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待到了高家的院子裏,呂德成將幾人送進去便打算告辭,說是兩個孩子還得送去學堂,就不多耽擱了。
高氏聽見呂德成要回去,這才沒了方才的愉悅,剛一被呂嬌嬌扶坐穩就拉着呂德成的手交代起來,“孩他爹,我過兩日便回來了,你自個兒擱屋裏可得顧好自個兒,別總往外頭跑,同他們打牌喝酒的,地里也得照看着,嬌嬌心心念念就等着秋日好種她那寶貝葡萄苗子,還有大毛他們,待會兒可得記着……”
若是以前,以呂德成時常不在家的頻繁程度,高氏即使心中落寞也不會這樣絮叨,可是如今兩夫妻日日夜夜在一起,這突然見不着人,高氏心裏就有些不得勁,呂德成似乎也有些不舍,高氏說一句他便點一次頭,兩人拉着手說了半晌也沒到尾聲。
呂嬌嬌感覺被餵了一口狗糧,只好抱着兩個孩子躲到一邊,最後還是呂嬌嬌的姥娘受不了兩人的絮絮叨叨,徑直打斷着說道,“好了好了,你兩再說下去,俺瞅着德成就擱這兒吃晌午飯得了,這都老夫老妻的了,還有閨女在一邊看着,你兩羞不羞?”
高氏臉騰的一下子紅了,這才依依不捨的放開了呂德成的手,呂德成看着空落落的手,嘴裏忍不住對呂嬌嬌囑咐了一句,“一日三餐你可都得記着叫你娘吃,少弄些油膩的……”
“哎呀,給俺趕緊走,這膩歪得,前十幾年你兩沒遇着還不會吃飯了是咋地?她可是回娘家,俺這做娘的能餓着她不是?”呂嬌嬌的姥娘實在看不下去,乾脆利落的把呂德成往外一推,韁繩往手上一遞,示意他可以走了。
呂德成這才朝呂嬌嬌的姥娘拜別,架了車回去。
“娘,你這樣催他回去,別人若是不曉得,還以為孩他爹對我不好哩。”高氏紅着一張俏麗,朝呂嬌嬌的姥娘抱怨道。
“誰敢這樣說,看俺不叫你哥揍得他腦袋開花!”呂嬌嬌的姥娘眼睛一瞪,這樣霸氣的模樣叫呂嬌嬌忍不住眼中冒星星,心中卻忍不住疑惑起來,以姥娘這副性子,到底是怎麼培養出沉默寡言的高氏大哥,溫文爾雅的高學智,安靜賢惠的高氏呢?
她正疑惑着,呂嬌嬌的姥娘卻立馬換了臉,一臉沾沾自喜的說道,“幸虧王家閨女眼光好,給你瞅了嬌嬌他爹,這女婿對你好着呢,俺是越看越高興。”
高氏羞紅了脖頸,呂嬌嬌卻在一旁接嘴說道,“這都是姥娘的功勞,聽我爹說當初還是姥娘點的頭,不然王嬸眼光再好也沒法子對不?”
呂嬌嬌的姥娘一聽這話跟吃了人蔘果似的,滿臉舒暢,捏了捏呂嬌嬌的臉,樂呵呵的說道,“俺外孫女這嘴可真甜,說得俺心裏舒坦着呢,這點可比你爹有出息。”
高氏曉得對方一旦和了呂嬌嬌的眼緣,嘴裏便愛冒奉承話,見呂嬌嬌同母親親近,她心裏忍不住甜滋滋的,覺着這般親切和睦的場景,再往前數幾年她怕是做夢也不敢想的。
幾人將包袱收拾完,呂嬌嬌又同姥娘去了廚房準備晌午飯,因着是高氏回娘家的頭一頓,呂嬌嬌的姥娘還特意叫高氏大哥殺了一隻雞給高氏燉雞湯。
呂嬌嬌見一家子因為高氏的緣故吃得頗為清淡,唯一的雞湯也是留給高氏的,便提議將雞腿肉留給她,她打算做一道宮保雞丁。
呂嬌嬌的姥娘去了兩趟都是吃席面,還沒嘗過呂嬌嬌的手藝,見她自己提議,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便點頭答應。
心裏面卻擔心呂嬌嬌廚藝不行,糟蹋了這肉,畢竟對一般農戶來說,肉還是奢侈品,便站在廚房裏裝作照看雞湯,實則盯着呂嬌嬌的動作,心裏想着若是不行自己再來做也不遲。
