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高學智果然是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的人，回去之後便是半點也沒透露出來。

雖然他同姥娘幾人說荷花燈是他自己贏回來的，可呂嬌嬌不僅沒有不滿，反而覺得小舅舅真是太好收買了，是個大善人，反倒對他更加殷勤了。

第二日一大早，待吃過早飯，高氏便在院裏為難得說道，“娘，我想着也來了好些時日，雖說現在閨女回娘家沒啥規矩，願意住多久住多久，可我這心裏，總歸是放不下屋裏，便想着今兒就回去了。”

呂嬌嬌正低着腦袋扒拉碗裏的粥，一聽高氏的話先是一喜，畢竟她也時刻惦記着家裏，生怕爹同弟弟照顧不了自己，家裏的牲口照養的不仔細。

可是緊接着便是滿滿的不舍之情，向來缺愛的她從姥娘身上得到了一份祖孫之間的愛護之情，如今要同姥娘分別，呂嬌嬌頓時覺得瓷碗裏的粥也咽不下去，只好頹然的將碗放回桌上。

姥娘自然也發現了呂嬌嬌皺成包子一般的小臉，心裏難免有些欣慰，總歸沒疼錯人，便走上前將呂嬌嬌摟進懷裏，朝高氏說道。

“俺估摸着不是今兒就是明兒你就得提這事兒，畢竟不是以往一身輕巧的姑娘家了，俺一早就準備好了，待會兒吃了早飯就叫你大哥送你同嬌嬌回去，家裏沒個女人操持着也不行。”

說完這才揉了揉呂嬌嬌的腦袋，對她囑咐起來，“姥娘曉得你也念着家裏，就不留你陪俺了，以後要是有時間，可得經常來看姥娘，待你嫁了人，那是想見也難得見着咯！”

呂嬌嬌叫她說得鼻頭髮酸，連忙點頭答應，“就是姥娘您不說，那我也得經常來看您，下回我再給您做幾道我的拿手好菜。”

“姥娘讓你來又不是惦記着你做飯。”姥娘彈了她一腦門，將離別的愁緒彈的消散了許多。

呂嬌嬌也有意輕鬆這樣沉悶得氛圍，裝作不服氣得模樣，“我那拿出去都是能賣幾十兩銀子的拿手菜，姥娘可別錯失機會。”

“俺倒是沒看出來，你這閨女口氣這般大哩，還要幾十兩，那也行，下回你就多做幾道銀子菜讓俺瞧瞧！”姥娘以為呂嬌嬌在開玩笑，便順着她的話說了下去。

高氏卻在一旁笑了起來，若是讓娘親知道呂嬌嬌做一道菜當真得要幾十兩，想必娘再吃起來一定是不一樣的味道。

吃過飯之後呂嬌嬌便跟着高氏收拾包袱，高氏大哥則套了驢車等在門口。

姥娘自打出了門就開始同高氏念叨，“回去可得悠着些，別想着出了月子就萬事大吉了，做不成的事就不做，有啥事別逞強，同嬌嬌他爹也得好好相處着，該供着他的時候得供着，可不該受氣的時候也不能叫人欺負了去，若是你那不省心的大嫂婆婆又給你下啥絆子，你可得給我欺負回去，不然別說是俺閨女……”

高氏一邊聽着一邊點頭，直到聽見姥娘越說越遠，還當著呂嬌嬌的面非議自家老人，這才急忙接了嘴，“我曉得了，娘，德成待我好，屋裏孩子也聽話，我可沒有受氣。”

“屋裏聽話自然是好，就怕這外頭得螞蚱跳不停……”

呂嬌嬌見姥娘還要說下去，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對高氏說道，“娘，您說今兒姥娘這樣子像不像那天爹送您來那模樣，都把您當小孩子哩。”

姥娘一聽也回憶起自己將呂德成趕出去的場景，那時候自己還覺着他羅里吧嗦得討人嫌，如今自己也成了這模樣，當即就換上一副不耐煩得神色，沖高氏兩人揮揮手。

“行行行，俺也不說那些廢話，趕緊回去吧，免得日頭晚了，你大哥回來路不好走！”說罷便轉身頭也不回得進了院子。

高學智倒是洒脫，朝呂嬌嬌囑咐了一句，捏了捏聰哥兒慧姐兒的小臉也跟着轉身回去，“嬌嬌回去記得叫你有才哥沒事過來坐坐，同我談天說地也是好的。”

高氏見自己娘親走得瀟洒，很快便望不見她的背影，心口像壓了塊大石頭一般，堵得慌，心中不由得期盼，若是能將自己分成兩半，一半回屋裏照看孩子，一半在爹娘跟前服侍照料便好了。

