒有說話。她走至窗邊打開了窗戶,冷風猛的灌了進來,直吹的木窗吱呀作響。
要下雨了。
“啊——好酒!小二,再來一壇!”
傍晚十分,尋常那幾個酒客便又聚了過來。仍是幾箇舊人,每日嘮的不過是些日常瑣事,有時還談談杜花樓里新來了哪個漂亮姑娘。
重毓又提來一壇酒,垂着眸子給桌上二人倒上。
這兩人關係似乎不錯,時常一塊約來喝酒。左邊坐着的黑瘦老頭叫張懋,來時必點上十壇白玉蘭,酒量驚人,豎著進來不橫着出去絕不罷休。右邊肥頭肥腦穿着寬大而不符身的長袍子只知道他姓趙,在城東開了間鋪子,平日裏以賣豬肉為生,人們都叫他趙屠夫。
“張老頭,你這寶刀啥時候老啊?六十好幾了喝酒就他娘喝水一樣痛快,俺就不行!”趙屠夫滿面紅光笑呵呵的看着張懋,羨慕道。
張懋聽了此話十分受用,他眯着眼睛得意的搖了搖酒杯,嘲道:“老趙,你酒量咋樣都只有那麼點眼屎大,酒品又不好,發起瘋來比你殺的豬還難搞。我看你還是老老實實喝你的茶吧。”
趙屠夫難為情地撓了撓他光禿禿的腦袋,抿了一下嘴。
“哎,小二,你和那個賬房小子咋想的?去哪兒不好偏來這破店賺銀子。”張懋抖着腿磕着瓜子,眼睛撇向一旁正擦着桌子的重毓。
重毓動作不停,只是說了句:“無處可去,便來這了。”
“不會吧?你們兩個長得人模狗樣的,實在沒地兒就是去牡花樓也能混口好飯吃啊。”張懋嘻嘻一笑,帶着些調笑的語氣。他停了一會,見重毓不理會他,又問趙屠夫:“今兒個發生啥事你可看到了?”
“啥呀,俺今天忙着殺豬,又咋了?”趙屠夫來了興緻,又神采飛揚起來。
張懋賊兮兮的瞟了眼重毓,道:“那三枝狸又來鬧事了。”
“喲……”趙屠夫倒吸一口氣,沉吟片刻。道:“說來如丫頭也是命苦,貪上這麼個親娘。俺說今天約板凳來此處喝酒他咋陰陽怪氣的多番推辭呢。”
張懋鄙夷的白了一眼趙屠夫,將嘴裏的瓜子殼“噗”的一口吐在了地上,說:“人家再命苦也比咱哥倆有錢有勢,輪得到你趙屠夫可憐?”
“這……話也不能這般說。”趙屠夫紅着臉,囁嚅着。
“哼。”張懋冷笑了一聲,繼續嗑起了瓜子。
此時已華燈初上,店外人聲鼎沸熱鬧得很,涼風棧裏頭卻冷清的不像樣。往日裏這會生意好時倒還有十幾個人慢悠悠的晃進來,今天卻可憐巴巴的只有角落坐着的那倆了。
出了那般事情,唐佛如一天都不見人影。
張懋二人絮絮叨叨的話語碎碎的進了重毓的耳朵,念得她一時有些煩躁。重毓放了臟布便出了店門,在外頭不久前才清洗完青苔的石階上坐了下來。
青葵的妖類們分外歡喜艷麗之色。
街上一盞盞迎風搖曳的暖色燈火,遠遠的銜成兩條閃着金光的長繩,照得行人們越發明媚妖冶起來。青葵的女子最喜綠色,一頭青絲最愛用綠帶子簡單的纏着,風吹動時分外好看。
遠遠的,一群人突然歡天喜地的朝這方擁了過來,重毓呆了一瞬,連忙站了起來。
原是唐佛如拉來的客人們。
“大家先進去入座,一會給大夥上茶,琴師馬上就到,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唐佛如熟稔的招呼着人群們,臉上的笑容純真而嫵媚。
重毓沉默着回去上起了茶,唐佛如也連忙過來幫起了忙。
泡茶時,唐佛如推了推她的胳膊,低聲說道:“喂,今天謝謝你了。”
“分內之事。”重毓遞予她茶葉,疑惑道:“你從哪裏叫來這麼多人的?方才所說的琴師又是誰?”
但見唐佛如神秘一笑,“我師父來了。”
“你師父?”
“青葵第一琴師呀,他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