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的冷戰(上)

莫名其妙的冷戰(上)

從電影院出來,我們又跑去公園推雪人,南方的雪仍需再接再厲,下了大半天的成果也就是勉強能踩出一步一個清晰的腳印。堆着堆着我突然心血來潮說要去買水果糖吃“天然刨冰”,嚇得陳鑫扭頭就走理也不理我,於是我跟在他後面跑啊,叫啊,追啊,差點動用“武力”解決問題。

“打雪仗”不也挺有意思的嗎?

“你來我去”像是沒有盡頭的遊戲,承載着多少“不可說”的小秘密。

時間就在一個又一個雪球中溜走、消逝、沉澱......

幾番修飾后我的“雪人”終於大功告成,然而陳鑫鄙夷的目光恨不能把我的雪人打穿個洞,可是他不敢,因為我說我堆的是他。

我把它命名為“皇帝的新衣”,捏着冰冷的鼻頭問他:“是不是很貼切?”

“哪裏貼切了?”陳鑫左右張望,他在幫“我”找鼻子。

“別找了別找了,你聽我給你解釋!”我把他拽回來,逼他正視“自己”。

其實我是怕他報復,嘿嘿。

“你自稱皇帝陛下對不對?”我指着雪人說。

陳鑫挑眉,“當然。”

此時我心裏已經樂開了花,“這個雪人沒穿衣服對不對?”

陳鑫皺眉,彼時立刻恍然大悟,“好啊,蔣半仙,你竟敢耍我,你給我過來!跑什麼?我叫你過來聽到沒?”

“略略略,你叫我過來我就得過來嗎?我偏不!”

“朕的命令你敢不聽?”

“我還沒說完呢,你看到那個雪人的手沒?一長一短,還記得上小學時你和徐濤倆個人扮楊過么?我可都記得呢!”

我撒了歡地跑,大喊大叫。

陳鑫背着倆個書包跟在後面追,“蔣伊一你給我站住,你再跑我就往那個雪人身上澆墨汁!”

“為什麼?”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陳鑫跑近,“非洲公主蔣伊一,我的雪人叫‘非洲公主’,你說是不是也很貼切?”

“我不黑,我哪兒黑了?”

陳鑫終於追上我,彈了下我的腦門,“說你黑你就急了?沒出息!”

“陳叔叔幹嘛給我取這個外號啊,叫白雪公主多好呀,你看還應景!”

“白雪公主多沒創意啊,我爸那是喜歡你,懂嗎?”

“真的?你也覺得陳叔叔喜歡我?”我眼巴巴地望着他。

很好,蔣伊一,你已經成功邁出了第一步,得到了未來公公的認可,恭喜你。

“也?還有誰?”陳鑫就是陳鑫,真會抓關鍵詞。

自戀不行嗎?

我低頭,嘴角劃過一絲奸笑,迅速蹲下抓起一把雪扔到陳鑫身上,拔腿就跑,“我爸也喜歡你,超喜歡超喜歡的!”

因為我喜歡你,超喜歡超喜歡的。不,無敵喜歡,天下無敵最喜歡,蔣伊一喜歡陳鑫,發了瘋地喜歡。

2004年十二月初雪的這一天,真甜真甜,我想我一輩子也不會忘。

......

十二月就這麼過去了,元旦三天假期后,各科老師進入了高中第一冊書的收尾階段,意味着又一*考即將到來。

“圖書館讀書日”過後,一切恢復如常。陳鑫埋頭準備下學期即將到來的全國化學聯賽,據說先要通過省級初賽的選拔,獲得一等獎才有資格參加全國決賽,之後的之後還有物理競賽等着他,又是一輪層層選拔。

金牌加身,保送資格在手,才真的是半隻身子跨進北大清華的校門。

2004年入冬的第一場雪,是潘多拉的盒子,選擇不打開它,是我們彼此間的默契。

關於“以後”,關於“我和他的以後”,我也就是想想,也只能想想。

學累的時候想,考砸的時候想,高興的時候想,看不見他的時候想……未來總是好的,只不過我要渡過現在的難關。

初雪“瘋”了一天,陳鑫送我回家,那天他像往常一樣拍了拍我的頭說,伊一,慢慢來,慢慢來會好的。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的物理成績這一多月來頗有起色,據舅舅的前方線報,王燦平認為我還是很適合學理的。他和舅舅關係不錯,難聽的話自然說不出口,也分辨不出真假,所以我不曉得這算不算老師之間的安慰話恭維話。

