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影帝是備胎竹馬（十六）
瀝青路上的空氣在高溫下翻滾起伏着，原本兩道窸窸窣窣的梧桐也耷拉着腦袋，沉默不語。
躁熱在一片深綠色的寂靜中尤為顯著，好在已是盛夏里的暑假時節，若不是為生計不得不在盛陽下折腰，大多人還是選擇了暫避於陰涼之地。
不知是哪家的空調外箱過於陳舊，轟隆轟隆的聲音像是田地里勞作的年邁老牛的哼哧聲。空調管滴水在樓下積成一灘，不過數分鐘，周邊的水跡又被蒸干，上面的滴水持之不懈，地面的熱氣不甘示弱，如此反覆，倒有些幼稚的令人發笑。
卻不知該笑的是這一平常現象，還是無聊的觀看之人。
對面那家電視裏此刻畫面一轉，一個仙姿卓絕的人淺眸一望，深深望進了電視前正吃着薯片的姑娘的心底。
姑娘指尖的薯片不知何時跌落在了茶几上，兩息過後，她回神與同時看過來的閨密不約而同的尖叫起來。
“我靠！好帥！帥出天際！”
“我的天！要死啦！男神啊！”
兩個小姑娘若是能往沙發外坐一點，向對面看一看，就能發現對向此刻趴在陽台上，往下呆望着有些呆毛氣息人，“含情脈脈”盯着別人家空調外管的人與她們男神長的一模一樣。
屋外空氣緊緊貼在玻璃外面，想要降降溫，隔着一層薄薄的玻璃，陽台內外兩重天。
“男神”此刻與電視機裏手持利劍，一臉的凜然大義完全不同。白色短袖，褐色短褲，一雙極其簡約的男士涼拖，後腦勺一處短髮放蕩不羈的往上翹着，隨着他的動作晃悠了兩下。
“唉，”陳晨輕輕嘆了一口氣
掐斷了手裏的煙，收回了放空的目光。地面煙灰不知不覺間已經堆成山，第一次發現，自己的煙癮不小。
創建工作室着實不算小事，原本他打算等合同到期再另外簽約其他公司，然而這個想法剛一提出就遭到了何源的極力反對。
以何源的說法就是，與其看別人臉色，不如自己做老闆。
幾番商議考慮下來，陳晨終究還是下定決心成立自己的工作室，資金問題被何大財神大包大攬過去，展燁毛遂自薦領走了外面的事情，即便何源請了專業的團隊，怕被人暗地坑了，策劃什麼的還是得陳晨親自出馬監督。
這兩個月，陳晨再次體會到了夙興夜寐，披星戴月的瘋狂。
累是真的累，但過得也是相當的充實，當然，前提是忽略掉他眼下顯而易見的黑眼圈和唇邊來不及修理的青色鬍渣。
從楊倫那出來后，工作室準備就開始有條不紊的進行着，如今眼看着合同將要到期，新的一頁也將要慢慢翻開，這一開門是否能紅，全看《亂魂》反響如何了。
聽到身後踢踏的腳步聲，陳晨將手裏的煙頭扔在地上，回頭道：“醒了？餓不？我先前點了外賣，應該快到了。”
“有吃的？”原先還睡意惺忪的人一下子來了精神，剛說完就聽到肚子一陣咕嚕咕嚕直叫喚，展燁摸了摸亂蓬蓬的頭髮，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說道：“晨哥起來的真早。”
“早？”陳晨不由挑了下眉，眼見着太陽都要掛在正空了，“是早，剛好起來吃午飯。”
“嘿嘿，”展燁憨憨的笑着。
恰好響起敲門聲，展燁自告奮勇的將外賣拿進來擺放好。滿懷希望的打開盒子，結果一如既往的綠油油菜式直接讓展燁皺成了苦瓜臉，“苦瓜炒肉，黃瓜皮蛋！炒鳳尾！番茄雞蛋！耶，還有一個湯罐，我看看會不會是冒菜。”
瓦罐剛一揭開，鮮香的雞湯味撲鼻而來，微微瞅了一眼，展燁認命的訕訕的坐了下來。
“晨哥，咱能不吃這些不？我想吃麻辣龍蝦，想吃水煮肉片，想吃……”話未說完，連着兩聲咕嚕的口水吞咽聲在安靜的客廳里格外明顯。
