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月食（二）

（三）

青丘最富，首推李家。公子李華，富甲天下。

糧食、布匹、礦藏、地產、青樓、酒肆，李家的生意，無所不入。

北山公園，原是李家的一處別館，風景極佳，以古風清韻著稱。

公子笙戈愛其幽靜雅緻，故李華轉送於他，成為笙戈的住處。

“中侯，宮中侍衛在園外求見，說有事請大人入宮。”

說話的是笙戈的管家，名叫錢魴，他不是青丘人，乃是東海島中的鯨人，其人多以捕海中金錢魚為生，故多姓錢。

李華因生意結識其首領錢鰒，錢鰒貪慕青丘繁華，將其一子、一女託付於李華，令其在青城尋個人家。

鯨女貌美，尤其善水，其佼佼者，稱美人魚，錢鰒女錢鮋，無疑是最美的一條。為供養錢鮋，李華在園中建有溫泉湯池，極具富麗奢靡。池外有火房，一百名粗壯婦女晝夜燒水，以保持湯池溫度適宜。人傳，鯨女者，處溫水中，顏色最艷，永不衰老，若離水登岸，其衰老之速，快常人十倍。

湯池內水煙瀰漫，霧氣朦朧，兩條身影，沉在水底。

.............

笙戈見其力怯，一掌將她從水底拍上岸池。

“半人半魚的孽畜，也敢謀害本公子，我必叫你償償，什麼叫烈日之曝！”

笙戈自水底躍上岸，厲聲喝道。

美人魚在水中力大無邊，連大船都能拖住，若不是她自己沉迷於交合之中，笙戈也制不得她。但一離開水，就癱軟無力，醜陋無比，一入水中，又變成絕色姝麗。要是被太陽暴晒，就會留下不可恢復的傷疤，那將生不如死。

“公子饒命…公子饒命…賤婦不識尊顏，才有冒犯。只要公子饒了賤婦，東海鯨人數萬眾願聽命於公子。”

“你是何人，能號令東海鯨族？”

“公子，容稟。鯨族之秘，外人不知，我今盡說，不敢有私。東海鯨族，唯雌，無雄。若要生育，唯勾引人之男者交合，方能受孕。若生男嬰，待其長大，與其交合，卻不能孕，又一月不行此事，男者必死，故鯨族之男子，實則奴也。錢鮋實乃鯨族女王，聽李華之言，聞青城人才濟濟，故我誆其引我至此，想尋幾個傑出男子交合，生些優秀子女。我見公子生得貌美，非比尋常，一時糊塗，迷了心智，才冒犯了公子。萬望公子恕罪，賤婦願為奴為婢，以東海鯨族贖我之過。”

“此言，可發你真心？”

“我自昔來，所遇男子無數，從未見如公子者，東海鯨族，願奉公子為主！”

“如此，日後倒有用你之處。你既追隨我，男種之事，就交給我，不是最好的，我絕不給你。”

“公子之德，鯨族永記。”

“好了，你下去吧。沒我的允許，不得枉害人命。”

錢鮋如一團爛泥，爬進湯池，到了水中，變成絕色美人。

東海鯨女，艷名遠傳，若想交合，以命相換。笙戈早知美人魚之可怕，時刻緊守心智不失，又於大召寺讀經數年，方得不死。縱是他，也不敢再招惹錢鮋。

笙戈整理好衣袍，趕奔將軍衙。

不久后，一小廝鬼鬼祟祟的溜出北山公園。

（四）

蓮花，出淤泥而不染，故人多貴其高潔。然，何為淤泥？百科上言，淤泥乃靜水和緩慢流水中沉積並含有機質的細粒土。淤泥本非污濁，何來蓮花之出而不染？

蓮花如此，秋菊、春梅之品格，實際無非是其為謀生所進化之手段，而得人之讚歎！以此觀之，人亦如是，只要生出水平，活出樣子，必受追捧。至於他背後是為非作歹，是積德行善，有幾人探究。

活着，活的好，就是理由。

三娘子鍾衿之住處，名蓮池，青城寒冷，蓮不得活，鍾衿聰慧，遍訪名師，於院中牆壁、屏風、欄杆等處，自畫蓮花萬朵，四季不凋。

秦嫣之溫婉，鍾衿之清幽，申茵之嫵媚，正如楝花、蓮花、玫瑰花。成王最愛哪朵，卻不好說；然他最思念，無疑是楝花一抹。

楝花，有家的感覺。從紫開到白，花瓣始落，結苦楝豆。

曾有大家贊道，“小雨輕風落楝花，細紅如雪點平沙”。可惜的是，這多惹人憐惜的楝花，還未結果，已先敗落。

笙戈的心中，更為乾脆，世界花萬種，我只愛永不凋謝的那朵！

“中侯，三娘吩咐，若中侯到了，就請中侯進去。”

