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移情別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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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九”過後沒多久,石牛鎮的兩所中學終於合併到了一起。山茶鄉片中的原班人馬除了幾個代課老師,基本上都去了石牛鎮中心中學。
賴天陽去了中心中學,菊子沒有馬上隨他去鎮上,她打算等過了年再說。所以,放假后賴天陽還得回到俞家溝。
一個星期過去,轉眼又是放假的時間,賴天陽坐在菊子髮屋門口抽煙,一會兒功夫,地上就扔了一堆煙蒂。菊子髮屋旁邊是俞瑤的弟弟俞棣華開的診所,不時有人在進出。後院,俞瑤的黃鱔池因無人打理已是空空如也,往日喧囂的樓上也是鐵將軍把門。
俞瑤由於是代課老師,被精減了下來。去年暑假過後,俞瑤在縣城找了一家剛剛開辦不久的私立小學。她在縣城租了房子,一邊教書一邊把孩子帶在身邊讀書。
好長時間沒有看到俞瑤了,賴天陽心裏有點煩躁不安。說起來,最近一次看到俞瑤還是在縣城。
原來,倆人幾乎是天天見面,他倒沒覺得俞瑤有那麼重要,可一旦有了時空的距離,賴天陽沒想到自己內心變得這麼落寞。
賴天陽在鎮中心中學仍舊是語文老師,只不過改帶初一。他去年所帶的那一屆初三,中考還算過得去,有幾個學生考上了縣一中。遺憾的是,最讓他看好的姚婉珺卻考到了富川師範。師範是俞文惠夢寐以求的理想學校,可對姚婉珺而言,卻是非她所願。
俞文惠現在已經上初三了,剛好是章安君帶數學兼班主任。倆個人的關係在鎮中心學樣幾乎成了公開的秘密,有些學生私下裏提到俞文惠的時候,就直接稱她“章老師的女朋友”。
這些消息後來不徑而走,傳到了她哥哥俞文輝的耳朵。自當護林員的父親去世后,長兄如父,照護妹妹的重任就落在他肩上,俞文輝曾私下來問過賴天陽這事情是不是真的,賴天陽卻未置可否。
俞文輝現在又干起了老本行,在俞家溝村小學教書。小學校的校址遷到了閑置下來的山茶鄉片中。賴天陽這時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朝現在的俞家溝小學校走去。沒事的時候,賴天陽總會去校園裏轉轉,這個由俞氏宗祠組成的獨特的校園雖然比不上鎮中心中學開闊大氣,可這是他人在旅途教育生涯的第一站,每次舊地重遊,心裏有說不出的惆悵。
賴天陽至今還清楚的記得第一天到山茶鄉片中時的情景,他和王亦斌一前一後的進了校園,第一眼就看到那橫亘在校園內的俞氏宗祠,心裏倒吸一口涼氣:這是學校嗎?怎麼是個破落古舊的祠堂?失落之餘,唯一能給他點安慰的是那棟有點現代建築氣息還未曾峻工的教學樓。而當他在宿舍門口往下行李看到上官致遠的一剎那,幾乎驚訝得合不攏嘴:命運真是太會開玩笑了,也太會捉弄人了,明明在西北服役的他轉眼來了幕阜深山和他成了同事。
校園內,地面都已經硬化,那棟“普九”期間建起來的教學樓也貼上了瓷磚,原來的教師宿舍現在已經翻蓋成了兩層的鋼筋水泥樓房。辦學條件比原來是好多了。
“賴老師……”校園外似是有人在喊。
賴天陽看到校門口走過來倆人,正是姚婉珺和一個賴天陽不認識的女孩。
其實,這女孩不是別人,她是上次來過菊子髮屋理髮的陳麗君。
“姚婉珺,你放假了。”賴天陽見是已經在讀師範一年級的姚婉珺,心情稍有好轉,“這是你同學吧?”