“先問問你額頭上的痘痘允不允許吧。”陳晨瞅了一眼他額頭上突出的紅痘痘，幽幽說到。
“嗷！”展燁快速捂着額頭，一臉深受打擊的模樣，“晨哥！你怎麼能戳人痛處！”
“我不過實話實說而已。”對方說完，夾了一筷子苦瓜放進嘴裏，然後默默皺着眉咽了下去。
三天前他們的飲食是由展燁負責的，雖然兩人都是南方人，然而展燁只要一吃辣，就會長痘，偏偏他又忍不住要吃，至於陳晨，他口味一向清淡，淡的彷彿是個假的南方人。
確實是假的。陳先生蘇女士是地地道道的沿海人士，他的記憶里總有那些煲湯的罈罈罐罐，海鮮米粥。
現實與如今已經相距了幾個世紀，他記憶都有些模糊了，唯一不變的仍是清淡的飲食習慣。
喝了一口湯，分明鮮香無比的雞湯中竟夾雜着些許苦味，估計是先前吃了苦瓜，嘴裏有些竄味兒了。陳晨放下湯，卻見剛才還在抱怨的人差點將湯罐都給吃了。
“雞湯不苦？”
展燁咽下嘴裏的雞肉，抬頭道'“不苦啊！”
“哦，”陳晨沒再問，默默的埋頭繼續吃飯。
兩人迅速吃完收拾乾淨，頂着屋外的騰騰熱氣往車棚方向走去。
陳晨租住的小區是個老小區，悶熱的夏天，陳晨也沒有將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打算，一路過來，路上行人稀少，最主要的是裏面住的多半是退休的老人，看到陳晨，也不過心裏嘀咕一句這小夥子生的還挺俊俏的，其餘別的沒有。
總算鑽進車裏，冷氣一開，涼意瞬間鋪面而來，展燁不由將臉貼近空調幾分，嘴裏發出一聲舒適的喟嘆。
暑氣簡直想直接將瀝青蒸化了去，團團熱氣盤桓絞弄，無聲的囂張着。
才不過享受了十來分鐘，展燁不得不硬着頭皮打開車門，緊緊跟隨前方那人飛奔一般的步伐。
他們選擇的地方是市裏的黃金地帶，此處正是商業集中區，一棟棟衝天大樓巍然聳立，冷色調的玻璃外牆，冷漠的路人神色，清冷的氛圍，讓整個地方的炎熱夏季氣息愣生生平歇了幾份。
既是黃金地帶，自然寸土寸金。如果不是擁有來自何源那處的高額提成，陳晨斷不會狠下心來決定租住在此地的。
二十樓往上到頂樓三十樓，這數十層，樓層頗高，價格相對也便宜些。對於影視公司或者程序開發公司而言，是最好的選擇。
陳晨運氣好，定下來的正是二十一樓靠最左的辦公區，向陽，光線極好，往下望去縱橫交錯的盧曲國道繞過主城邊緣，四面八方鋪散遠去，一派城中區的精緻華貴之氣。
幾位工人淌着大滴大滴的汗水，沉默着各自做着手裏的活。領頭的高壯漢子見有人遠遠走來，抬頭望了一眼，初初看見一身姿清朗少年，微微一愣，雖看不清容貌，觀其氣勢，卻心中暗道，此人定不是凡俗之家能夠將養出來的。
他從腳手架穩穩噹噹的上下來，放下手裏的滾筒刷，將手在衣角上擦了擦，走向前方的少年。
“小夥子，你是找誰？”。高壯漢子用手抹了汗水，臉上瞬間出現幾道灰色杠子。
高嗓門並不影響其他工人工作，在他們心中，八卦遠沒有工費來的重要。
幾個人略略往這邊望了一眼，見頭兒已經招呼去了，便毫不留戀的將注意力轉回自己的工作上。
陳晨回頭望了一眼走廊方向，展燁還未趕上來。
他兩步上前，抬手道，“你好，我是陸浩晨。”
高壯漢子看着眼前修長白凈的手，有一瞬的愣怔，陸浩晨？和他閨女的偶像同名。
他抬頭細細一瞅，喲嚯！雖然逆着光，他也能拍着胸脯打包票，此人絕對就是閨女卧室牆上貼着的帥氣男明星。
