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選擇
“不行,你不能去。”大哥狂吼出聲,聲音卻低啞地快要發不出。
阿嫵頭也不回的離去。
大哥仍舊不肯罷休,因為藥物的關係,他的聲音也逐漸消失,卻還是竭力說道:“阿嫵,你回來!你想要下山報信也是行不通的,他們從山上能看得到你,你跑不過,會送命的!”
阿嫵扭過身,將一根手指豎在嘴邊做了一個噓聲的動作,搖搖頭輕聲道:“我不走。不過,阿修你真的不能再出聲了,那樣會害了小妹。”
大哥驀地扭身回來,我含淚與他四目相對。他怔住了,其後,狠狠咬緊嘴唇,眼眸剎那充血,神色哀痛到了極致。
但,自阿嫵這句話后,他卻真的不再出聲了,可是面上神色卻鐵青地不似活人。我明明什麼都沒有做,卻彷彿身處冰窟一般渾身僵冷,下意識地避開大哥的眼睛,往下看去。
天已經有一點暗了,阿嫵從屋內取出一撮爐灰放在旁邊,然後拿出一隻瓶子,小心抖出些灰色的粉末在血跡上,再細細灑下爐灰蓋住,最後繼續灑了些瓶中的粉末。接着,她回了屋,好半天看不到身影。
感覺着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大哥一動不動,我身軀僵硬,心底卻漸漸生出一點點奢望,希望這群人不要回來,或者,天趕緊黑掉,我們就能下山去了。
“老七可能是在這裏偷懶,還能有什麼發現?”好像是老天故意要打碎夢境一般,遠處忽然傳來了年老大熟悉的聲音,我下意識地渾身一緊。
“老七性子最縝密,走路也快,若是沒什麼發現,不會這麼久還不跟上來。”是那氣質陰冷、性子狡詐的常光。
“反正什麼話都是你說的,要是功勞被山上那群人搶去,我們哥兒幾個饒不了你。”年老大猶自不滿,嘟嘟囔囔已然走了過來,嘴裏大吼一聲:“老七你這龜孫,別在這兒偷懶,快給老子滾出來。”
他身後除了常光,還跟着另外三個人,其餘的兩個沒有出現,想必仍在上山的路上。
沒有看到人,也聽不到回應。
“不妥,這門剛才是打開的。”常光原本不疾不徐的腳步猛地一滯,一把拉住年老大,小心防備地看向現在大門緊閉的小屋。
“什麼人,快出來!不然我就把你和這道門一同劈成兩半!”年老大面上一緊,口中嘶吼着,手舉銀刀,一步步小心地向門走去。
我的心一瞬懸到了嗓子口。下一秒,門緩緩打開了,現出阿嫵神態自若的清秀面龐。
我聽見大哥喉嚨里發出了難以形容的無聲悲吟。
“諸位軍爺,請問有何事?”阿嫵上下打量了一下來人身上的佩刀,柔聲問道,好似毫不知情。
“小妮子別裝傻,老子剛來的時候,你怎麼不在這裏?”年老大惡狠狠道:“老七去哪裏了?”
“老七?”阿嫵微微蹙眉,一副聽不懂的樣子,伸手指向屋后斷路的方向道:“剛才,我在那邊石頭後面取東西。所以軍爺們沒看到我。”
年老大將信將疑地探頭瞄了一眼,但很快惡狠狠道:“你少裝蒜,我們剛也搜過屋后,你不可能躲得住。”
“我沒說謊。不過是因為我取的東西很值錢,剛剛才不曾出聲。”阿嫵嘆了一口氣,“誰料軍爺們去而復返,這才被發現。”
“值錢的東西?”年老大眼睛一亮,與身後幾人交換了眼色,雖將信將疑,可面上已然掠過了貪婪之色。
“既然遇到了軍爺,這東西看來也是留不住,只求軍爺們網開一面,饒小女子一命。”阿嫵轉過身,沒多一會兒,取出了一個巴掌大的小包,小心翼翼打開。
儘管光線微暗,但在她打開的瞬間,那異樣的色彩和光芒,卻讓我立刻明白了那是何物——一顆顆小小的紅寶石。定是我大哥尋來讓她幫我做裙子時剩下的。
想到幾個時辰前的歡樂情景,此時卻入墜噩夢,幾乎讓人不敢相信。此情此景下,我背在身後的裙子霎時如火焰一般,灼燒着我的身體。
“這是什麼?”年老大一把奪過,面上先是閃過一絲欣喜,其後又露出失望之色,“雖說是寶石,但這麼小點,也不算太值錢。”
儘管口中這樣說,他的手卻牢牢拿着袋子未放開。
“軍爺,這不是普通的紅寶石。它叫夜火,即便在漆黑夜裏也能發出奪目之光,僅此小小一顆,便勝過拳頭大的普通寶石。”阿嫵輕聲道。
年老大愣住,不能置信地看着手心,他身後的三個黑衣人卻是眼睛驟然發亮,一起圍過來,看向那袋寶貝。
“你、你瞎說的吧,這天還沒黑,我也不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年老大不由自主放低了聲音,目不轉睛看着阿嫵。
“這個好辦!”阿嫵輕聲道:“軍爺們放一顆夜火在手心,再把手捂上,只留一個小縫去看,不就知道真假了么?”