“不是,她是這裏人,我們早就認識了,我們是好姐妹。”婉婉珺道。
“賴老師,你好!”陳麗君倒是顯得彬彬有禮,她現在在鎮中心小學教書。
“你認識我?”賴天陽覺得陳麗君雖然個子不高,但給人一種世故而老練的感覺。
“你是婉珺的班主任……還有,我在師娘那裏理過發……”陳麗君推了推鼻樑上眼鏡笑着說。
“賴老師,麗君姐也在鎮上教書,不過,是在小學。”姚婉珺說。
“那今天你們又是來理髮……”賴天陽覺得俞家溝這麼閉塞,她們是不會無緣無故來這裏的。
“你猜對了,我們是來理髮……”姚婉珺說,“還有,我們要在這裏等俞老師。”
“哪個俞老師?不會是俞大寨吧?”賴天陽突然想到已經離開學校的俞大寨。
“賴老師,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我們找他幹嘛。”姚婉珺似乎對俞大寨特別的反感,“你還不知道吧,俞大寨去了師範,在那裏當門衛。”
“哦,是嗎?”賴天陽一聽這個消息,一點都不感到意外。
“俞老師來了。”姚婉珺指着從校園外走來的俞文輝說。
“哦,是他呀。”賴天陽不由啞然失笑。
賴天陽原本不認識俞文輝,後來,才搞清他是上官致遠的戰友,知道他原本就是俞家溝小學的老師,還知道他和章敬亭的女兒章曉紅有過那麼一段……
俞文輝進了校園看到賴天陽匆匆地打了招呼就陳麗君開始聊了起來,很顯然,他是沖陳麗君來的。
姚婉珺剛對賴天陽說,“賴老師,我們走吧,去師娘店裏理髮去。”
“這是么情況?什麼時候的事情?”賴天陽看出來俞文輝和陳麗君應該是在談戀愛。
“他們去年就認識了……麗君姐是個心靈手巧的人,一去中心小學就學會了教腰鼓,去年‘六一’的時候,被俞家溝小學請來教腰鼓,就和俞老師認識了……”姚婉珺說。
“怎麼,你今天來當電燈泡啊。”賴天陽笑着說,“你該不會也談戀愛了吧。”
“賴老師,你說到哪兒去了,我還想考大學,談什麼戀愛。”姚婉珺原本就大不咧咧的,現在上師範了,跟賴天陽說話更是沒有顧忌。
“哦,說起來,師範好像要改制了,你們這一屆是可以參加高考的……”賴天陽覺得姚婉珺應該去考大學,這可是個好苗子。
“我上師範算是上對了,我剛好想考美院,師範的藝術師資比一中要強。”姚婉珺說,“我的美術老師是湖北美院畢業的,今年剛分配來的,長得老帥了……他名字就叫柳煙橋,一聽名字就有藝術氣息。”
“看你那口氣好像挺喜歡人家似的……移情別戀了?”賴天陽揶揄道,“你原來不是迷上官老師的嗎?”