呂嬌嬌大概知道姥娘的心思,便存了炫耀的心思,將雞腿肉用刀背拍一下,動作麻利的切成小丁,尋了個不大的盆丟進去,加入一勺酒、半勺豆油、半勺白鬍椒、半勺鹽,一勺澱粉腌漬,再用水澱粉拌勻。
估摸着肉還得腌漬一會兒,呂嬌嬌這邊便凈了手將大蔥擇好,洗凈切段,又把干辣椒洗凈,剪去兩頭去除辣椒籽,再去高家院裏摘了根黃瓜切丁。
呂嬌嬌的姥娘一看呂嬌嬌的刀功嫻熟,兩邊同時開口卻不慌不忙,心裏便知道她這是實打實的會做飯,不是那等子光會充面子的,便撤了出去,將廚房留給呂嬌嬌,只在她詢問鍋碗瓢盆,各式調料的時候再進來指點。
呂嬌嬌尋了個小碗,往裏頭調入醬油、香醋、鹽、薑汁、糖和酒,混合均勻製成調味料汁,留待一會兒再用。
接着呂嬌嬌便用鐵鍋燒了水,用開水沖泡花生米,剝去外皮,冷鍋冷油下花生米,這樣炒出來的花生米才不容易炒焦,往灶里添了柴炒到呂嬌嬌瞅着花生米是淺黃色后這才停下來,盛到大盤裏散熱。
東西都備好了,呂嬌嬌這才往鍋中留了底油,燒熱后把花椒和干辣椒依次放入,用小火煸炸出香味之後,這才放入大蔥段。
待聞着蔥的香味之後,呂嬌嬌便迅速放入雞丁,然後跳到一邊,看鍋里各種噼里啪啦的跳油聲,接着便手腳麻利的放了酒,將雞丁滑炒變色,然後倒入水澱粉。
還沒做好,呂嬌嬌的姥娘便被一股香味吸引了進來,鍋里鮮香美味竄進鼻尖,呂嬌嬌的姥娘頓時覺得自己的口腔內都泛起了唾沫,見呂嬌嬌還沒做好,乾脆站在一旁負着手等待起來。
呂嬌嬌也沒來得及顧着姥娘,高氏娘家的鐵鍋比呂家的要大得多,呂嬌嬌每一次翻炒都覺得自己在舉重,着實沒有其他心思再想別的事。
見鍋里差不多了,呂嬌嬌最後倒入方才調好的料汁,再放入熟花生米,翻炒均勻,用水澱粉勾芡出鍋。
剛一出鍋呂嬌嬌便顧不得自己酸脹的胳膊,夾了一筷子遞給姥娘,“來,姥娘,您嘗嘗孫女的手藝。”
姥娘等了半晌,見外孫女這樣懂事,心裏更加高興,連忙張嘴吞了進去。
這菜入口之後,姥娘的舌尖先感覺微麻、淺辣,而後衝擊味蕾的卻是一股甜意,麻、辣、酸、甜包裹下的雞丁、蔥段、花生米使人慾罷不能,呂嬌嬌的姥娘忍不住眯起了眼,若不是外頭還有一家子人等着,她指不定還要再多嘗兩口。
待到晌午飯的時候高氏便一臉惆悵的望着宮保雞丁,見一家人吃得不亦樂乎,就連向來喜歡清淡素食的大嫂都停不下來,她還沒來得及說出自己想嘗個味的想法,就見宮保雞丁見了底,只能無奈的喝着早已膩味的雞湯。
吃過飯後,呂嬌嬌同高氏哄了兩個孩子睡覺,又睡了一道兒午覺,在屋子裏坐了半晌。
呂嬌嬌的姥娘瞅着日頭退了些,便招呼着呂嬌嬌同她去村裡逛逛,順道兒去地里摘些豆角,晚上做飯。
此時離晚飯時候也不遠,地里到處都是挽着竹籃子的婦人,隔壁地里的婦人一見着呂嬌嬌的姥娘便掛着笑容揚聲招呼道,“高大妹子,從女婿屋回來了?”
呂嬌嬌的姥娘還沒來得及回答,那婦人就直愣愣的盯着呂嬌嬌,沖呂嬌嬌的姥娘喊道,“喲,這是哪家閨女,咋恁俊?”
“俺今兒早上剛回來哩,這是俺外孫女呢,自然是俊了。”呂嬌嬌的姥娘一副誇我外孫女就是誇我的表情,叫那婦人捂着嘴笑了起來。
呂嬌嬌已經習慣了各式長輩的誇獎,一聽這話便垂着腦袋裝作羞澀的模樣,側着身子摘豆角。
“是是是,高大妹子的外孫女還用得着說啥,那鐵定是要豎大拇指的。”婦人是個口舌利索的,立馬便點頭附和道,可接着便皺起了眉頭,“我咋記得你家閨女生的是個兒子,啥時候又多個閨女了?”
