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世事如棋

第132章 世事如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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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聖曼廠后,上官致遠去了大芬村當畫工,其實這個工作也不是他所想像的那樣自得其樂,除非自己的繪畫水平能達到單獨接單的地步。

當了畫工后,上官致遠打算參加自考。報名事宜是林思思替他一手操辦的,他只是把身份證和登記照寄給思思。

自從有了一個人生的目標,他覺得自己再也不會頹廢和沉淪下去。為了迎接第一次考試,上官致遠最後一個月辭去了畫工的工作,專門靜下心來複習考試。

轉眼已經是四月了,上官致遠從深圳趕回來參加自考。人剛才走到富河村渡口南岸,心就開始撲騰撲騰的跳起來。想來,上官致遠出門也有一年多了,眼前這熟悉的富水河,還有對岸那片蓊鬱的樹林,家鄉有景色總是這樣讓人百看不厭!這時,他的視線轉移到天馬嶺上,明亮的陽光下,一座鋥亮的天馬雕塑赫然矗立在那裏,那匹前蹄高懸的天馬似要騰空而起絕塵而去。

“致遠,回來了。”船還沒有攏岸老艘公孫有武就看到了他。

“有武伯,你身體還好吧。”上船后,上官致遠鑽到了后艙,把一袋香蕉放在後艙里。

孫有武少不了又是一頓推辭,可終究拗不過上官致遠的一片盛情:“都有好長時間沒看到你了……人是離鄉寶,不出門身不貴呀,年紀輕是該出門闖蕩。”

“現在的青年人都出去打工,沒有呆在家裏……”一個過渡的村民說,“呆在家裏都是老人和婦女、小孩。”

“是啊,農村本來就夠窮了,還要向農民要這要那,種地都賠本了,誰還種地啊。”孫有武除了搖船,也種過幾畝水田。

“我在深圳呆了一年多,這麼久沒回來,還是有點想念家鄉……”上官致遠看到孫有武的精神明顯不如往年了,他接過孫有武手中的槳,“有武伯,干不動了就歇息。”

“把今年過了,我就不幹了,讓村裡再找個人,身體是吃不消了。”孫有武張開嘴給上官致遠看,“你看,牙齒都快掉光了,吃香蕉還馬馬虎虎,別的水果可是吃不了。”

不知什麼時候,孫中榜上船了,他現在在雉水中學教書,大概是今天放假回家。

“叔,起錨了。”孫中榜看着船上的人差不多了吆喝一聲,就把錨鏈拉了起來。他也是看在這裏擺渡的叔叔孫有武的份上,才主動去拎錨。孫有文幾個兒子也就孫中榜對孫有武有點感情。正當他撐篙的時候,孫中榜看到了後面划船的是上官致遠:“咦,致遠回來了,好長時間都沒見你了。聽說你在深圳?”

“好長時間,也不就一年多嗎?”上官致遠道,“我是在深圳……”他本想說看到孫映雪了,但話到嘴邊就打住了。

“過年沒見你回來,你怎麼這會兒回來?”孫中榜把船撐開后,就扔下篙子幫襯着划起前槳。由於他和上官致遠配合默契,前後槳同時發力,船像箭一樣向北岸駛去。

“我回來考試……自學考試,考完了又去的。”上官致遠道。

“哦,原來是這樣啊,你還是挺能行的,我沒有參加自考,打算搞個函授算了。”孫中榜聽說自考有點難通過,心裏挺佩服上官致遠的。

船靠岸了,上官致遠一眼就看到了不遠處的碑亭,他聽孟峰說過,村裡為孟岩修了碑亭,想必眼前那座莊嚴肅穆六角翹檐琉璃敷頂的亭子就是了。

“孟岩確實是可惜了,讀了這麼多年,家裏人只看到一個衣冠冢和這個碑亭。”孫中榜和孟岩是發小,他打小就佩服孟岩的讀書聰明勁,有時甚至是羨慕和嫉妒,沒想世事輪迴歲月流轉,當過木匠只念了個師範的他好歹還在這個世間存活,好歹還捧着一個國家飯碗。

回到家裏,上官致遠認真地打掃了房間,看着屋前的那一片已經掛滿桔子的桔園,他決定把這片桔園好生打理一番。正當上官致遠在打理那幾棵被去冬大雪壓得快要斷的桔樹的時候,遠處傳來說笑聲。

“賴支書,在江堤上累壞了吧,”說話的是孫有福,“最難捱的恐怕是見不到女人吧!”

