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承受因果

第17章 承受因果

最後,馬芝穿過靈魂體群,走上祭壇,站在那個講說的靈魂體後面。它生前是大乘期的大能,靈魂體也比其他人強大,此時的怨念更深,但是它已經感應不到馬芝的到來。馬芝把臉湊近去看,老人慈眉善目,生前是宅心仁厚之人吧?它應該是師傅的寧師兄吧,仙風道骨,氣象萬千,一看就是經年居高位的人,讓人舒服,想膜拜。

它一點疲倦的感覺都沒有,嘴巴一直張張合合,嘰里呱啦地說著什麼。馬芝雖然聽不懂,但能夠從它激昂陳詞的架勢中知道它講得很得勁,能夠從如醉如痴的聽眾中看出演說的精彩。只不過,就像生前鼓舞鬥志的演說,可以讓群體亢奮,但最終,在強權面前,還是敗了。而失敗者,即便再義憤填膺,又能如何?

馬芝把仙籍令摸了出來,仙籍令閃着淡淡的溫潤光澤。他把仙籍令伸到靈魂體面前,也只是試探,不想,真的有效果,靈魂體竟然停了下來,眼神兒關注在馬芝手心的仙籍令上。好一會,靈魂體慢慢地站起來,伸出右手兩個手指,從馬芝手心裏捏起仙籍令。它一個幻體,竟然能夠拿捏住實體的東西?馬芝雖然詫異,卻沒有發出聲音,神情凝重地看它,顯然它還存在法能,但為什麼對我視若無睹呢?

仙籍令入其手時,又蕩漾出皇威浩蕩的氣勢,馬芝覺得它和台下的聽眾面對皇威時,靈魂體如殘燈一樣,在風中撲閃,似乎隨時會熄滅。他看到靈魂體的表情變得凝重,後面則有惱羞成怒的意思,它猛地抬高右手,將仙籍令摔向地面,隨後不甘心地仰天嘶吼,就像凡間猛獸一樣咆哮。其他的靈魂體也跟着嘶吼起來,聲音尖銳、刺耳,馬芝竟然覺得神思搖曳,似乎自己如風中殘燭,忙摒息凝神。

只聽嘡啷一聲,仙籍令落在地面上,撲閃出一陣狼煙,隨後那飛起的灰塵簌簌下落。仙籍令沒有破碎,也沒有蒙塵,還是溫潤如玉,精光內斂。

馬芝沒有彎腰,似笑非笑地看着那個可能是師伯的靈魂體,輕輕施展法訣,就抄起仙籍令,攥在手中。人不覺中嘆息,望着一臉悲情的師伯,望着悲憤不甘的太乙門的子弟們,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浸淫在它們的悲觸之間,他心情變得沉重,仿若它們跟他有着密不可分的聯繫。

只不過,說到底不關我什麼事,這些說著我聽不懂話的幻體,我們之間應該沒有因果?我悄無聲息來了,又悄無聲息地離去,不惹一絲塵埃,不沾一絲因果。可是馬芝默然地看着,卻沒有轉身離去,在想,不如轉世重來,雖然經歷胎中之謎,大多記不清心中的仇恨,但何嘗不是一次解脫。

想着,馬芝看這方世界。世界已經死去,殘留的天道微乎其微,但這軀殼,是五行材料,還可以分割后充實百花谷,足可以在資源上滿足蛻變成洞天的需求。待以後,我參詳天道,補足規則,百花谷就會演化為洞天世界,到那時,它就不必依賴修真星球的本源之力了。

馬芝靈機一動,心中有着憧憬。但還是遲疑了一會,卻有了為人的野心。如果單靠我去搜集材料,還不知要到猴年馬月。眼前的大好材料,舍之豈不可惜?人的貪婪、慵懶的毛病,馬芝竟然有了,無師自通。說干就干,開始用神念編製一張張蛛網,釋放出去,每一個蛛網網住一片殘骸。蛛網收縮,洗鍊那些殘骸,五行資源被一一抽出,化為晶體,被他輸入須彌戒指,而殘渣則化為粉塵,散落在地面上。

就這樣一塊塊五行晶體被馬芝提煉,塞進須彌戒指,他心間的擔憂被馬芝拋之腦後,時不時心花怒放,為那些晶瑩剔透的七彩晶石所喜悅,為百花谷蛻變成洞府雛形而沾沾自喜。卻不知道,他身後,隨着資源的抽取,慢慢地,這方世界有了鬆動,似乎禁錮的空間也有了空隙。等馬芝回望身周悲戚中的靈魂體,嘴角忽有了快意恩仇,或許,這也是解脫。

他繼續釋放蛛網,它們如群蜂一樣撲向四野,滲入大地、虛空。馬芝越來越覺得渾身舒坦,這世界的裂口越來越大,已經有地方開始崩潰,先是缺了一個大洞,隨後四分五裂,緊跟着山崩地裂。那些被禁錮的靈魂體終於得以解放,它們一個個開始從破損的天洞裏逸出這方世界,一個個如煙花一樣燦爛着綻放、又在璀璨中徐徐寂滅,然後無聲無息地消失。重入輪迴,它們都將投胎轉世。

