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百花之爭
“可就在今日下了朝,汗阿瑪把她指給了科爾沁博爾濟吉特氏台吉多爾濟。她才十三歲,身體贏弱,脾性溫和,把她嫁給多爾濟那個莽漢無疑狼入虎口。……可汗阿瑪又說會多留她幾年,等大些再嫁,我就那麼跪着啞口無言連句求情的話都沒說出口。……弟弟是不是很無能?額娘給我留了兩個妹妹,我一個都沒有保住。可為什麼?五姐能留京,連比十妹大的九妹都留了京,汗阿瑪連一個親人都不給我留下?……”
“住口。”四爺見他漸有怨懟之言,額頭青筋直蹦。
大清的公主自來聯姻蒙古各部,地位超然,但能健康長壽者甚少。其根本之源無法明言,可大清需要就是身為公主的宿命。皇上身為帝王的同時也是阿瑪不會罔顧女兒性命,為保她們康泰長久不論何時指婚都留她們過了雙十年華才出嫁,就怕她們死於非命,可惜事總與願違。
宮裏的公主和養女都有了定數,連直郡王的女兒都沒能幸免於難,十公主作為最小的公主自要擔起她的責任。或許將來有一天他連自己唯一的女兒都未必留得住,那些即將脫口而出的訓誡話語化嘆息。
“你還有四哥呢……”
十三爺有酒上了頭,又是滿腔的悲憤之情壓心,只覺天地暗淡。四爺這句話不啻於即將墜入深淵前伸出的那雙手,再也控制不住嚎啕大哭。
這些年別人只見他人前風光無限,誰知背後的手段他一樣也沒少受。他一直羨慕老九和十四有親兄弟幫扶,有額娘為他們謀算,他僅有的兩個妹妹藏在深宮很少得見。即便如此,他還慶幸着有兩個血脈相連的親人羈絆老天待他不薄,可一朝失去所有他才深覺天塌地陷。
四爺見他如此也是心酸,正要開解幾句被門外的庄統急切的打斷,說三爺正往這邊趕。
四爺聞言心中一凜。他這個三哥有文人之能,更有文人最常見最痼癖的毛病:文人相輕,崇尚名聲,不重實際,又看不清白已的弊病,總以為自己賢能。更愛指手畫腳,稍有不從,之乎者也噴你一臉。所有兄弟中他最不耐煩和他打交道,不傷人卻能膈應死人。
從袖籠里掏了帕子給十三讓他把自己收拾乾淨,快步走了出去。
剛到門口就聽到三爺高揚的渾言,“老四呢?壽星公躲哪去了?不是三哥說你,作為宴請的主人竟半途撇下兄弟不顧回自己的寢殿太不成體統了。難不成是酒喝上了頭想女人了……”
四爺聞言直接黑着臉出了書房,見三爺由兩人攙扶着彎彎斜斜虛浮腳步,冷臉問道:“三哥不在前面喝酒,跑這兒來幹嘛?”
三爺根本不怕他冷臉,讓兩個太監扶着他走到四爺跟前,還抻着脖子向屋裏瞄了瞄,笑的極其曖昧:“難不成讓三哥猜着了?不過……”話題一轉,冷眉相對,“你也太不夠意思了,自己回來溫玉滿懷,讓一群太監小廝伺候咱們,還怕你家丫頭吃虧怎的?”
四爺額頭青筋直跳,告誡自己不要跟個醉鬼計較。遂,攬上他的肩膀就想把人弄走。“光天化日之下,弟弟作不來急色之人。走,咱們回去喝酒去。”
三爺平時總是君子端方,文人風骨標榜自己,但凡喝醉那是完全不講理的主兒。四爺越是雲淡風輕他越想弄清分明。見四爺推着他想往外走,竟用他那踉蹌醉姿硬是擠開了扶着他推着他的幾人進了屋。
十三已收拾好心情整理好儀態正往外走,見三爺跌跌撞撞走了進來,臉色一冷,叫了聲“三哥。”
不怪十三爺冷臉,當年他額娘敏妃去世,眾皇子三個月內不得剃髮以示孝道。偏偏他這三哥特立獨行,未滿百日就頂着鋥亮的腦袋招搖過市,十三自是恨極了他。雖說皇上當時就把他從郡王擼到了貝勒也難消他心頭之恨,如果不是顧及禮儀尊卑這聲三哥他都不想叫。
三爺卻沒理會他,已然被掛在牆頭上的百花圖吸去了心魂。只覺自己置身於萬物復蘇生機勃勃的盛春之中,春風拂面催開繁花似錦五彩繽紛,每一朵花每一片花瓣都招展着靈動和欣欣向榮。不由讓他的心快速淪陷,只想佔為己有。
跟進來的四爺一見他的表情心裏咯噔一下。他這三哥自詡世間最愛最懂書畫典籍之人,凡他看上的書畫名籍無不用盡手段佔為己有,還名曰寶劍當配與英雄,紅粉當贈與佳人才能不辱沒它們的價值。好似好東西不讓他珍而藏之都是明珠蒙塵,焚琴煮鶴,附庸風雅。
果然,三爺一見四爺進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說道:“老四啊,你明知道三哥最愛這些書畫之作,得了好東西不說讓三哥過過眼,還藏着掖着是什麼意思。”
一張嘴就是嗔怪之言,好似沒把東西親自捧給他就對不起他一樣。
四爺聞之氣結,十三爺更是直言嗆聲:“即是好東西自然要藏着掖着,否則還不被心貪手黑之輩給昧了去?”
三爺聞言原本喝紅的臉頓時漲成豬肝色,指着十三的鼻子訓斥:“我和你四哥說話呢,哪由得你個小孩子插嘴。”
十三爺本來就看他不順眼,哪能再因自己擅闖書房讓四爺損失一幅好畫。也毫不相讓回譏道:“難不成三哥沒看上這幅畫?沒想佔為己有逼迫四哥雙手奉上?”
三爺同樣看不上十三爺,寸功未進就深得汗阿瑪恩寵,又對他毫無敬重之心,此時又直言不諱,就差指着他鼻子罵他是搶佔兄弟東西的土匪了。頓時惱羞成怒,指着十三的鼻子破口大罵。
從忠孝廉恥到長幼尊卑,又從孝悌忠信到溫良恭儉讓,字字犀利,句句如刀,恨不得到十三爺釘到廉恥柱上,讓天下人都知道他不是個東西。
十三爺從未被人罵到體無完膚,不以死謝罪都對不起天下。恨得雙眼通紅,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如不是還留絲清明,手上的拳頭直接招呼到他臉上了。
四爺也是怒火萬丈,可跟個不講理的醉鬼掰扯不清楚,直接拖着人往外走。
三爺更像被踩了尾巴的貓,扒着門框叫囂更甚,簡直像個潑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