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歸屬已定
卯時剛至,天將明未明之際,紫禁城裏各宮的主子便要起身了,一時間各宮燈火通明,來往的奴才規矩安靜的各司其職。
儲秀宮的秀女緊隨其後,門被兩個梳着大辮子手執紅蠟燭的宮女推開,依次進來四個宮女。先點亮堂屋的蠟燭,又端着手裏的蠟燭掀簾走進兩側卧房放在燭台上,輕聲喚醒沉睡中的秀女。
胡亦安順勢睜開眼,回想着原主記憶起身。一個屋裏的秀女相處兩個月彼此都熟悉了,抬頭相視一笑。沒人去掙先後,在宮女的引導下依次去洗漱間出了恭,再擦身盥洗,收拾妥當回到卧房立身站好由宮女侍候穿上粉色旗裝、上妝、梳二把頭,帶兩朵絹花,腳蹬花盆底。一套流程做下來,也沒感覺不適應,畢竟她也是演過清宮戲的,規矩禮儀也是培訓過的。雖然對比着原主的記憶大多不規範,享受別人伺候這是沒有壓力的。
當然也不是所有秀女都有宮女侍候的,一選二選撂牌子的秀女或回家另嫁,或記冊在案另行分配,最後留在宮裏反覆閱選的秀女除了指給皇子宗室的,就是充盈康熙後宮的。誰知哪位有大造化的,越到後面宮裏的嬤嬤和宮女侍候的越精心。
想到這裏胡亦安不由得蹙緊眉頭,今年康熙都五十歲的老頭子了,就算她不講究,也不想去睡個老頭子,得想個辦法落選,還不能連累家裏。佔着別人的身子不思感恩的事她是做不來的,不過想到原主家裏的情況,更頭痛了。原主進宮前大伯又病倒在床了,大夫說不大好,只能將養着。如果這個便宜大伯去了,胡家唯一在康熙面前露臉的人沒了,那胡家在朝廷上算是落幕了。
離宮還好一些,留在宮裏一個無家勢漢軍旗的女子想想都覺得凄涼,還不是由那些後宮婦人搓圓揉扁?
胡亦安越想越難安,站在她面前的小宮女看着胡亦安越來越緊蹙的眉頭也提起心來。這個秀女是嬤嬤交待要小心侍候着的,也是,如此出眾的相貌指不定就是有造化的,哪是她能得罪的?
“姑娘,可是奴才哪裏侍候的不好?”小宮女神色不安的問道。
胡亦安回過神來,看着眼前神色忐忑的宮女,冷靜下來,嘴角含笑輕聲安慰:“沒有,你很好,昨夜沒睡好有些頭痛罷了。”
遷怒別人的事她是不會做的,車到山前必有路,不是還能修仙來着?爭取在陪睡前進入練氣期,看能不能假死之類的,能被送出宮還不連累家裏?實在無法,不是還有‘龍游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太欺’一說,自個到時俊傑些,咬咬牙日子未必不能過下去。
小宮女明顯鬆了口氣,“如無礙,姑娘請移步正廳用早膳,稍後就得去靜怡軒跟嬤嬤學規矩了。”
胡亦安點頭,坐在炕沿由宮女換上花盆底的粉緞繡花鞋,站起來試走兩步,在心裏得意的點點頭,很好,這麼多年這功夫也沒落下。拿起炕桌上放着的錦帕,輕移腳步,由宮女掀開帘子走到廳堂。
此時大廳里已坐着四五位秀女了,都是十幾歲如花骨朵的年齡,或嬌俏或明媚,可憐要被個老頭子給糟蹋了,還是成批的糟蹋,真是可惜。
彼此站起行了平禮,又悄無聲息的坐下,小口應付着吃食,都是看好不好吃的點心餑餑,就着熱奶茶就對付過去了。
食畢漱口后,由宮女引導着兩人一排在院子裏站好,等其他屋裏的秀女出來依次排好隊,領着出了儲秀宮走到靜怡軒接受教導嬤嬤今日的培訓。
胡亦安在宮裏住了近兩個月,天天禮儀規矩的訓導着,並沒有被康熙和四妃招見複閱過。
未進宮前聽堂兄說山東、河間發大水,最近幾個月有大量鬧荒饑民聚在京城。想來皇帝也沒有餘力選小老婆了,就先放在宮裏養着,閑下來再看也是有的。
到了靜怡軒,才發現秀女不止儲秀宮裏有,其他宮裏也是有的,聚在一起約莫百八十個。這才想起其他的秀女倒是有些經常被太后四妃招見,那都是給宗室阿哥們訂下來的嫡福晉和繼福晉,為側為妾者是入不了上面的眼的。
今天嬤嬤沒再講禮儀規矩,而是宮規,胡亦安一心兩用,一邊聽嬤嬤講解陳條舊例,一邊放空思緒,一早上的時間也就很快過去了。
乾清宮昭仁殿
康熙揮退了奏對的大臣,盤腿坐在寶座上,向後倚靠閉目養神。今年不是個平順年,從年初至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是滿朝大臣們見朕不復當年凜厲,日平漸和便慾壑難填了,康熙如是想着。
未睜眼,右手食指輕敲着大腿,問站在一旁當柱子的梁九功:“還有誰在等着侯見?”