“你亂講!賴老師,我不就跟你講一下我的師範學習生活嗎?你扯到哪裏去了。”姚婉珺聽賴天陽提起上官致遠,直言不諱道,“上官老師在深圳有沒有回來過,你還別說,我還挺想念上官老師的。”
“你這樣說,我都有點嫉妒上官致遠了,我才是你正宗的老師,都沒見你說想念過我。”賴天陽笑着說。
“我們不是經常見面嗎……我的音樂老師姓米,她第一天來上課就走到我跟前,把我端詳了半天……奇怪的是,美術老師柳煙橋也說我特像一個人,搞得我挺尷尬的……”姚婉珺又講起了學校的事情,“後來,我才知道,米老師說我像她妹妹。不過,她這樣一說,班上同學都說,我和米老師長得還是挺像的。”
理髮店就在眼前了,賴天陽放慢了腳步,他很不喜歡店裏那種環境。
“天陽,天陽……”菊子又在喊了,年關將近了,她理髮店裏的生意也比平常好了許多,她不時會讓賴天陽幫忙。
“你能不能不喊我?”走到跟前的賴天陽聽菊子喊她,有點好沒氣地說。
“師娘,有什麼事情,我幫你做吧。”姚婉珺倒是很熱誠。
“這怎麼行,你一來總是幫我的忙。”菊子看到姚婉珺,有點感激地說,“
就是燒水,沒開水了。”
姚婉珺一看煤爐子已經沒煤了,於是拿了個火鉗去店裏的角落去夾蜂窩煤,無意中她看到那本《王朔文集》還躺在角落裏,上面已經佈滿了灰塵。上官老師行李到現在都沒有拿走,看來他自離開俞家溝后,就再沒有來過。
姚婉珺已然開始了一段新的生活,如果這輩子再不會遇到上官老師,或許,那一段人生的過往就會塵封在記憶的角落裏;如果,這段記憶再沒有提起,或許就這樣被遺忘在歲月的長河中。
姚婉珺很是熟練地換煤、燒水,菊子一邊理髮一邊說:“婉珺,看來你在家裏也是幹家務的好手……”
“師娘,我和妹妹從小就喜歡做家務……”姚婉珺說。
“你妹妹現在上初二了吧?”菊子知道姚婉珏原來是俞大寨班上的,後來轉到上官致遠班上去了。
“是的,她跟俞晚霞又分到一個班去了,兩人一個是語文科代表,一個是英語科代表。”姚婉珺說著的時候,看到賴老師坐在門口發獃。
“婉珺,你麗君姐呢?”這時,一輛摩托車嘟嘟着剛好停在了菊子髮屋門口,車上不是別人,正是天岳村的支書陳大聖。
“哦,她……麗君姐她去上廁所了。”姚婉珺顯然是想搪塞過去。
沒想到陳大聖一聽,卻把摩托車熄了火:“你們理髮還沒有理好呀?我還說順道來把麗君帶回去。”陳大聖戴着一墨鏡,他透過鏡片看了一眼坐在門口戴着近視眼鏡的賴天陽,接着從皮夾克上衣兜里拿出一包煙來遞給賴天陽一支:“來,老師,抽煙!”
“咦,你是……你怎麼知道我是老師。”賴天陽見眼前這個身材壯碩表情陰鷙的漢子,不像一般的山民,他接過煙,一看是根紅塔山。
“在這山溝里戴眼鏡的人少,我猜你是個老師。”陳大聖有點上煙,悠然自得地吐了一個煙圈。
“你麗君姐去哪上廁所了,怎麼還不見人影?”陳大聖一根煙抽完后,顯然有點不耐煩了。
“她可能去學校那邊的廁所了……姚婉珺這時在理髮,生怕事情露餡,不得已說出了陳麗君的去向。
陳大聖聽說陳麗君在學校那邊,感覺有點不對勁,於是把摩托車發動起來,朝學校方向一溜煙駛去。
“不好了,麗君姐這次怕是要挨罵了。”姚婉珺一說話,頭就動了一下。
“唉,你別動。”菊子說,“麗君是和俞老師在一起吧?”