也就在此時,馬芝覺得身體一點點沉重起來,似乎有一道道的絲線在向他纏裹,而且纏裹的速度越來越快,他幾近覺得呼吸不暢時,反應過來。

那是因果,靈魂體的誓願還沒有實現,卻被馬芝給他們超脫了。那誓願,將成為因果,被一一加身於馬芝身上。馬芝望着露出的越來越大的虛空,心思堅毅,未來,這因果,能不能兌現,我也只是看機緣巧合,而不會貿貿然給你們承諾。你們的那些深仇大恨,又關我什麼事啊?可是,馬芝的心情越發低落,眼淚忍不住溢出眼眶。

馬芝心思繁蕪,一時釋然,一時茫然,大悲之中不忘繼續結着蛛網。須彌戒指像一個無底洞,裝下一個個小山包的五行資源。他有點詫異,忙把神識鑽進戒指,發現五行資源進了戒指后即被轉走。師傅,定是師傅,馬芝心間隱隱地興奮,師傅還活着,馬芝最擔心因為處在不同的時間維度里,等他回去,師傅已不在了。

當最後的資源被抽取一空,那個最大的靈魂體,從祭壇上徐徐飄起,往虛空飛去,它有那麼一刻遲疑,飄在虛空中,凝視着馬芝,它的眼睛如透明的綠色玻璃球,幽深而久遠,它的神情耐人尋味。但不等馬芝細細品咂它神情里的微妙,它整個幻體美麗如彗星,經過一陣綻放后寂滅。

這時,洞天世界完全崩塌,曾經的內壁化為粉塵簌簌下落。馬芝聽到嘎吱嘎吱的聲響,就在這時只聽轟然一聲響,洞天世界的崩潰,誘發了空間炸裂,引起了時空風暴。時空風暴捲起灰塵,形成星際塵暴,向遠方衝擊過去。牌坊首當其衝,但在風暴中,牌坊巋然不動,風暴穿越了牌坊,隨後向遠方衝去,它衝擊的痕迹,似乎把空氣都撕拉出破破破的聲響,等了很久才徹底消失。

看着時空風暴的衝擊力,馬芝慶幸產生的時空風暴沒有反向衝擊,不然他能否躲過都成未知。人沉默地屹立在虛空裏,為消失的靈魂體默哀。待他準備走時,看了一眼太乙門牌坊。

牌坊還屹立虛空不倒,經過風暴的肆掠后,它在幽暗的虛空中燦燦生輝,竟然不是之前陳舊、斑駁。馬芝心有所思,忙飛過去,牌坊又緩緩伸出階梯,接引他。馬芝款款而上,到了牌坊那裏,仰望着牌坊上的三個字,一時想收取牌坊。經過嘗試,發現牌坊的材質不屬於五行資源,它的材質像仙籍令一樣,似玉非玉。人使了法術,釋放了幾個蛛網抓取它,但牌坊依然毫無變化。馬芝試着將它整個兒裝進須彌戒指,竟感覺到它抗拒、抵觸,人最後不得不放棄。就任由它遺留在這裏,見證一個宗門的成長、存續和覆滅。馬芝甚至想,這牌坊是不是神之賜予,不是人所能染指。

已經沒有來路,也無從追尋葉如意,馬芝此時只有先回百花谷。卻不想此時有人飛來,一個女人,她在沒有實質但確實存在的通道里急如閃電。馬芝細細一看,心中就有了氣,是阮細柳。她沒有食用青果,此時乾枯如朽木,看不出人形。但他和她之間,有着因果,即便她在很遠的地方,馬芝也能夠感覺到她的氣息。

馬芝有心隱身,好襲擊她。但想她應該也能感應到自己,所謂的隱匿不過是自欺欺人,他索性直接站立在牌坊下,冷視着,等着她走上牌坊。

也就是倏忽之間,阮細柳落在太乙門伸出的階梯上。馬芝正要質問她,不想她卻先說話。

“是你?你竟然沒死?你怎麼尋到這裏來了?”阮細柳的聲音沙啞、乾澀,就如兩塊石頭磕碰一起,但從聲音里還是聽得出急切、驚訝和關心。

“我的朋友們呢?你把他們怎麼了?生吞活剝了?”馬芝怒視着她,發覺阮細柳也達到練虛巔峰,想來他的朋友們都成為她修鍊的資源了。

阮細柳已經沒有什麼表情,呆愣在那裏,仔細地辨認着馬芝,想看出這些年馬芝到底發生了什麼變化。

馬芝什麼都沒見,甚至沒有一點歲月婆娑的跡象。

阮細柳看到馬芝好好的,頓時冷冷地說:“我放了它們。當時,我苦修近千年,都不能突破元嬰,怒火攻心,就走火入魔,才破壞了百花谷。但等我出了百花谷,修為一下子突破了,先是化神,緊跟着突破,等練虛了,才知道之前修為不能突破的原因。因為我接連突破,人就清醒過來,便釋放了他們。”