年老大還在將信將疑,旁邊三個大漢已經走了過來,迫不及待伸手來取,口中道:“年老大,讓我們試試。”
年老大一瞬將原本打開的包裹束緊,狡黠一笑,道:“一人拿一顆試試便好,這麼小的東西,掉了都不好找。”說罷,果真小心倒出了三顆分給眾人。
那三人雖然面上不滿,但卻是立刻雙手合攏,按照阿嫵說的辦法看了起來。
“真,真的啊。”有一人當先看到,嘴唇顫抖着發出聲音,“我滴娘啊,我何曾見過這種寶貝啊。”
年老大也趕緊取了一顆,將包裹送入懷內后,小心看起來。
不一會兒,此起彼伏的咂舌聲響起。
“太好看了。像火一樣。”
“像一團大金子一樣。”
眾人看得如痴如醉,愛不釋手,一時間似乎忘記了身邊的阿嫵。
這讓坐在洞穴之中的我,心中隱隱生出一份期寄,希望……他們能忘了此行的目的,帶着東西就此離開。
“年老大,那斷路下面似乎有一個死人,我看着像是老七。”突然,一句陰冷的聲音打破了表面緩和的氣氛。
我猛然反應過來,剛才只顧着看阿嫵,卻不知那個陰冷的常光何時跑到了屋后,竟然還發現了大哥丟到斷路崖下的小個子男。
“什麼!”年老大一驚,但還是下意識地籠住手,不讓小小的寶石掉出來。他摸索着把它放進包裹,其餘的幾個人也都小心把手裏的寶石放進懷裏,反覆確認妥帖后,才復又看向常光。
年老大風風火火地衝過去看了一番,又迅猛地沖回來,拿起銀刀一臉怒氣地指着阿嫵道:“老七是怎麼回事?”
阿嫵嘆了一口氣,“我剛以為你們走了,起身卻發現他就在不遠處。本想好好商量和他一人一半,結果他急着要奪,在我躲閃時,失足跌了下去。”
年老大面上驚疑未定,顯然是在思索她的話是否可信。
“等等。”常光突然蹲下身去,目光停滯在一處地面上,“這一塊地上怎麼有灰。”
我心提到了嗓子眼,因為那裏正是剛才阿嫵用爐灰掩蓋大量血跡的地方。
一時間,阿嫵和那四個人都站定,靜默地看着地上的竹竿男。
他伸出手去,將地上的爐灰撥開,然後伸手聞了聞手上的味道,又有幾分不確定地舔了舔手指,立刻起身大喝:“你說謊,這地上有血!”
“什麼?”年老大的眉毛又是一挑,“有血?老七被她殺了?”
“十之八九。”常光帶起一側嘴角,神色陰狠,好似厲鬼一般看着阿嫵。讓我在洞穴中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她怎麼可能殺得了老七?”年老大有些不信。
“不是她,就是韓家那個少將。”常光緩緩道,每一個字都好似帶着地域裏的陰風一般讓人從心底發冷。
“小姑娘,你老實說,老七是怎麼死的?那個姓韓的沂國人又到了哪裏?”年老大慢慢揚起了銀刀,臉上帶着殘忍的笑意道:“你若是老實,我還可以留你一條性命,若是再說謊騙人,老子可要一刀一刀割下你的肉來。”
“不。”我喉嚨里本能地發出一絲暗啞的低吼,可聲音還未發出,大哥目光一凜,生生堵住了我的嘴。
他雙目圓睜,眼眶通紅,還帶着渾身的鮮血,在這幽暗的洞穴里看上去十分可怖。他緊緊抿着嘴,唇上已經有數道牙印的血痕。
“是的,那位軍爺確實是被韓公子殺了,誰讓他堵住了韓公子要走的路呢。”突然間,阿嫵的聲音響起,平平淡淡地,好似在講什麼最正常不過的事情。
“果真是他。”這一聲卻是常光發出的,他眼睛一亮,陰冷地繼續問道:“剛才你們躲在哪兒,現在那姓韓的小子又去了哪裏?”