我也不知道該從哪兒去尋找我的自信,重拾我的自信。

反正一切還是要以期末考試的成績為準。

老王他要是知道我和陳鑫背着他“逃學”溜跑出去的事,真不知道要怎麼說我呢,儘管他是個深明大義的好老師。

昨天是樂梓桐的生日,她告訴我她爸爸前幾天找王燦平就她目前的學習情況談了許久,也提到女兒學文的決心。王燦平對這個結果並不驚訝,相反,他是支持的。他說很少有學生這麼快就決定文理傾向的,有主見是好事,家長和老師都應該支持,而且高一打好底子對高二有好處,之前也有尖子班的學生轉去學文的,雖然很少,理由多是再也學不進理化,但像樂梓桐這樣的,還是第一個,值得提倡,值得鼓勵。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叫樂梓桐信心倍增。

樂梓桐很開心,非常開心,於是越發喜歡王燦平,連帶物理公式也變得不再那麼面目可憎了。她語重心長地說高二還有會考呢,不能太早放棄自己,物理還是很實用的,你看沒人學物理,科技怎麼進步?社會怎麼發展?人類怎麼進化?是不是?

嗯,你說得全對。

前陣子不知道是哪個不長眼的和我說,學物理管個屁用,吃喝拉撒睡哪一樣用得着物理呀?數學都比它實用得多!也是這種口氣,你忘了?

徐濤送給樂梓桐的生日禮物是一套“張愛玲作品集”,只因樂梓桐在她的期中考試作文中曾經寫過這麼一段話:

《第一爐香》是我接觸張愛玲的第一本小說,從此我就愛上了這位民國才女,與許多那個年代出生的女人一樣,命運這個玩意兒也許善待過她們,也許從未,誰又說得清呢?大起大落,燈紅酒綠后最終殊途同歸。正如她自己所說,“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蚤子。”

長的是磨難,短的是人生。

這篇作文主題是關於人生哲學方面的,題目太虛,我在裏面回憶了一大堆古今中外名人勵志小故事,寫的我差點忘記炸碉堡的是董存瑞還是黃繼光。她倒好,感嘆起人生不易來,通篇看下來給我的總體感覺是,得得得,十分點題,除了略顯矯情外,文字優美,立意精準,怪不得得高分!

點題的意思就是,我沒看懂,誠如我們讀不懂人生一樣。

徐濤的關注點顯然與大家不同,他只記得“張愛玲”三個字,哪裏知道應試作文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為了謀取高分,討好閱卷老師的假話。

差點忘了,他的語文成績和我的物理成績“不相伯仲”。

也許正因為他寫的全是真話,所以才拿不到高分。

“你不喜歡張愛玲嗎?不喜歡給我推薦了一大堆她的小說,現在矯情個什麼勁兒啊?哼!”我佯裝不理她,讓她對着我的後腦勺“少女懷春”去吧!

下一堂是物理實驗課,全班三五成群,蹦蹦跳跳地往實驗室移動中。

“喜歡是喜歡沒錯,可是我家已經有一套了,然後他又買了套一模一樣的,你說怎麼辦?”樂梓桐說著說

着居然動起手來,拚命撓我咯吱窩,“說誰矯情呢?再給你次機會,說誰矯情呢?!”

我邊跑邊躲,“一模一樣?哎喲,心有靈犀嘛!怎麼辦?好辦呀,送我唄,我正好沒有!”

“想得美!”她捉住我的胳膊,在我耳邊吹氣,“想要的話去和陳鑫說呀,讓你家陳鑫送你唄,你過生日還早着呢,要等到什麼時候?”

我腰肢一扭,用屁股頂她,“我要不會自己買嗎?不像某些人,還寫在作文里,給誰看呢?你說給誰看?”

話音未落又惹得樂梓桐連連追打,從教學樓追到實驗樓,從一樓追到三樓,一路上留下我們“嬉笑打罵”的痕迹。

你知道嗎?和最好的朋友在一起肆無忌憚地聊相互喜歡的男生,是一件多麼開心的事!“你家xx”、“我家xx”、“你的xx”、“我的xx”…….說得好像真的一樣,好像日子就這麼過下去,我們就能擁有童話故事的結局一樣。

相擁擠進實驗室的時候,鍾偉禕正在幫王燦平調儀器,他抬頭巡視了一遍教室,又低下頭去。落在我身上的0.01秒,如小李飛刀“唰唰唰”向我射來,江湖流傳一句話,“小李神刀,冠絕天下,出手一刀,例不虛發!”

我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還好還好,腦袋依舊結結實實長在脖子上,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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