“師娘,啥也瞞不過你的眼睛。”姚婉珺從鏡子裏看到菊子淡然的表情說。
“我早就聽說了,陳大聖是個嫌貧愛富的人,像俞老師那樣的家庭他肯定是看不上的,何況他父親去年發大水又去世了。”菊子在這裏理髮久了,對山裏的事情很是明了。
“那人是誰呀?看上去兇巴巴的樣子。”賴天陽覺得菊子似是認識剛才那人。
“天岳村的支書陳大聖呀。”這時,俞棣華從診所里出來了。
“天岳村支書?他……是陳麗君的爸爸?”賴天陽想到去年山茶鄉片中老校工俞師傅被牽連進一樁臘肉丟失案中,沒想此人就是始作俑者。
“他不凶才怪,在村裡就像個活閻羅!”俞棣華穿着白大卦,把手插在口袋裏,“去年,把本村同宗同族的陳世耀整得精神出問題的就是他。本來他們陳姓人就霸道,欺負我們小姓俞姓更是家常便飯。”
正在他們說著的時候,陳大聖把陳麗君用摩托車帶了過來:“婉珺,今天你麗君姐不理髮了,我把她先帶回去……”
所有的人聽得出來,陳大聖已經惱了女兒,看來,他是要回去拿女兒陳麗君問罪了。摩托車已經遠去了,俞文輝這裏從學校那邊走了過來,他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估計是剛才陳大聖沒有給他什麼面子。
這俞文輝也不知是怎麼了,先前找章曉紅沒成;遇上陳麗君,又被陳大聖棒打鴛鴦。賴天陽看着一臉沮喪的俞文輝不由想到弟弟賴天光來。
賴天光已經放出來了,剛好是在黎小龍去當兵的那天。天光在當下的農村也到了該說親的年齡了,可是媒人一聽說他在號子裏呆過,都一個個像見了瘟疫一樣,唯恐避之不及。
那天,富川縣滿城的人都在歡送新兵入伍,就像當年上官致遠去部隊時一樣萬人空巷熱鬧異常。賴天光被放出來后,剛好到了縣城,賴天陽和父親賴根正一起為他接風洗塵。
“黎小龍終於去當兵了。”賴天光聽着外面的鞭炮聲,對把自己接到富川的父兄說,“按理我得去送送他。”
“有啥好送的?當初要不是他哥黎小牛,你能進去嗎?”一直保持沉默的賴根正憤憤地說。
“爸,天光今天出來了,是個值得慶賀的事情,你就別生氣了。”賴天陽道。
酒樓就在離荷花湖不遠的地方,賴天陽透過窗戶隱約看到了黎家的利源批發部。這時,賴天陽遠遠的看到了黎大牛,他心想,黎小龍去當兵,這當老子的居然沒有去送一程?黎小牛近幾年明顯的發福了,他承諾要給富河村辦的三件實事也在一一落實:天馬雕塑矗立在天馬嶺,很是吸引眼球,讓讓每個到富河村的人都嘖嘖稱奇,可是為黎家收穫了不少讚譽;小學校的腰鼓隊在去年‘六一’也順利成立,黎大牛出資置辦了腰鼓隊的所有行頭;富河村採茶劇團也在緊鑼密鼓的組建中,農曆今年的年底,據說戲班子適時將要全新亮相。
正在賴天陽陷入遐思,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他視線:只見俞瑤從人民禮堂廣場那邊過來了,她在黎小牛的批發部前停了下來,好像在和黎大牛攀談着什麼。這個風騷的女人,她怎麼會認識黎大牛?難道他們之間……不過,黎大牛此前一直在石牛鎮開煤礦,他們有交集也是情理之中。
本來,賴天陽想去和俞瑤見上一面,可弟弟天光剛出來,總得陪陪他。
菜已經上來了,賴天陽為仨人斟上了滿滿的酒,端起酒杯:“來,為天光今天重見陽光,開始新生活乾杯!”
“乾杯!”父子仨人的酒杯碰到了一起發出清脆的響聲,這個家庭此刻一掃自賴天光入獄后的陰霾,又回到往日的常態。
賴天陽一邊和天光、父親喝酒,眼睛還一邊瞟着窗外。這時,荷花池一帶鞭炮齊鳴,許多商戶陸續開始燃放鞭炮為今年的新兵送行。送兵的大巴車按慣例在去省城武漢前要繞城一周,此時剛好經過這裏。黎大牛放的是禮花,原來他是在自己的店門口送自己的兒子。震耳欲聾的陣勢過後,俞瑤卻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人影。
原本想到俞瑤會隔三岔五會回俞家溝,沒想一個學期快過去了,賴天陽都沒見着她的人影。似乎,她已經忘了賴天陽,已經忘了這個閉塞的地方。
賴天陽把陳大聖給他的煙抽完后,把煙蒂扔在了地上,並狼命的踩了一腳。俞家溝,哪一天,他也該離開了。以前,他只是覺得這個地方偏僻,但從未心生嫌棄,而自去了鎮中心中學后,他對這裏已經沒有什麼留戀了。人或許總是習慣於接受比以前更好更強更高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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