“剛才,他自然是跟我躲在一處,現在,他殺了那位軍爺,走別的路下山了。”阿嫵毫無躲閃地望着他。
常光冷哼一聲,道:“恐怕沒那麼簡單吧。”
“你管他剛才躲在哪裏,只要問出他現在去了哪裏不就好了,再磨磨唧唧,人都跑遠了。”一旁的年老大頗有些不耐煩,拿刀架在阿嫵頸上,狠狠道,“你帶我們去找,要是你敢說謊,老子讓你生不如死。”
“年老大,她肯定在說謊。”常光冷道:“長河山地勢陡峭,山下的動靜,山上看的清清楚楚,若是那小子跑了,我們怎麼會沒看到。”
“你沒聽說過暗衣么?”阿嫵似是毫不在意頸上的刀,若無其事地對常光說道:“那夜火就是韓少將給我的,他們沂國的東西精巧着呢。據說暗衣會自動幻化成周圍景緻的顏色,你這般沒有見過世面,還好意思懷疑我。”
“就是,沂國的稀奇東西多着呢,剛才那夜火,真的是寶貝啊。所以,有什麼,什麼暗衣也不足為奇。”年老大說著,一把挾持着阿嫵快速向路上走去,眸中閃着貪婪的光芒道:“待我們追上,把那暗衣也扒過來,沒準還有別的好東西。”另外三人也唯恐落後一般跟上。
“年老大,他要是真能走,會留這個小姑娘在……在這裏嗎?”常光疾步衝過來,想要攔住已經走出一小段的一行人,說話間舌頭忽然失去控制,不自主地打了個結巴。
年老大略微頓住腳步,眯着小眼睛猶疑地看向阿嫵。
阿嫵默了片刻,對着常光突然笑了,慢條斯理道:“留我在這裏,那是因為……我會用毒啊。這位軍爺,你不覺得剛才血里的毒味道還不錯嗎?”
“什麼?”年老大和一眾人被她的話震驚,詫然地面面相覷。
不待有人開口,常光面上驟然露出了極其痛苦的神色,他渾身開始抽搐,兩隻手努力掐着自己脖子,一道一道掐出血印,雙目好似銅鈴一般圓睜,嘴巴大張,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不到一會兒功夫,他已經蜷縮在地上,嘴角不斷涎出白沫和血絲,翻滾了幾下就再也不動了。
“你幹了什麼?”年老大不敢置信地看着腳下的人,一時間僵愣住。
“我在那血跡里加了些毒,他可是自己要吃的。還有,你們不覺得眼睛難受嗎,那夜火寶石上我也是塗了毒的,只要不透風的地方,毒就會很快散出來。”阿嫵一邊緩緩說著,一邊小心觀察。趁着那年大驚怒回想之際,她突然一個閃身,將脖子從銀刀下移出,扭身向通往山下的路跑去。
那幾人回過神來,連忙去追,但好似真的眼睛裏進了沙子一般,剛邁開腳,就相繼捂住眼睛。即便沒有停下腳步,但跑的跌跌撞撞,漸漸落了下風。
“阿嫵,快跑,快跑。”我的心在猛烈地跳動,彷彿絕處逢生,又在黑暗中看到一絲希望。
阿嫵真是比我想像中聰慧百倍的女子,就剛才這種險境,她竟然也能硬拼出一條活路來!
阿嫵好似聽見了我的心聲一般,努力地向著山下,向著生命的希望跑着。
她越跑越遠,越跑越遠,和後面那些歹人的距離漸漸拉開,纖細的身姿好似一隻靈動的小鳥,振翅欲飛。
我和大哥緊張的連呼吸都停止了,一種劫後餘生的欣喜在心頭緩緩升起。
可就在此時,那年老大猛然嘶吼一聲,竟是惱羞成怒,奮力將手上的銀刀扔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