“你小子別每天都尋思這事,兜里有幾個錢幫襯你城裏的水蓮大姐,別整天的想着玩女人。”這是剛從江堤回來不久的賴根正支書,由於去年發大水,今年提前整修江堤。

“得了吧,賴支書,我就不相信你是只不吃腥的貓,我可聽說你在江堤上和當地的一位婦聯主任有一腿,可有這事?”孫有福說完大笑起來,其實,他是在有意的敲打賴根正,自己老婆就是村婦聯主任,有關賴根正和他老婆的風言風語村裡早就傳開了。

“去你的吧!整天捕風捉影,我在那裏防汛,你們這些人卻在這裏嚼舌頭,整天忙得連放屁的功夫都沒有,還有心思干那事。”賴根正一本正經地說。

“這樣吧,賴支書,什麼時候到縣裏去開開葷,現在抗洪的時候還沒到,養足精神頭去瀟洒瀟洒。”孫有福也正兒八經地說,“只是那教學樓的工程款該幫我操操心了。”

“當支書難啊,每年只干三件事……”賴根正嘆口氣說,“老百姓沒少在背後罵我。”

“你干哪三件事?”孫有福道。

“催糧、催錢、催命。每年村提留、鄉統籌,就耗費我大半的精力。”賴根正也是有感而發,他說的是農村的“三提五統”。在沒有取消農業稅以前,曾一度是鎮村兩級行政運作經費來源之一,也是當時農民負擔過重的重要原因。

“那該要的還得要,不然,我的工程款,你怎麼付啊?”孫有福終於言歸正傳,這幾年他一直帶着個工程隊承包工程,口袋裏的鈔票的確比以前多了許多,但他這個人卻是吃喝嫖賭五毒俱全,所以花錢也快。這幾天他剛說過來看看上官致遠,半路里碰上了從長江邊回來的賴根正,於是便想到“普九”做教學樓時的村裡拖欠他的工程款。

“這樣吧,等村長回來了再說……”賴支書這次好歹給了他一句話。

孫有福和支書分手后朝上官致遠這邊破土磚房走來。上官致遠看得真切,他不知道這個堂叔會有什麼話要吩咐。

“致遠,從深圳回來了,你這樣在家裏也好,好生的待着,這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沒強求,你呀!天生的種莊稼的命,轉了一個大圈子還不是回來了!”

孫有福看到上官致遠便換了一種口吻道。

上官致遠默不作聲,礙於他是叔叔也只好聽他數落,他見孫有福順手在摘一個大桔子,於是故意岔開話題:“中秋讀書還好吧?”

“那也難說,現在還在上初中,成績再好也只能說明部分問題,”孫有福邊吃桔子邊搭腔,“咱們這個家族有沒有讀書風水就看他了。”

孫有福走後,上官致遠站在那裏覺得鼻子一酸,但他強忍住了那辛酸而委屈的淚水。

清明過後,天氣漸漸的轉暖了,門前的這片桔樹已經開始開了細小的白花。上官致遠看着這滿園的桔樹,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養父來,因為這一大片桔樹都是他生前栽下來的,後來腿不方便就坐在凳子上給桔苗拔草。

上官致遠這幾天就這樣端着書坐在園子裏看書。往年,他總是邊看書邊守着這片桔園,到了下半年,正是小孩子頻繁的偷桔子的時候,有時偶爾會抓到個別的嘴饞的婦女。其實本灣子的還是很少有人來偷,倒是鄰近幾個自然村的村民以為這片桔園無人看管便經常的光顧。那時,上官里仁會採取了一系列的措施:把桔園的周圍用籬笆圍了起來,並在一些溝溝壑壑的入口處扔滿了帶刺的荊棘,一些偏僻的路段則扔滿碎玻璃片。

當桔子樹的枝頭越來越沉,上官里仁便尋思着摘點桔子到市場上去賣。那時,上官致遠並不懂事,不知道生活的拮据,因不當家哪裏知道柴米油鹽貴,什麼東西都要錢;此時的上官致遠因出門轉過一圈才真正的體會到生活艱難。