高氏大嫂見她滿臉惆悵，這才張嘴說道，“嬌嬌他娘快去吧，家裏有我哩，會把他們上上下下安頓好的。”

“若不是家裏有大嫂你，我這心裏還真放心不下哩，大嫂你可記得天冷下雨叫爹多穿些衣裳，學智也得你張羅着，有沒有哪家好姑娘，替他把把關，還有娘，你擱屋裏便替我勸勸她，讓她懶得同那家置氣，左右還不是傷着自己身子。”高氏一聽大嫂的話便一把抓住大嫂的手交代起來。

驢車上的高氏大哥卻突然開口說道。“還是別勸了，我瞅着娘可喜歡同他家嬸子鬥氣了，每回吵贏了就跟年輕好幾歲似的，若是哪一日沒人同她鬧了，以娘的性子，她這心裏指不定得憋成啥樣。”

想起姥娘沒了人吵架，身邊也沒個孩子讓她分散精力，一腔熱血沒有地方發泄的模樣，呂嬌嬌原本鬱悶得心情被大舅舅這麼一說，頓時便好了大半。

高氏也覺着大哥說得有道理，便重新掛上笑顏，同幾人打了招呼這才上了驢車。

前半截路高氏還有些不舍，等到離呂家村越來越近，她的心思便被回家的念頭給佔據了，恨不能驢車立馬插上翅膀，將她送到家門口。

高氏大哥也感覺到了她的心情，進了呂家村之後就把韁繩甩得飛快，一路上遇着村裡人也來不及打招呼，只見着驢車卷着泥土和風呼啦一下便跑了過去。

把高氏母女送到了小道兒上，高氏大哥便打算回去，高氏挽留他回家坐坐他也不答應，高氏向來明白他的脾氣，知道勸不動他，便同他交代了一路小心，高氏大哥應了聲翻身上了驢車徑直離開。

“孩他爹！”高氏走到院門口扣了扣門，屋裏卻沒人答應。

“爹！”呂嬌嬌也跟着喚了一聲，屋子裏還是靜悄悄得一片。

呂嬌嬌走上前幾步，從門縫往裏看，院子裏乾乾淨淨，各處房屋也都上了鎖，不像是出了什麼事的樣子，可按着呂德成的脾氣，大晌午的應該是擱屋裏睡覺，哪裏會到處跑。

高氏同呂嬌嬌對視了一眼，兩人都從對方的眼神中發現了不安與害怕。

兩人的身後突然響起了一聲呼喚，“嬸娘，嬌嬌。”

說話的是從小道上走過來的王有福，肩上還扛着包袱，見着呂嬌嬌便一如既往的紅了臉，伸出手撓撓頭。

“有福哥？你咋突然回來了？”呂嬌嬌轉身見着是他，便驚喜的喚了一聲，接着腦海里突然閃過顧建章說的話。

他說王有福喜歡自己，所以他才把王有福招走的。

這樣一想，呂嬌嬌也跟着紅了臉。

“今兒一大早我娘就拖人帶了口信給我，說是家裏有事，叫我趕緊回家。”王有福老老實實的把原因說了出來，“我便同孟掌柜請了一日假，回屋裏瞅瞅。”

說完他便發現兩人手裏抱着得孩子，面上更加羞澀，半晌才對高氏說道，“這就是慧姐兒和聰哥兒吧，洗三和滿月我都沒回來，嬸子可別怪我。”

“哪裏的事兒，嬸子曉得這些時日你正忙着呢，哪裏會怪你，你可得好好攢錢娶個媳婦。”高氏惦記着屋裏，也沒時間同王有福客套，便徑直說道，“你既然回家了，便趕緊回家去吧，你娘想必是惦記着你哩。”

哪裏知道王有福卻不動彈，有些為難的垂了腦袋，“我回來小半個時辰了，敲門沒人答應，我也沒帶鑰匙，方才去我姑姑屋裏坐了半晌，這會兒才過來，可我瞅着院門還關着哩。”

高氏和呂嬌嬌這才發現王嬸家也是大門緊閉着，她兩敲了半晌門也不見王嬸屋裏有人出來。

這時王有福又接著說道，“說來也是奇怪，今兒早上豆腐坊好像沒開工，我來時聽孟掌柜說叫他們擱門口貼張紙，說是今兒不賣豆腐了。”

連豆腐坊也沒開了，這事兒怎麼想都不正常，高氏一張臉已經沒了血色，心中不知道冒出了多少可怕的念頭。

三個人正面面相覷，不遠處卻響起一道兒清脆的聲響，“哥你回來了！哎，嬸娘，嬌嬌姐你們也回來了。”

王有名一見着幾人站在門口，便小跑着過來，“哥，娘叫我來看看你回屋了沒，嬸娘，嬌嬌姐你們正好也在，快同我一道兒走吧。”

