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挑戰主播
這天下午,根據李丹陽的安排,見習主播們要上新聞播音觀摩課。一上班,見習主播們就來到新聞演播室外等候。
新聞演播室由直播間和播控室兩部分構成,在兩大區域之間由巨幅隔音玻璃分隔。外面的聲音傳不進去,裏面的實況播出卻能通過監聽器聽得一清二楚。
觀摩的對象是王子欣和郭小剛。相對於郭小剛來說,王子欣更是見習主播們學習的重點對象:一則她是台里的主播“一姐”;二則她出版有播音專著《新聞播音實戰》,播音理論功底紮實;三則她連續兩年摘得“中國新聞獎”播音類一等獎,實踐經驗豐富。在這些光環之下,王子欣自然要比郭小剛顯得更為耀目。
來到新聞演播室外,透過寬大的隔音幕牆,見習主播們見到了進入直播狀態的王子欣和郭小剛。在見習主播們的目光中,王子欣正對着鏡頭聚精會神地做着播前準備:鏡頭裏的她一會兒清淺微笑,一會兒莊重嚴肅,一會兒平靜如水,一會兒笑容可掬——她在做着播前狀態調整。
看着王子欣那變換自如的表情,聽着她那行雲流水般的語流,見習主播們讚嘆不已。沈嫣然也不禁為這主播一姐的播音功力而暗暗折服。
播控室里的時間提示牌不斷地跳動着,距正式播出還有一個多小時。沈嫣然和其他見習主播們一樣倚在門口百無聊賴地等候。正等着,沈嫣然忽然感到背後被人一推,卒不及防間她一下被擠進了直播間。她的心裏一慌——這是誰呀?幹什麼呢!還想害我挨批嗎?
果真,見沈嫣然擅入直播間,王子欣的臉一沉,冷冷喝道:“直播重地怎麼未經允許就擅自進入呢?李丹陽就沒讓你學學台里的規矩?出去出去!”
本來內心自責的沈嫣然正想出去,可一聽王子欣如此霸道的訓斥,犟脾氣反而上來了——我就是不出去,看你怎麼著!演播室內,她和王子欣怒目對恃,衝突一觸即發。
接到導播打來的緊急電話,李丹陽迅速趕至演播室,“怎麼啦這是?都吃了嗆葯?”他看看沈嫣然,又看看王子欣。
“這都是你教的好見習!違反規定擅入播音重地,干擾主播開展工作!你說,該怎麼處理?”王子欣把矛頭指向李丹陽。
“好好好,怪我!是我沒有提前跟你打聲招呼,但觀摩課是台里早就定下的,好像不需要次次向你知會吧?”
王子欣語塞,狠狠瞪了李丹陽一眼,轉身收起新聞稿,憤然走出直播間。
李丹陽看了看時間提示器,距正式播出還有四十分鐘。他沉默了一下,故作輕鬆地對沈嫣然說:“沒事,觀摩課就是讓你們觀看、學習和體會的。既進來了就感受一下吧!”
沈嫣然沒想到組長不僅沒批評她還默許了她,心內的緊張輕鬆了不少。她朝門外招了招手,見習主播們一涌而入,一個個向她打出勝利的手勢。
“大家可以到主播台上去感受一下。”李丹陽提意。可提意了好一會兒卻沒有一個見習主播敢去。大家心裏都清楚,那主播台是王子欣的專屬,沒經她的允許坐上去那是要挨尅的。
就在大家躍躍欲試可又望而卻步的時候,沈嫣然竟坐了上去。見習主播們驚詫不已——這沈嫣然的膽子也太野了吧?你就不怕跟王子欣的矛盾再次升級?