梁九功躬身回稟:“回皇上,這都到您用晚膳的點兒了,大人們都回了。不過,四貝勒爺還有外面侯着呢。”
“老四?”康熙睜開眼,這可奇了,他這個兒子平常不愛在自個兒眼皮底下晃悠。
他兒子多,前兩個已經把他的精力分走大半了,老四也不似老三能說會道,不比老八圓滑會做事,更不比小的賣乖討喜,平常總是忽略他也是正常的事。不過,他為人做事嚴謹認真,繁瑣苦累的事交給他也是放心的。前幾年讓他在工部行走,無論巡視河堤或其它事務總有建樹,想來他來侯見是有重要的事了。
“叫他進來吧。”
“嗻”。
四貝勒胤禛康熙十七年生,至今剛滿二十六歲,正是風華正茂、朝氣蓬勃的青年人。康熙一向對自己兒子們的風采氣度深感驕傲的,他們這一點都隨他。可看到進門跪在地上給他請安的四兒子,被深深的給鎮住了。
本來清癯俊朗的四兒子現如今瘦成了一麻桿,眼帶血絲,雙頰深凹,面色青白,跪着都能打晃。
“老四,這是怎麼了?可是病了?”看着這樣的四兒子,康熙難免心疼,這才幾日沒見怎麼就瘦脫形了呢?疊聲連問,叫梁九功趕快給扶起來賜座。
胤禛未起身,趴伏在地,未語哽噎:“皇阿瑪,兒臣……兒臣的嫡子……弘暉……去了……”
康熙看着狼狽的兒子,有片刻怔神。弘暉……他是有印象的,每年節慶大宴胤禛都會帶他拜見的,也是他兒子裏少有的嫡子,都快長成了,難怪老四難過成這樣。
康熙輕嘆:“老四啊,朕能體諒你的慈父之心,可你也別忘了,你不僅為人父,你還為人夫,為人子啊。你如此不愛惜自個,你可想過朕,想過你額娘的憐子之心啊……”
胤禛涕泣:“兒臣……兒臣讓皇阿瑪擔心了……”
“起來吧,今年是大選之年,朕給你挑個好的,咱愛新覺羅家會子孫繁茂的,你也不會愁兒子的。”康熙安慰道。
胤禛應聲站起來,聽到康熙後面的話努力讓自己板正臉,卻面帶窘迫。
康熙自從訓斥過老四喜怒不定就沒在他臉上看到過過多的表情,今天難得失態,不由在心裏笑罵句“假正經”。
“你來見朕可還有事?”康熙看到胤禛手裏拿的摺子,已被窘迫難當的兒子忘在身後便提了句。
胤禛連忙把手裏的摺子雙手拿起遞給梁九功,“兒臣這幾年在工部行走,也曾數次巡防河堤,這是兒臣巡防間發現的紕漏及對策陳條。本應在年初皇阿瑪調兒臣去戶部行走時交予您的,卻總感有些欠缺,便又翻閱了歷年永定河堤情況,陳列在冊,現交由皇阿瑪,算兒臣這幾年在工部所盡的綿薄之力。”
康熙打開摺子翻閱,本想全了老四的臉面,不想句句精闢,條條在理,可見是用了心的。
隨即挑出幾條奏對幾句都是真知灼見,難免欣慰於兒子能力出眾不知不覺談論了近小半個時辰。
“你做事認真,善始善終是好事,朕會再詳看的。戶部事事繁瑣,卻處處緊要,嚴謹認真是必要,也要當心身子,先不緊着忙,回去養幾日。”康熙心存滿意和藹的給兒子幾個天假。
胤禛目的達到,跪地叩別,轉身離開。
走出昭仁殿,便又恢復了冷麵四爺。他本不願用嫡子之死乞憐,奈何太子現今式微,自從索額圖死後便開始提防所有兄弟,連一向親近的他也多方試探。在太子處情誼只會日漸稀薄,就得加重在皇上跟前的份量,不然,不爭不搶真的被後來的弟弟碾壓,他怎麼甘心!再有,太子根基被動搖,兄弟們如餓狼盯着血淋淋的肉,都想吞噬。他心中同樣冒出大逆不道的想法,沒了太子,誰有資格讓他臣服?
康熙看着胤禛消瘦的背影有些可憐他,又想到自己死去的更多的孩子難免心裏難受,就想給這個兒子點補償。
“梁九功,老四現今有幾個孩子?”
“回萬歲爺,年初四貝勒側福晉生下了三阿哥。”作為康熙最得用的太監,不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京城各位爺,有品級的大臣能上牌面的家眷小主子是必須要知道的。
今年剛生下,那就是還沒有立得住的小阿哥,又想到其他兒子,已經立住的阿哥更少之又少,心有不悅。
“你去查閱一下在冊的秀女,挑個合適的滿洲老姓秀女賜給老四,再到各宮主位那裏傳朕口諭,給成年的阿哥都挑兩個。”
“嗻”。
梁九功退下后,康熙隨手拿起一個摺子,是胡任與乞骸骨的摺子。對於這個臣子康熙是滿意的,品性端正,不卑不亢。去年南巡難得心緒不平給他抬了旗,事後想想有些不妥當,現今再看,倒是全了這場君臣情誼。
梁九功托着在冊秀女簿子進來,雙手呈給康熙,“稟皇上,滿洲老姓適合的秀女有個鈕鈷祿氏,四品典儀凌柱之嫡女。”
康熙點頭,不高不低,正好。
又看了眼胡任與的摺子,問道:“胡任與可有家眷在冊?”
“奴才查一下。”梁九功先告了聲罪,拿起簿子查閱,翻到胡亦安那頁呈給康熙,“萬歲爺,胡大人胞弟之女現在宮中等候複選。”那是留給萬歲爺您的。
康熙有些意外,現能留在宮中的大多是滿洲八旗貴女或漢軍旗重臣之女,胡亦安留到現在,那就說相貌、資質都很不錯。雖說貌美的女子康熙也愛,但現在憐子之心正濃,他也不缺這一個女人。再說胡任與如果去了,留他侄女在宮中也多有不忍,手一揮,“把她一起賜給四貝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