呂嬌嬌的姥娘一聽這話臉色便不太舒暢,卻還是耐心的解釋了一句,“你這記性是咋回事,俺家閨女原先帶着大毛嫁去呂家村了,這是俺女婿的閨女,自然也是俺親親外孫女。”
那婦人這才一拍腦門,有些羞赧的朝呂嬌嬌說道,“嘿,這人一老記性就不頂用了,總記着你娘她還擱村頭那家做媳婦哩,小姑娘莫怪。”
呂嬌嬌知道以前高氏是嫁在本村的,後來男人去世這才回了娘家,又空了幾年才嫁給了呂德成,因此對於老人的習慣性記憶她是理解的,卻沒想到她還沒說話,一旁地里就傳來了一個尖利刻薄的聲音。
“俺說她嬸子,你說話可得注意着些,什麼叫還在俺家做媳婦,俺家可沒這麼個克夫的媳婦。”
說話的人雙頰消瘦,顴骨突出,隔着菜地,朝這邊瞥了一眼,眼神在呂嬌嬌身上打了個轉,見呂嬌嬌穿了一身細布料子的藕色衣裙,頭髮隨意的用竹簪子挽着,站在污糟糟的地里卻像是一副畫,刻意提高了音量說道。
“俺說你這閨女也是好日子過慣了,穿這一身衣裳來地里,也不怕糟蹋了,這是擱哪兒學的敗家做派,別是你那後娘懶得教養你吧,若真是這樣,你可得記着回去同你爹說道說道,這樣的婆娘不能娶,當心啊,你爹也要叫她剋死,到時候她再帶着她寶貝兒子另嫁一個,你爹可沒處哭去。”
那地說近也不近,同姥娘家的地還隔着一塊兒,正是方才搭話的婦人家的,若不是那說話的人有意聽幾人說話,想必也是聽不見的,自然也不會知道呂嬌嬌是哪家的閨女。
呂嬌嬌的姥娘一見那人登時氣得臉紅脖子粗,又聽她絮絮叨叨的說了這麼多自家閨女的壞話,當即便垮了臉色,伸出手指着她破口大罵。
“俺說你可拉倒吧!若不是你兒子真心待俺閨女好,俺閨女又非他不可,老娘才不會把自家閨女送到你家活受罪哩,你瞅瞅原來好端端一個閨女,進你家沒兩月都瘦得皮包骨了,至於你兒子……”說到這兒呂嬌嬌的姥娘便突然笑了起來。
“你那時候不樂意她兩口子膩在一塊兒,非要叫你兒子連夜去鎮上做活,結果呢,好端端一個人摔下馬車就這樣去了,你還要趕俺閨女出門,也是多虧了你,才叫俺閨女從你家解脫出來,如今才能過這好日子啊,這說來俺還得包份厚禮去你家感謝你。”
呂嬌嬌本以為李氏和張氏已經是自己見過的最為潑辣的婦人,卻沒想到自家姥娘卻更勝一籌,不帶一句髒話,卻每一句話都朝着對方的心窩子戳,若她是對面那婦人,只怕是吐血的心都有了。
對面那婦人被這麼一通夾槍帶棒,又想起自己橫生變故而去的兒子,心中是又氣又怒,卻毫無招架之力,畢竟當初確實是自己瞧不上高氏唯唯諾諾的模樣,這才起了叫兒子出去做工的心思。
本想着夫妻離得遠了,感情也就淡了,將來自己這個做娘的說兩句壞話也就和離了,卻沒想到害死了自個兒兒子。
呂嬌嬌的姥娘看着婦人七彩斑斕的神色,心裏比今兒吃了宮保雞丁還舒暢,恨不能立馬唱首歌來歌頌自己的勝利。
最開始搭話的老婦人見着兩個人拌起嘴來,便回了自家地里,裝作聽不見的模樣,懶得參與。
“俺說那閨女,你可聽見這老潑婦說了啥沒有,她對俺兒子都是這麼個心思,盼着他死,對你爹那還能安啥好心思,指不定她正惦記着你爹沒了,好叫她閨女拿了你家錢財回來,俺說你可別被她這副好人家的模樣給騙了!”
說著婦人便抬起袖子做作的抹了一下眼角,她聲音尖利,附近的人都被吸引了過來,一看是兩張熟悉的面孔,家裏忙活的人搖搖頭便走了,閑着的便頗有興趣的在一旁打起賭來,“你說今兒個誰會贏啊?”
“還能是誰,自然是高大娘了,又能說又能打的,要不了兩個來回,嬸兒又要哭鬧着回去。”
……
婦人見人越聚越多,哭聲反倒大了起來,“她呀,慣會騙人,當初就是她為了自個兒閨女,三天兩頭的來俺家同俺姐姐妹妹的親熱着,俺這人一心軟,便點了頭答應,哪裏曉得這是引狼入室啊。”
姥娘並不知道呂嬌嬌向來精明着,一聽那婦人說了這話便連忙對呂嬌嬌說,“你可別聽那賤人胡說八道,狗嘴裏吐不出象牙的東西!”
說完便朝地上啐了一口,挽着袖子便想要動手,“俺說你這婆娘,一天天的不消停,明明是你兒子瞅上俺閨女,非要娶俺家閨女,見天兒的往我家跑,怎麼如今成了俺家求你家了?今兒不叫你吃頓好的,你是不曉得俺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