就在見習主播們唏噓不已的時候,直播間的門被推開了,王子欣出現在門口!她環抱雙臂,冷冷地看着沈嫣然,眼裏噴出無名怒火。直播間內鴉雀無聲。
沈嫣然卻毫不在乎。她正了正衣襟,清了清嗓子,把目光投向攝像機有模有樣地播起音來:觀眾朋友大家好!歡迎收看H市新聞聯播。我是主播沈嫣然,這期節目的主要內容有……
“哇!太帥了!太棒了!真的像個新聞主播耶!”周思晗邊叫邊鼓起掌來。“沈主播,你播得太好了!還真有王子欣老師的風範呢!看來,下一個新聞主播非你莫屬!”
周思晗的一番話直接刺痛了王子欣。她的臉色一變,撥開眾人來到沈嫣然面前,“你這播的什麼新聞?有這麼播新聞的嗎?”
沈嫣然一驚,她猜到暴風雨就要來臨,但執拗的她卻偏偏顯出不在乎的樣子。她想聽聽王子欣怎麼貶她。
“輔導課上我已講過,新聞播音要端莊大方,有你這樣嬉皮笑臉的嗎?還有,新聞播音的語速要比正常說話的語速要快,要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向觀眾傳遞最多的新聞信息,可你的語流像什麼?像幼兒園裏講故事的老師!有你這樣的新聞主播嗎?告訴你沈嫣然,萬丈高樓平地起,這個主播台不是你現在能夠坐得了的!下來!”王子欣說完,冷冷地逼視着沈嫣然。
沈嫣然頓時面紅耳赤。雖然她知道王子欣這是藉機發泄,但她批得在題,批得有理。沈嫣然自愧不如,怏怏地從主播台上溜了下來……
回到播音組,沈嫣然悶悶地坐着,她在想着剛才發生的一切——是誰一而再、再而三地對自己施以陷害?還有那周思晗為什麼當著王子欣的面妄稱她是未來的新聞主播,這不是煽風點火,製造矛盾嗎?
正想着,她的電話響起,聽筒里傳來李丹陽冷冷的聲音:你過來一下。
一走進李丹陽的辦公室,沈嫣然就覺出氣氛的不對。她猜到李丹陽會就剛剛發生的事情對自己予以批評。果然,李丹陽開口就問:“今天你吃了火藥嗎?”
沈嫣然不語。
“還在為上次王子欣對你潑酒之事耿耿於懷?”
沈嫣然依然不語。
“你以為你現在有資本可以跟王子欣較勁嗎?”
沈嫣然低下頭。
“知道沒有就好。你現在的任務只有一個,就是夾着尾巴鑽研業務、儘快提高播音主持水平。臭脾氣誰沒有?只有脾氣沒有本事那算得了什麼?只會給你惹來事端!”李丹陽頓了頓,語氣緩和下來,“俗話說‘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你還是一葉小舟,禁不起風吹雨打,不要還未揚帆就被風浪拍死在沙灘上!”
沈嫣然仰起頭,露出一幅憋屈而服輸的樣子……
第二天早上,沈嫣然像往常一樣邊啃麵包邊匆匆往台里趕。路上,她接到秦佳茗的電話,“喂,嫣然,你瘋了?辦公室因為你都炸鍋了!”
沈嫣然一愣,“怎麼啦?”
“來了你就知道了,快點!”秦佳茗匆匆掛掉了電話。
趕到辦公室,沈嫣然見主播們正圍着她和王子欣的辦公區“嘁嘁喳喳”地議論着什麼。撥開人群一看,她傻眼了——只見王子欣的辦公桌上插着一面紙作的小紅旗,紅旗上打印着一封措詞極端的《挑戰書》:
王子欣,現在我不想再稱你為老師,因為你不配!你以為“播音一姐”的稱號是固定在你身上的嗎?哼,你也太自信了!你以為新聞主播台是你自家的嗎?哼,你也太高看自己了!你只不過是個過客而已。“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的道理你該懂吧?早晚有一天我會取代你,成為新一代新聞主播!挑戰人:沈嫣然。
沈嫣然正把那面小紅旗拿在手裏細看,王子欣走進了播音組,沈嫣然急忙將那栽贓惹禍的小紅旗扔到地上。王子欣覺着奇怪,伏身撿起,匆匆一掃,臉色大變。
“哼,沈嫣然,本事見長呀!第一關廣告配音考核還未開始,你就向本人發來戰書。哼,這是什麼戰書,完全是挑釁書!這裏面說的都是什麼話?這不是潑婦罵街嗎?告訴你,你如果在台里的五大考核中順利過關你才有資格跟我對仗,現在你還沒有資格!”王子欣說著,將那面小紅旗往沈嫣然桌上一撂,輕蔑地擠出四個字:“自不量力!”
