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以為然
“東院?東院又怎麼了?”烏拉那拉氏很是厭煩。
她嫁給四爺時不過總角之年,雖說自小便是以皇子福晉之儀教養起來的,但初初入宮,面對皇室威嚴,陌生的丈夫難免底氣不足,做事謹小慎微。先進門的兩個妾室正值好年華,比起無法敦倫的女童,溫柔嬌媚的格格更得男子喜愛,她只得持正福晉氣度,未能及時壓下她們的氣焰。
所幸的是在宮裏四爺持身自重,倒不會寵妾給她難堪,幾人里也沒誰比誰更得寵。後來宋格格先懷孕,接着喪女,慢慢就沉寂下來了。李氏隨着一個個孩子降生,寵愛越來越多,份位又上去了,人越發驕縱。整個府里女人一個個進來都沒能分薄她的寵,越發的不將她這個福晉放在眼裏了。
她一直懷疑弘暉的死與李氏有關,可她沒查到證據,主子爺也查了,說是沒查到異樣。可她無法相信四爺的話,畢竟府里僅有的三個孩子都是李氏生的,對比着一個死去的孩子偏袒那邊再正常不過。
沒關係,她不急,她要慢慢的查,害她孩子的總有還回去的一天。
以前弘暉在時她未必真把李氏當回事,樂得看她壓抑着張場對她似恭似敬,現今想起那張臉卻有股忍不住想上前抓爛它的衝動!實在不想提起她!
林嬤嬤同樣恨毒了李氏,看到福晉臉上的厭惡並不覺奇怪,“皇上的口諭傳到後院,那邊就讓身邊的老乞婆出去打聽那兩個格格的家世相貌了。”
“哦,急了?”
“可不是急了,主子爺把二阿哥抱到前院去養了,大格格也挪出去了,她守着小的最近也沒見主子爺多去看她幾眼,眼瞅着萬歲爺親賜的格格入府,可不是怕被奪了寵嘛!”
“主子爺最近沒去東院?”烏拉那拉氏最近沒精力管四爺的去向,倒是真不知道。
“可不是,弘暉阿哥去后三天主子爺就把二阿哥接到前院養了,連大格格也挪出去了,可見主子爺是懷疑她了。最近一次都沒去過,連三阿哥都沒看過。”林嬤嬤恨恨的道。
“只是懷疑,沒有證據,有孩子在,爺總會有去的那一天。”不夠,還不夠,她要切切實實的證據,要那個害她孩子的人得到報應。
“你也讓人仔細打探一下新進格格的音容相貌,主子爺身邊沒有可心的人怎麼成?”
林嬤嬤轉眼就明白福晉的意思,趕忙出去安排。
胡任與宅邸
胡任與及第后留京任職便在城西買了座四進的院落,當然,以他每年四十五兩俸銀在京城連大門那片地都買不下來,胡家本身卻很富庶。
上元縣曾為明朝前期國都的直轄縣,胡家那時雖不是勛貴,已漸成望族,幾百年下來,名望錢財已不及前朝時,也是很有家底的。
大清入關,在南邊殺了無數人,滅了不少族。當時是胡任與的爺爺當家,為家族計領着全族降了清,卻死活不讓以耕讀傳世的胡家子孫出世,死死維持住僅有的氣節,結果胡家分崩離析,只留下本家子孫。
胡任與的爺爺死後,大清那時已經穩定了,胡任與的爹眼光長遠讓三個兒子都出了仕。
康熙二十年胡任與取鄉試第一名,后卻三試不第,三十三年才厚積薄髮狀元及第。
兩個兄弟,庶弟胡任止后考中秀才便留在老宅處理庶物,家裏一應良田鋪子全靠他來打理。
同胞兄弟胡任之與其嫡長子同歲,十八歲便了中舉,比他這個兄長有過之而無不及,卻懶散成性,沒有上進之心。成親后其岳父借關係之便在上元縣衙謀一職,倒有些作為,升到縣丞這個位置便沒了耐心,整天閑雲野鶴洒脫度日。
胡家這幾輩人沒太多功利心,生活富庶,日子平順即可。誰知康熙爺神來一筆,好好的自由身變成了多人的奴才,任由人予求予取,連家裏僅剩的嫡女也被指給皇子做了妾。
騾車停在大門口,胡亦安下車便看到大伯母胡王氏領着四個堂嫂一個堂弟和一群侄子侄女在門口侯着。
胡亦安走過去行禮,卻被大伯母托住,連聲道“不敢”,待胡亦安站好又領着堂嫂堂弟子侄行禮。
胡亦安又怎會受他們的禮,反手又托住胡王氏,“大伯母這是要羞辱侄女不成?哪有長輩同小輩行禮的。”
“禮不可廢。”
“誰家的妾室這麼大的臉,讓嫡親的宜人伯母、嫂子行禮的。”胡亦安故意歪理,倒是嚇了胡王氏一跳,連忙捂住她的嘴,“姑奶奶慎言,這話能亂說嗎?”
