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窗外的天氣似乎不太好,才兩點鐘不到,就陰沉得不像話,雪雖停了,卻依然驅逐不了寒冷。
鞋柜上放着用紅色紙袋裝的東西,薄薄的袋子清晰得看出裏頭的紙錢。
旁邊擺放着一束菊花,在燈光下折射着回憶,今天,是他的戰友兼好友的忌日。
“啊琛。”周國圍輕喊了他幾聲,順着他的視線看向了鞋柜上的花束上。
周國圍的眼底閃過一絲痛楚,清清楚楚的落入坐在他對面蘇音的眼中。
傅遠琛移開眼,眸光幽深,沙啞道,“周叔,你和周姨準備出門嗎?”
“嗯,我和你周姨正打算出門,去看看啊越,你剛好就來了。”
秦筎吸了吸鼻子,抬手抹了抹眼角,擠出笑來,“時間也不早了,我跟你周叔要出去,你今天來,也是想跟我們一起的?”
“嗯。”他應了聲,算是回答。
“周姨,反正路不遠,我送你和周叔去吧,我也很久沒去看周越了。”他拿起車鑰匙,握着蘇音的手。
倆人走在夠頭,蘇音趁機偷偷撓了下傅遠琛的手心,他低頭問道,“怎麼了?”
“你都有三個小時沒理我了。”她委屈巴巴,另一隻手輕戳了戳他的胸口,睜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
傅遠琛心頭閃過抱歉,他只顧着自己的情緒,倒把蘇音給忽略了。
他心頭一軟,她嘟着唇的樣子,紅潤的嘴唇讓人忍不住咬下去的年頭。
他強忍住吻她的衝動,輕微嘆息了口氣,“阿音,等回去了我再跟你說清楚,相信我?”
蘇音眼前被手上戒指折射出的光晃了一眼,傅遠琛掌心出的薄繭刺得手心痒痒,卻溫暖得讓人心安。
“嗯,無論什麼時候,我都信你。”
小姑娘毫無保留的信任,就像一股清冽的冬日溫泉水,潺潺流過他耳邊,流進他的心裏。
墓地離小區不遠,可因着下雪天,車子行駛的速度降了下來,到達那時也花去了半個小時。
一到這裏,蘇音望着大門口“烈士陵園”四個大字,大概也能猜出幾分情況來,心情也跟着沉重了起來。
天氣實在是冷,路上的行人寥寥無幾,更別說是在墓地這種地方,放眼望去,就只有他們四個人。
下雪天,行走起來並不方便,傅遠琛和蘇音各攙扶着秦筎和周國圍,小心翼翼的爬着一層層的階梯。
墓地是屬於國家管理着的烈士墓園,這裏葬着的,都是那些為了國家而犧牲的烈士,時常也有人來打理。
看門大爺因着雪大,且又上了年紀也不方便,站在階梯下,目送着他們上去,便轉身踩着雪層回到了小屋子。
爬了一會,秦筎有些體力不支,手指透過手套緊緊搭在蘇音肩上,彎着腰止不住的喘氣。
“周姨,要不歇會再上去?”蘇音勸道,眼光里透着擔憂。
跟秦筎相處的時間不超過半天,打記事起,便沒了母親的蘇音,是從心眼裏喜歡這個和藹又親切的秦筎。
蘇音替她抹去額頭的汗水,毫不在意的擦在自個衣服上,眼裏溫溫柔柔,能抹平一切傷痛。
秦筎眼裏湧現了淚水,蹲下身,捂着臉,在這片雪地里驟然失聲痛哭了起來。
她的阿越,這麼好的孩子,如果還活着,也該有個像蘇音這麼好的女孩子照顧着吧?
這麼多年了,秦筎至今仍未能走出失子之痛,當年她和周國圍聽聞噩耗,一時間接受不了得她,暈了過去。
她的兒啊,捨棄給他安排好的一切,非往那危險的地方去,每天提心弔膽,生怕他有危險。
當時的周越怎麼勸說,秦筎至今影響深刻,就像深深刻進她的心裏,一刀一刀,疼得厲害。
周越雖還未去當兵,可他卻偷偷瞞着秦筎和周國圍報了名,學校打來電話他們倆人才知道。
周越站在他們面前,標準的行了個軍禮,身上穿着白襯衫黑褲,挺直的腰板,絲毫不輸給那些正經的軍人。
周越剛正而又自信,“爸,媽,我知道你們這麼反對我,不就是怕我丟了性命,多少人因為戰爭而死,難道因為所謂的怕就要退縮嗎?”
“我只要想着能守護住了這片蔚藍的土地,更守護住爸媽,成為你們的驕傲,就算是拿命去拼,也要硬抗着。”
那時,她擔憂着,每天都懷着慶幸的心理,等着周越執行完任務,回來一起過個中秋節。
沒成想,這一等,等來的不是他歸來的喜訊,而且他的死訊。
周國圍心裏也難受,周越是家裏頭的獨生子,從小寵到大,都不捨得打罵一句,突然間就這麼白髮人送了黑髮人。
周越甚是是連死的時候,屍體都沒能找得回來,每年來墓地祭拜的,卻是所謂的衣冠冢,
好端端養大的兒子,怎麼能叫他們不難受。
周國圍扶起秦筎,眼眶紅了起來,他任由秦筎靠在他身上,掙開傅遠琛的攙扶,一步步慢慢得爬上去。
那背影,看得人莫名心酸。
“啊琛。”
“我沒事,跟上去吧。”傅遠琛喉結滾動了一下,啞聲道。
周越的死,都是因為他,要不是為了救他,他至今仍好好的。
他是個罪人,不該活在世上的罪人。
一股無力感深深的壓迫着他喘不過氣來,似乎又回到了那年那段痛苦的過往中。
倆人跟在秦筎和周國圍身後,維持着一兩步的距離,周越的墓地在靠上的位置,上去還有一半的路程。
等爬到少頭時,遠遠的,就看見周越的墓地上站着一個人,他穿着橄欖綠軍裝,筆挺得站着,身上落滿了雪。
那背影,怎麼看,怎麼像蘇敬。
聽到腳步聲,蘇敬緩了緩僵硬的身軀,轉身,目光落在傅遠琛身上,一瞬間變得陰狠無比。
他把帽子放在周越的墓碑上,解開軍服,赤裸着上半身,在這雪天裏,連抖一下都沒有。
“傅遠琛,你怎麼還有臉來!”
伴隨着話落,蘇敬快速的跑了過來,一拳打在了傅遠琛的臉上,那種骨頭碎裂的聲音清晰的落在了蘇音的耳旁邊。
她的臉色瞬間慘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