沈嫣然懵了:陷害!赤裸裸的陷害!自己必須跟王子欣說清楚,那旗不是她插的,那挑釁書不是她寫的!
她轉過身,朝向王子欣,“王老師。”她違心地叫道,“那旗不是我插的,那挑戰書也不是我寫的……”
“不用解釋!”王子欣打斷了她的話,“怎麼?後悔了?在我進門之前那旗明明就在你的手上!敢做就要敢當!看你跟我狡辯的時候理直氣壯、咄咄逼人,怎麼現在變熊了?”
“真的不是我寫的,在位的主播都可見證,我剛剛才走進辦公室。”
“哦?不對吧?原來你不是早早就到了嗎?今天怎麼會遲到呢?不要自圓其說!”王子欣說完憤然轉過身去,晾給沈嫣然一個後背。
沈嫣然看着桌上插着的小紅旗突然笑了:好吧!既然這事硬攤到我的身上我也不怕,不就是一面小紅旗嗎?扛着!
忙碌讓沈嫣然忘了小紅旗的事。學習、試播、觀摩、測試,一天就這樣很快過去。下班時分,她的手機微信一亮,陳夢縈發來一條信息:地下室上車,出去兜風散心!
讀到這條信息,沈嫣然的心裏一暖:解吾愁者,陳夢縈也。
匆匆來到地下停車場,沈嫣然才發現肖波也在車裏。“怎麼?好像不高興?”肖波問。
“她呀,今天遭人嫁禍了。”陳夢縈說。
“怎麼回事?”
“有人冒充她的名義,給我們主播一姐寫了一封極為蔑視、極富挑戰的信,硬是在她的面前為她樹了一個強大的對手。”
“是的,我已被人推入一個無形的陷阱,陷阱里只有我和一頭飢餓的獅子!”沈嫣然無奈地笑了笑。
“你這比喻不對。應該說你被人抬着扔進了一個拳擊場。你的對手是國際拳王,而你卻是一個不懂拳擊的弱女子。”陳夢縈從副駕扭過頭問:“你說是不是?”
“你這比喻太貼切了。你們說,我該怎麼辦?”
“被動應戰呀!”陳夢縈說,“咱不挑事也不怕事。事既然出了就不要怕。對手打我,能躲就躲,在躲避中向對方學習,摔打摔打,教訓有了,經驗有了,自己就成長了。不要怕,不是有我陪着你嗎?”
紅色寶馬穿過喧囂的城區駛入一片開闊的水鄉。這裏鄰海,湖泊眾多,白鷺展翅,小舟穿梭,一幅寧靜的山水畫呈現在眼前。
“感覺怎麼樣?”肖波指着眼前這幅山水畫問。
“妙極妙極!”沈嫣然讚歎道。置身於如此美麗的畫卷之中,沈嫣然情緒大好。
可陳夢縈想的卻沒這麼簡單,她問肖波:“你們眾大集團想在這片土地上做文章?”
肖波笑笑,“是的。現在的房地產業投資風險太大,我們公司決定轉換思路,向全域旅遊進軍。現在的城裏人壓力太大,都需要一個釋放壓力的地方,我們就是要為城裏人打造一個休閑娛樂的後花園。你們看,這片土地共有五千餘畝,因為長年浸水不生作物,再加上生活污水的暗渠排放,這裏的水質並不好,曾經有人在這裏搞過養殖,但最後都以失敗而告終。”
“所以你們想低價拿下這塊地,再以環保改造、污水處理、綠化美化為由爭取政府補貼,對不對?”陳夢縈接過肖波的話問道。
“對極了!國家對環保工程都是予以支持的。我們的目標是,通過兩到三年的改造,把這裏打造成全國第三、H市第一的濕地公園!”
