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第十六章小鬼跳梁欺城隍,無常橫索震酆都
鄉親們面面相覷,沒有一個動身的。
明士傑平日裏橫行霸道慣了,逮着個人說揍就揍,二話沒有。鄉親們體格子好,挨兩下也就算了。可人家一個病秧子,你上去就卸人一條膀子!
誰敢貿然去追?誰又知道怎麼回事?萬一惹得明太魚不痛快,他能找到家去連老婆孩子一塊收拾。
但是這並非主要矛盾。
王崽子小心翼翼地靠到趙宇飛面前,根據自己在看守所里學到的識人經驗打量着趙宇飛。
氣質是裝不出來的。這小子毛還沒長齊,喊那幾嗓子也是中氣不足。王崽子斷定此人是個紙老虎。老太太挑柿子,就得揀軟的捏。
先給趙宇飛上了煙,以示尊重。趙宇飛十分享受做領導的感覺,洋洋得意地把頭伸過來。而王崽子故意幾次把火吹滅,玩弄全然不知的趙宇飛。
趙宇飛深深吸了口煙,裝模作樣,避免在鄉親們面前露怯。
王崽子一把握住趙宇飛的雙手。“副所長同志!明所長平日裏待鄉親們夠意思,這十里八鄉千八百號人,哪個沒受過他的恩惠?”他用最真摯的沙啞嗓音,描繪明士傑的壯舉,以至於眼淚汪汪的,看起來已經將明士傑當做偶像。
趙宇飛來此時間還不長,不知道平日裏明士傑是怎麼管制轄區的。他被王崽子說動了情,以為平日冷酷陰損的明士傑是個愛民如子地好人。
王崽子象徵性地擦了擦眼淚,很明顯那是頭髮里流出的雨水。
“明所長能夠冒雨來體察民情,我們是萬萬沒想到的!對於我們這幫沒文化的盲流子來說,簡直就是給餓鬼上墳——嘴上說不出心裏熱乎!”
“可是啊……”王崽子眼睛賊溜溜地轉了幾圈,話鋒一轉,“那曲書記瞅着就不像個好人,收拾也就收拾了,我們高舉雙手贊成。不過吧,這工錢還沒結……”
“我們可不是為了自己,這琢磨着領了工錢以後,請你們二位整兩盅。”
王崽子說罷,杵着鐵鍬立在樹旁。他不過作為一個破冰者,將主要矛盾拋了出來。接下來的討論環節,讓其他人來做好了。
從頭到尾他沒說過一個髒字,卻引發了軒然大波。
提起工錢來,人群中瞬間炸了鍋,七嘴八舌地議論着。
趙宇飛模仿着明士傑的匪氣,把煙頭一彈,舉起警棍重重地磕在墳頭的一株大松樹上。
“都靜一靜,少說兩句!明所長這麼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經他這麼一激,眾人更加氣憤了。
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當著叔叔大爺輩面前吆五喝六、指手畫腳。
“讓你們小點聲兒!聽不懂嗎?”
這句話無異於火上澆油,雪上加霜。
“結了工錢能請你們二位吃鵪鶉,不結就得請你們吃j8。”
“他明太魚算什麼東西?指不定和那曲書記串通好了,就是不想給工錢!找劉書記說理去!”
“你們tmd一天天吃香喝辣,老子回家連人帶狗一大窩,都領你們所里吃酸菜餡餃子去?雜碎,跟人家劉書記學學,人家那叫講究!”
趙宇飛頭都大了,這要是捅到劉五那裏,說不準又得被蒙上頭毒打一頓。
眾人蹲在墳圈子裏,也不忌諱。直接往人家墓碑上磕鞋底子,不是自己祖宗犯不着尊重。
趙宇飛軟了,放低了嗓門:“我說叔叔大爺們,給老弟個面子。等明所長回來,我安排你們吃豬肘子中不?”
轄區裏的這幫混蛋是軟硬不吃,要不是明士傑連打加嚇唬,他們說不定早就揭竿而起了!村民見到明士傑,活像小鬼見了閻羅王。一物降一物,滷水點豆腐。
“雜碎!你和明太魚那小子,那是爺倆比j8——一個鳥樣!”
“真tm拿自己當個人物了,豬八戒戴眼鏡——冒充大學生!我大耗子要是不給你面子,你還敢在村裡橫着走?”