胡王氏在京生活了近十年,很多口語習慣都已京化,滿人的話語張口就來。
胡王氏倒沒覺着侄女給皇子作妾是委曲,這是很多人燒高香都求不來的恩賜,對於侄女的怨懟之語不以為然,只怕她再說出驚人之語,趕忙拉着她的手向後院走去。
胡亦安也見好就收,人家一乖乖女讓自己變成粗俗之人嚇壞家人倒不好了,便轉移話題,“大伯的身子可好些了?”
想起躺在床上的丈夫,胡王氏有些沉重,“還是那樣,大夫說將養着,你大伯卻想回老家,他也不想想他的身體能不能撐的住。”說到這,她心裏便起火,語氣也大了幾分。
“大伯怎會有此打算?”胡亦安也詫異,將死之人再舟車勞頓是怕死的慢嗎?
“落葉總是要歸根的,你大伯離家近十載,未曾在你祖母膝下進過孝,總想着能見老人一面。”胡王氏和身邊的人都紅了眼眶,這些話太過傷感了。
胡亦安應景的紅了紅眼眶沉默下來沒再接話,進了後院想着要見見家裏的主人才好,便對胡王氏說道:“我先去看看大伯吧。”
胡王氏卻勸住了,“伯母知你孝心,你在宮裏也不輕省,先回去梳洗歇息歇息。你大嫂叫廚房備了你喜歡吃的飯菜,吃完飯好好睡一覺,明天咱再說話。你大伯……也不見得清醒着。”
胡亦安沒再堅持,行過禮領着原主的貼身丫鬟青杏、紅梅向菡萏院走去。
菡萏院是座清雅的小院子,三間正房,一廳一卧一個小書房,佈置的很雅緻,可見是用了心的。
胡亦安在廳里坐下,一個二等丫鬟捧着茶盞奉上,輕聲詢問:“姑娘,可要先洗漱?”
現正值盛夏,穿着內衣、旗袍包裹的嚴嚴實實,一路走來身上黏膩的難受,胡亦安憑着毅力才沒有不管不顧把身上的衣服全扒下來只着肚兜。現在坐在冰山氤氳涼爽大廳里,喝着涼茶,再泡泡澡才是一大爽事。
“抬桶浴水進來我泡泡去去乏。”
丫鬟應聲下去準備,青杏、紅梅侍候着胡亦安先把頭髮放下來,再拿梳子給她通頭,待一切準備妥當躺在浴盆里才舒服的鬆了口氣。
到底是江南的小女子,一身肌膚白嫩細膩,胡亦安邊擦着身子邊感嘆道,身後青杏、紅梅兩人給她清洗着頭髮,這日子倒是愜意。
盥洗完畢,只着內衫坐在榻上由兩個丫頭擦拭頭髮,待丫環婆子收拾好房間,堂屋飄來飯菜的香味,一時間口生津液,腹中雷鳴,眼眶不由泛起了紅。
她前世生得漂亮,一米七三的大高個,骨架略大,又是多吃就胖的類型,為上鏡好看,從入演藝圈就沒再吃過飽飯。後來演那個為她贏回來數個國內外影后的電影,為表現出骨瘦如柴的峋嶙感,不僅壞了胃,還讓她有了嚴重的厭食症。
那段時間為了不至於讓自己餓死成為世界笑話,生理、心理雙重治療也僅僅讓自己能吃點,維持着基本需求。人類生存不過衣食住行幾個件事,而人又以食為天,沒了這個樂趣人生都灰暗了幾個度。
為了不讓她有了厭食症后又起厭世症,她的經紀人煞費苦心,但凡她有丁點時間便帶着她去找稍有名氣的飯店,就為了讓她多吃一口。
天下好吃的東西太多,入了口便想吐出來的體驗讓人痛不欲生。從這個世界醒來最讓她高興的不是可以活着,也不是修仙可得長壽,而是築基以後可以辟穀,不吃東西也無礙。
今兒在宮裏那兩頓人還有些恍惚,東西不合胃口,沒吃幾口倒沒發現厭食症竟不治而愈了,真是喜大普奔啊!
這意外得來的一世,她決定不再苛待自己了,好吃好喝綾羅綢緞的悠哉一生!
兩個丫頭聽到腹鳴不由笑出聲來,胡亦安斜睨她們一眼,兩人便放下手中的棉帕,不出院子也沒有挽髻,擁簇着披頭散髮的小姐去了堂屋。
桌子上擺放着四菜一湯兩道面點,都是原主愛吃的。
一尾松鼠桂魚、一盤白灼大蝦、一盤筍絲,一盤菇菌小炒,一道素餅,一道米糕,還有一碗三鮮餛鈍。
看得胡亦安胃口大開,能暢開肚皮吃喝的人是幸福的,她便幸福的解決了大半飯菜,看得青杏膽戰心驚,不斷攔着不讓她再吃了。
“小姐這是在宮裏吃了多少苦?難道都不讓人吃飽飯嗎?”青杏看着胡亦安還在垂涎的目光,心疼道。
“不是不讓吃飽,是別人都只吃幾口,你小姐我也不好意思吃啊。”
“為何?”
“唉,注重儀態啊。”
“……回來了,小姐想吃什麼就叫廚房做,不過不能一次吃太多,小姐的胃受不住的。”
“……聽青杏姐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