蓮池外，有侍女候着。

“青丘禮法，外臣不得入內宅，本公子豈能執法犯法！”

“中侯乃成王之甥，豈算外人？”

透過門，是三娘鍾衿之聲。

“親子皆算外人，何況其甥。”

“如此說來，申殷隨意出入五娘別院，何不制之？”

“五娘身體有恙，蒙成王之寵，准其弟時來探視，以何拒之？”

“哼…我近日亦頗感身體欠佳，故要到廣化寺還願，特請中侯陪我一行！”

“城中召廟無數，何捨近求遠？”

“若舍遠求近，怎見心誠！”

廣化寺，又稱喇嘛洞召，位於青城西60多公里處，是一座藏傳格魯派寺院，屬青城“八小召”之一，建立有445年。前寺，有大殿25間，供奉彌勒佛，殿前懸挂四種文字鐫刻的金字“廣化寺”匾額；二殿為歡喜佛殿；另有閻羅君殿、玉佛殿。后寺建在山腰上，鑿山為洞，建樓3層，稱“鈀洞”，塑有全寺最大的坐佛，洞前石階共124級。其玉佛用整玉雕成，沒有拼接，重二十多噸重，袈裟用四萬一千顆紅寶石和七千顆鑽石鑲嵌而成，共四萬八千顆，代表佛祖生辰，農曆四月初八。歡喜佛殿有歡喜佛三十六尊，各呈男女赤身裸體作交合狀。

玉佛殿內，三娘秦衿欣賞佛像、壁畫，卻不拜佛、禮佛。

“三娘為禮佛而來，既見佛像，何故不拜？”

“我尚在沉思，不知所求之事，佛祖應是不應。”

“不知三娘，欲求何事？”

“求子！”

“只要三娘誠心實意，必能得償所願。”

“我願得與不得，實是難知，但公子之願，怕是難得。青丘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暗流涌動，欲置身事外，豈可得耶？”

笙戈但笑不答。

“老相國獨得成王之寵，卻遭群臣妒忌，看似風光，實則危在旦夕，若成王一去，寧國公、申家藉此發難，笙家何以擋之？”

“笙家無尺寸之地，無寸金之積，唯頭顱兩顆，誰若要，盡可摘去！”

三娘與笙戈從玉佛殿，轉入歡喜佛殿。

“笙戈公子，真是好氣魄。不知公子在大召潛修數年之久，可知歡喜佛之事？佛門清靜之地，何供養此佛？”

“傳言，西方有崇尚異教的國王毗那夜迦殘忍成性，殺戮佛徒，有善女子，發大願，以身布施，與毗那夜迦交合，又以無上密咒開示，令其明心見性，皈依佛教，成佛壇眾金剛主尊，被人稱為歡喜佛。此歡喜非交合之歡喜，乃明心見性之歡喜。”

“如公子所言，其一女子，尚有慈悲心，堂堂青丘第一公子，豈不如一女子耶？”

“此言何意？”

“請公子垂憐，救鍾衿一命。”

三娘子鍾衿跪地哀求，其色也憐，其情也哀。

“你不去求佛，怎來求我？”

“此事，求佛何益，唯公子能成之。”

“我如何救你？”

“請公子賜我一子。”

“荒唐，此事怎騙得過成王。”

“公子不知，實乃成王叫我如此。”

“成王豈會如此？”

“公子不知，成王無子，早有立公子為繼之意，然此舉必遭老相國、眾卿反對，故成王欲立一幼子為繼，封公子為太傅而輔之，假以時日，以公子之能，必能掃清群敵。”

“我父於國，雖有大功，卻不至此。成王如此待我，卻是何故？”

“鍾衿不知詳細，唯知與公子之母、成王之姐、青丘長公主有關。”

三娘鍾衿雖年過三十，卻姿色不減，於清幽中，又多分艷麗，令人疼惜。與錢鮋，生死懸於一念，不得其樂；與鍾衿，自是如魚得水，頗得其樂。

此樂，是身樂，是心樂？唯其人知之。

青丘之俗，兄納弟媳，弟娶兄嫂，子承父妾，三娘委身於笙戈，又有成王之命，亦無可厚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