趙宇飛虛汗直流,無奈地看着這班混蛋蹲在墳地里,插不上一句嘴。也不知道他們哪裏來這麼多奇怪的歇後語。
煙頭子撇了一地。墳頭蹦迪算是完成了。若是下面橫着的老爺子生前喜歡湊熱鬧,還能跟着樂呵樂呵。若是有心臟病,早晚給折騰活了再死一次。
虧着下了這麼場雨,否則肯定在墳頭放煙火。
趙宇飛慢慢地後退,被鐵鍬搞頭刨上幾下,任憑他身板再硬,也得纏上石膏。
曲書記的小跟班胳膊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別在背上。眼皮緊閉,面色發青,嘴唇烏紫,腮幫子深陷。這分明就是個藥罐子,被明士傑出手就辦了。昏迷這麼長時間沒醒,不知道是真的裝的。
趙宇飛掐住跟班的人中,電光火石間似乎胸口重重挨了一下,一個空翻飛出三四米。
“你tm放冷箭……你等着……”說罷,趙宇飛仰頭倒下,再說不出話來。
王崽子帶頭笑了起來,極其嘈雜聒噪。“活獅子耍掉頭,就tm揀軟柿子捏。讓個病秧子嚇成這B樣?”
“鄉親們互相作證啊!咱誰也沒動手,這麼蛾子是嚇昏的!”
“崽子,要不我去刨他兩下,忒可恨了。”
王崽子擺擺手攔下。“是不是缺心眼?明太魚回來能讓你好過嘍?”大夥自然對明士傑極為忌憚,頂多罵兩句明太魚消消氣。
老狗從懷兜里掏出個小瓶,將煙沫磕在捲煙紙上,仔細地用唾沫封了口。驀然想着不對,把煙捲扔在地上踩了個稀巴爛。
“崽子,我剛看曲書記給那小子塞的煙,指定是好煙!”老狗也不顧眾人,蹲在趙宇飛身前摸索着。
炸雷般的聲音突然響起。“都——給我蹲那兒。手抱頭。”
王崽子狠狠地打了個寒顫。這是獨屬於看守所的交響樂。他立刻靠樹蹲好,抱住了腦袋。
眾人見精神領袖泄了氣,馬不停蹄地圍着松樹蹲了一圈,頭不敢抬,大氣不敢出。
老狗離得較遠,沒聽清。他已經撕開了中華煙的包裝,大口小口地品嘗着。
一塊石頭凌空飛來,打在老狗的脊柱。“哪個王……”老狗拎着搞頭回過頭來,正撞上明士傑怨毒的眼神。
他額頭掛了彩,曲書記也不見蹤跡。
老狗被一腳踢翻,明士傑抓着他的頭髮就往水坑裏送。
“人都這樣了,你還好意思翻兜?我給你透透腸子。”
他聲音並不大,卻像錐子扎在耳膜上一般。“明所長,這可不幹兄弟們的事,都是老狗這雜碎乾的。”
明士傑站起身來,冷哼一聲。他揪住大耗子的脖領子。這是明士傑慣用招數,能極大壓制對方的心態。
“剛才不是狗扯羊皮嗎?能耐呢!”他劈頭蓋臉幾個耳光狠抽着大耗子,絕無手下留情的意思。
打得過癮了,明士傑才過來檢查趙宇飛的傷勢。手一探到鼻息,他便得出結論,這孫子是裝的。
“你們幾個,明天去我那兒點卯。去晚了的,重重有賞。”
趙宇飛覺得時機成熟,遂爬起身來,搖晃着頭:“這小子用迷魂藥……”
“好大的出息。”
明士傑驅趕這班混蛋,把跟班捆成粽子,扔到四不像車廂上。
趙宇飛指着兩個奇形怪狀的鐵器,好奇地問道:“這是什麼?”
“帶兩把洛陽鏟,隨便扯個條幅就敢說自己是考古隊。”
“你們幾個動作快點!把三輪抬上來!”
老狗賣力地用搖把子打着了車,被尾氣呲得滿臉黢黑。“明所長,着了。”
可是問題隨即出現了。四不像是曲書記的小跟班開來的,其他人根本沒有掌握這項技能。更何況人還昏迷不醒,即使緩了過來,胳膊也得先養上十天半個月。
明士傑琢磨着,只能先把四不像留在這,還是騎三輪迴去能保險點兒。
“那什麼,把三輪抬下來。”
老狗被折騰得半死不活,硬生生憋着氣,險些撞死在油箱上。
雨越下越大,這裏被當地人稱為後山,險象環生。當初,有幾位同志玉碎在此。
曲書記消失在深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