說著便着急忙慌得拉上王有福就要走，走的方向卻又不是自家屋裏，王有福一臉茫然，朗聲問道，“哎，有名你把我往哪兒拉哩？咱不回家了？”

呂嬌嬌顰了眉頭，也跟着追問道，“有名，可是出啥事了，你叫我們同你去哪兒？”

“對啊，有名，你今兒可見着你呂二叔了？還有大妮他爹，咋今兒豆腐坊不開張？”高氏緊隨其後問道。

這一連串的提問逼得王有名停下腳步，眼神將幾人掃了一圈，有些為難的扯了扯額前的碎發，躊躇了半晌才說道，“嬸娘，你們就先同我過去吧，呂二叔、我爹娘全在你家老宅哩，這事兒可麻煩了。”

說完又拉上王有福，大跨步的往前走，高氏同呂嬌嬌見他神情不似作假，再加上王有名雖然頑劣，卻是個直性子，想必不會耍着她們玩，便抱着兩個孩子急忙跟了上去。

一路上王有名急得直撓頭，其餘三人怎麼問他都是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急得高氏直跺腳。

待到離老宅沒多遠，王有名這才開口同幾人解釋，越說聲兒便越低，到最後便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麼了。

這事兒顯然讓王有名有些難以啟齒，肚子裏沒有墨水的他說了半晌這才把這件事給說了清楚，待到說完之後他也顧不得呂嬌嬌幾人有沒有聽懂，徑直就進了老宅。

三人也來不及聽到最後，光是前面聽見的就夠她們消化了，呂嬌嬌更是嚇得下巴差點掉到了地上。

原來昨兒乞巧節的夜裏，呂家村有一場法會，有放河燈的活動，大妮說是同呂靜香一道兒出門去耍，三嬸兒便隨她去了。

哪裏曉得到了晚上還沒回家，三嬸兒便去老宅尋人，還沒到老宅便在路上遇着呂靜香同一個男子依依不捨的黏在一起，嚇得她當場就衝上去拎了呂靜香進屋，順道兒把那男子罵了一通。

偏偏最巧的是張氏也惦記着還沒回家的呂靜香，提早一步出了門，就在三嬸家不遠的小道兒上撞見了大妮同一個男子在一起，待她衝上去打算送那登徒子一巴掌的時候才發現，是王嬸家的大兒子，王有才。

兩人拎着對方的閨女去了老宅，這才發現雙方都被抓了包。

呂嬌嬌這時候腦袋裏才想起大妮對王有才的各種崇拜以及王有才隨時隨地投過來的眼神，兩人在一起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兒。

那呂靜香呢？

呂嬌嬌這時候可真是想不通了，若是她沒記錯，呂靜香當初說親的時候可是因為王有才和自己吵了一架，這才幾個月的時間，咋就換了個人，還同人一道兒偷偷摸摸得溜了出去。

呂嬌嬌想得頭疼也沒發現呂靜香身邊有哪個可疑人物，腦袋裏卻突然閃過另一個念頭。

昨晚上自己不也是同顧建章在一起嗎？

呂嬌嬌的額頭立馬被汗水浸濕，若是自己還在呂家村必定是會去赴約的，若是昨兒自己也被舅舅發現……

得勒，一鍋端，呂家三個待嫁閨女都被抓了包，李氏幾個長輩只怕要被她們氣得吐血。

高氏聽得一頭霧水，最後只抓住了一個重點，“嬌嬌，有名這話就是你爹沒啥事的意思對吧？”

呂嬌嬌也捋了半晌才捋清楚，用力點了點頭，接着就扶住額頭，頭疼的說道，“爹是沒事，家裏只怕是翻了天了。”

說完便抱緊手裏的慧姐兒，扶着高氏連忙往屋裏走，只留了王有福還站在外頭，苦着一張臉念叨道，“這是啥意思啊？大哥同大妮去耍了？還是大哥同大妮靜香姐一道兒去耍了？”

院裏倒是沒有呂嬌嬌想像中的緊張氛圍，卻處在一片莫名的詭異中，呂志明同李氏坐在門檻上不說話，大房扯了凳子坐在院裏，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男子。

院裏站着的男子從身後看過去倒是身材修長，端端正正得好兒郎。

呂德海和楊氏卻是連坐的心思也沒有，兩人在院裏急得來回走，時不時拿眼睛從王有才身上瞟過。

王嬸一家則低垂着腦袋坐在院裏，趁着沒人注意的時候，王嬸便忍不住在王有才身上擰上一把。

大妮和呂靜香並沒有見着人，也不知道哪個屋裏。

呂德成在一旁也是十分為難，這情形自己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便只能坐在一旁降低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