見肖波大談規劃、暢談未來,沈嫣然感到莫名其妙——這肖波不是剛從英國回來嗎?而且從微信簽名上來看,就是一個破落的傳媒生,怎麼搞起城市規劃來?他不會故意在女生面前故弄玄虛、夸夸其談吧?
“喂,肖波,你是幹嘛的?怎麼想整出這麼大的動靜?眾大集團跟你是什麼關係?”沈嫣然問。
肖波神秘地一笑,“打工唄!”
聽他這麼解釋,陳夢縈淡淡一笑,“他呀,可是一個高級打工仔!”
“我覺得這更該肯定。作為打工人員,能這麼用心的替公司謀划,這是公司的幸事。”沈嫣然說著,面向肖波,“你的規劃很有遠見,很有眼光。我要是老闆,第一個讓你的規劃落地!”沈嫣然仰着臉讚賞地看着肖波。落日的餘輝映在她的臉上分外妖嬈。
“走,前邊看看。”肖波說著在前面引路,“拐過這片叢林前邊有座木屋,有個獨身的阿姨住在那裏。”
“你怎麼知道,來過?”沈嫣然問。
“必須來過。在前期考察階段我天天來。那位阿姨的木屋位於規劃區內,將來面臨拆遷,我來找過幾回。”
拐過一道彎,跨過一道小木橋,一座漂亮的小木屋呈現在眼前。
“阿姨,我又來了。”肖波熱情地打着招呼。
“來了好!來了好!我一個人正悶得慌呢!”話音未落,從小木屋裏走出一位五十來歲的阿姨。沈嫣然一見,愣住了——這不是那天晚上挽着胡副台長的漂亮阿姨嗎?
小坐了一會兒,肖波正要告辭,門外傳來蘇曉宇的聲音,“媽,我和佳茗回來了!”一聽這聲,陳夢縈和沈嫣然的眼睛都瞪大了——秦佳茗,蘇曉宇,是你們?
晚餐自然是要留下來吃的。廚房裏,三個女孩做着飯菜。秦佳茗告訴沈嫣然和陳夢縈,蘇曉宇的媽媽患有抑鬱症,近段時間肖波天天上門陪她,逗她開心,陪她聊天,目前狀態不錯。
隨後,她們自然而然地將話題轉移到那面蹊蹺的小紅旗上。秦佳茗回憶說,“當我走進播音組的時候,組裏只有周思晗和韓笑,當時,周思晗在做着衛生。見到她時我感到有些奇怪,因為她從來不做衛生。也不知為何,見到我時周思晗很慌很亂,她手裏的抹布都掉到了地上。”
“說到這兒,我也感到蹊蹺。因為我走進培訓室的時候發現韓笑也非常緊張。她看到我后迅速將手中的一沓什麼東西塞進包里。”陳夢縈也回憶道。
這時,沈嫣然的手機響了,一看是彭春生。她走到屋外去接。“喂,幹嘛?”她問。
“沈嫣然,關於今天那面小紅旗的事我想給你一個參考。”彭春生說。
“哦?說說看。”
“我分析會不會是陳夢縈。因為你動了她的奶酪。”
“奶酪?什麼奶酪?開玩笑!”
“那奶酪就是肖波。”
沈嫣然笑了,“跟肖波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呀。你還記得那晚你跟肖波偶然相逢時的情景嗎?那晚你跟肖波那麼親熱,當時我就發現陳夢縈的臉色和眼神不對。她跟肖波是什麼關係你弄明白了嗎?”彭春生提醒道。
想起這一茬,沈嫣然的心裏不免打上了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