馬芝鬆了口氣,看着她形如枯犒的模樣,竟然不覺有異,再次相信她,心中那莫名的感覺,讓馬芝隨即原諒了她。她現在該是太乙門的唯一倖存者,或許只有她知道葉如意重生的肉身。馬芝忙問她,太乙門是否還有別的人。

阮細柳吟哦,心思繁複,良久說:“當時我被擊暈,什麼都記不起了。”

馬芝頓時不語了,當年,阮細柳來百花谷,也不過是十歲的樣子,記不清也正常。他看着她此時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又想起她當初漂亮的樣子,不覺唏噓。

“你為什麼不服用青果?”馬芝怕某一天她的模樣定型了,服用了青果也沒有效果了。

“不服用青果,只是想用這醜陋的身子,時時刻刻提醒我復仇。”阮細柳說著看着天空,兩眼盡顯迷茫,或許,在她心裏,也不相信有一天能夠報仇。但切齒之痛,隱藏她的話語裏。

“用得着嗎?”馬芝不解,在師傅的概念里,執念太深也是病,抑或,他愛葉如意,也是執念吧。

“怎麼用不着?我是看着我的同門師兄弟死的,是看着師伯師叔死的,他們一個一個地死在我的面前。而我,則是他們拼着命才讓我逃出來,我不能不報仇,不然我哪有臉活在這世上?活着又有什麼意義?”阮細柳臉上說不出的猙獰,幾乎是咬着牙說,說到最後,眼淚卻滾了出來,那幾滴眼淚沒有落下,而是消失在她臉上的皺褶里。

“我是說用得着讓自己丑嗎?你漂漂亮亮也是可以報仇的。而且,容顏也是修出來的,像你這樣一直用這張醜陋的臉,一旦定型,青果也不能改變了。”馬芝嘆口氣,如果小夥伴一個一個被她生吞活剝,他估計也會恨她,仇恨真的是能夠讓人爆跳如雷。

阮細柳沉默了,沒有女人不渴望美麗,美麗的希望更美麗,不美的只會希望變得美麗。在路過隴南郡的時候,曾經有個城市的凡人,愛戀美麗到極致,都喜歡整形。阮細柳再堅強,畢竟也是一個女人。

她猶豫了,好一會她指尖上露出一枚翡翠般的青果,青果在指尖上璀璨生輝,她看着,眼睛又濕潤了,遲疑着。

“我們丑了,只會讓敵人更開心,我們只有快樂地生活,漂漂亮亮,這樣敵人才不會舒服。將來,我們報了仇,才會更開心。”馬芝鼓動她。

她看着馬芝,陰鬱的眼睛有了遲疑,有了那麼點暖意,沒有再遲疑,仰頭直接吞下青果。青果入口即化,散發出濃郁迷人的香味,隨後開始發揮作用,改變她的形體,滋潤她的皮膚,更主要給她更多的生機。馬芝看着她,她臉上身上散發出臭味,乾枯的皮膚軟化成污垢,順着汗水滴落,新生的皮膚粉嫩粉嫩,吹彈可破。

平日裏馬芝聞慣花草清香,此時忙使了法術,蒙蔽五識。她在牌坊下坐下來,煉化青果,渾身煙霧繚繞,把自己隱身在霧裏。

煉化一枚青果,少說要幾日。馬芝雖想儘快回百花谷,但又覺得不如守護她幾日,好人做到底,青果是他給她的,替她護法幾日無礙。

這樣,馬芝也盤腿坐在牌坊階梯上,仰望無邊無際的虛空,心裏尋思着九維九重天,覺得這天好大啊,無邊無際,讓人不着邊際,無從適從。當日師傅讓老鶴送葉如意離去,在他這裏不過幾日光景,那時候師傅還是監天官,太乙門應該還沒受到攻擊,可是待他從百花谷重新出來,它已經毀滅少說百年,雖說太乙門的小世界裏時光流逝會快一些,但也會存在時間差。難不成,這一維已是未來?還有,當初師傅已在百花谷死亡,可是待我出了百花谷,竟然又遇到受傷前的師傅,似又回到過去。這期間又是怎樣的奧秘?我如果想尋回葉如意重生后的肉身,能不能重新回到太乙門敗亡之前?甚至回到師傅受傷的時候?馬芝想入非非,覺得匪夷所思。

世界太奇妙了,估計只有成神才能知道這古往今來的規律,馬芝不多想,想多了太累。索性看着阮細柳,她身上正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若不是又濃濃淡淡的煙霧繚繞在她身周,馬芝都忍不住想湊近看清楚。但還是罷了,在她之前傳授給他的信息里,有着男女授受不親,況且馬芝明顯感覺到她赤身裸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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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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