那年,一個秋高氣爽萬里無雲的日子,還在上初中的上官致遠挑了半擔桔子到了陽辛鎮,他一步一個趔趄來到大街,找個地方放下桔子,對面不遠處就是黎小牛家的大牛飯店。上官致遠看着滿街熙熙攘攘的人群就是不敢像其他賣桔子的人一樣吆喝着招攬顧客,眼見着周圍許多的人在熟練地稱桔子討價還價和數錢找錢,站在那裏卻顯得渾身不自在,於是索性把身上帶的一本繁體文白夾雜的《東周列國故事新編》拿了出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除了在開飯店的黎嬸在他這兒買了幾斤桔子,遂再無人問津。紅日西沉,漸漸的街上的人越來越少,上官致遠卻依然在津津有味地看着那本書。不知道底細的人倒以為他是買桔子的人在等人運回家。

“致遠,你是在幹嘛?”其時,在一中放假回家的賴天陽剛好經過,看到上官致遠在大街上看書看得那樣的入迷。

“我……唉,這不是在賣桔子嗎?”上官致遠見到天陽發問便回過神來,他合上書站起來有點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這時他才發現街上已經是很少人在行走了。

“這樣在大路邊上,是有點不好意思的,要是哪天我在陽辛街在家店面就好了。”賴天陽看着對面的大牛飯店說,“那我准能幫你賣。”

沒想多年以後,賴天陽把黎家的大牛酒店租了下來,稍一裝修,菊子髮屋在陽辛街上正式營業了。原先的大牛酒店很大,賴天陽又另闢一間,把自己當年修理電器的傢伙什都擺了出來,就這樣天陽電器也重新開張,只不過,他只能等節假日有空閑時才承接維修業務。

賴天陽其實早就想回陽辛,他覺得在石牛鎮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不如和菊子先把窩挪回陽辛鎮。菊子起先不肯回來,她想去石牛鎮開理髮店,守在賴天陽的身邊,但一直找不到合適的店面,於是心有不甘的回了陽辛街。

上官致遠從深圳回來時,在陽辛街頭看到菊子髮屋和天陽電器就感到詫異:這倆人難道都回來了?這可是原先的大牛酒店,難道賣給賴天陽家了?見到菊子時,她正在忙得不亦樂乎。上官致遠找了個座位坐下來,說聲理髮。

“致遠,你啥時回來的?”菊子原先還真以為是顧客,“記得你是那年春節着出去的,今年春節也沒回來,在外面過得還好吧?”

“菊子姐,你這理髮店可是比原先氣派亮堂多了。”上官致遠還記得俞家溝那間簡陋的理髮店。

“那是個山溝,也只能將就着過。”菊子一年多沒見上官致遠,見他精神頭好像還行,“你的行李我都幫你帶回來了,放在你天陽哥那間店裏。”

“你們現在可好了,夫妻恩愛,連店面都開到了一起。”上官致遠看到並排的兩間店面感慨地說。

“好啥哩,你天陽哥還在石牛鎮,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調回來。”菊子道。

“那調回來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嗎?去教育局找找人。”上官致遠說。

“找誰呀,現在這年頭找人辦事都得送禮……我們富河村的鐘高才副局長已經退下來了。”菊子說,“關鍵是俞校長不肯放你天陽哥走,非要他再帶一屆畢業班。”

“那也不就一年的事情嗎?”上官致遠說,“那俞援朝校長去中心中學當校長了?”

“他現在是從初一帶起……俞校長只是個副校長,章主任倒是當了教導主任……說是要你天陽哥把這一屆帶到初三畢業。”看得出來菊子很糾結這個事情。

“那不得三年?”上官致遠道。

“三年,那也不一定!我這都是忽悠你菊子姐的,讓她有個思想準備。到時候,我去找古月文把我調到縣城去。”賴天陽放假後到了富河村,見到上官致遠如是說。

“古月文?你本事挺大的,跟他還攀起了交情。”上官致遠知道賴天陽說是石牛鎮的古書記。

“古書記不出意外將在千禧之年調到縣教育局當局長。”賴天陽消息倒挺靈通的,“有道是‘近水樓台先得月’,去鎮中學教書就是這點好處,和古書記、俞雄才組長喝過幾次酒,哦,還有黎大所長……一來二去就熟了。”

“社會交往,這是你的強項。”上官致遠歷來對賴天陽的交際能力佩服不已,當年文科復讀班的班長確實有兩把刷子。

“結交朋友我算是馬馬虎虎,不過,拍馬屁我跟俞雄才比可是差遠了。”聽說上官致遠回來是參加自考,賴天陽立即表示贊同:“致遠,你這步棋算是走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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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河滄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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