他在身上兩邊擦了擦手，有些不好意思的抬起手，正在猶豫要不要握上去。畢竟自己黑黢黢的雙手與對方實在是差別太大。
“您就是秦叔吧，我聽展燁說你可是這方面的行家，最近辛苦你們了。”
對方似乎深諳他心中想法，在他決定收回的一瞬間牢牢上前握住了他的手。眼中沒有一絲一毫嫌棄之意。
話里話外又對他十分敬重，看着這個穿着平常T恤短褲，和自己兒子差不多大的少年，老秦漸漸放鬆下來。
尤其是聽了到展燁的名字，老秦想到那個最開始他以為是玩世不恭公子哥兒，結果做事拚命踏實的孩子，眼角的皺紋微微上翹。
正此時，展燁總算緊趕慢趕的踏進了房門。
“秦叔，這位是我老闆，陸浩晨，陸老闆。”站定在陳晨身邊，展燁一本正經的介紹着。
“晨哥，這是此次負責裝修的秦師傅。”
老秦心中暗嘆，都是少年有成之人。
他態度認真起來，“陸老闆今日可是來詢問進程的？”
“秦叔別這麼喊，”陸老闆？聽着像民國時期的稱謂，陳晨不由笑道，“您是長輩，就如同喊展燁一樣，叫我一聲小陳就行。”
展燁在一旁點點頭。心中暗道，我可不敢喊你小陳。
大哥的台他自然不會傻到去拆，順從的朝老秦點了點頭。
老秦見狀越發喜歡這個乾淨的大男孩兒，閨女眼光不錯！
老秦爽朗一笑，道：“那行，我就厚臉皮的喊你一聲小陳。小陳，設計圖在裏面，你要不要來看看？”
“好，有勞秦叔了。”
展燁有那樣的母親，家世背景，無論如何，從小接受的自是精英教育。就算他不毛遂自薦，陳晨也會安排他接手這一塊的工作。
果不其然，效果頗佳。請來的老秦與他的團隊從設計到裝修全部覆蓋，風格大氣明朗，是陳晨偏愛的設計。
不算太遠的另一棟樓里氛圍與這邊大相逕庭，緊張之勢只在一觸即發。
《亂魂》這部不被人看好的電視劇，在網絡上的收視率逐漸升高，此刻楊倫黑着臉坐在會議室左邊第五排。
這不是權利中心的位置，今日卻成了焦點。
可是作為焦點本人，楊倫心中一萬隻草泥馬奔騰而過。
會議室如今亂成一團，大頻幕上顯示的正是陸浩晨的價值分析表。右下角還有《亂魂》的收視率。
紅色的線條上升趨勢有如打了雞血一般。與此同時，原本強勢壓人逼迫楊倫放棄陸浩晨的幾位高層如今臉頰通紅，不知是氣的還是被“數據打臉”打的。
前方穿着最為休閑隨意的中年男人沉着臉重重假咳了一聲，旁邊的人一個接一個默契的安靜了下來。與剛才的菜市場討教還價般的喧鬧截然不同，正襟危坐間職場強人的氣場個賽個展現地淋漓盡致。
紅線恰時緩和了下來，有漸趨平穩之勢。
中年男子的面色微微和善了點，低沉的嗓音在室內響起，“聽剛才各位的見解，陸浩晨確實是個潛力股。”
潛不潛力股的數據已經明明白白給出結論了。這職場老狐狸想說的自然不是這個。
果不其然，楊倫剛暗自吐槽完，就與老狐狸對上了眼。對方不急不緩，就跟拉家常一樣，“楊倫，陸浩晨是你一手挖掘出來的好苗子，是去是留，我想他也應該重視你這個伯樂的想法吧。”
呵，當初是你說的決絕，必須讓陸浩晨騰出資源來，如今又想把氣球踢給我？！
“他是個懂得感恩的好孩子。”
聽到楊倫此話，老狐狸滿意的點了點頭，正想開口，卻被楊倫搶了個先：“所以當初你們要求我去給他做思想工作的時候，他雖然難過的不行，但是後來還是毫無怨言的答應離開了。”
周邊所有人都不由瞪大了雙眼，沒想到楊倫也會有裝傻的一天，然而即使大家都知道他在裝傻，卻沒理由指責。
“齊總，陸浩晨已經着手準備成立自己的工作室了。”
“嗤！”隨着楊倫話音落地，一道不削的嗤笑聲在安靜的會議室里格外引人注目。
發笑的市場部負責人，也是股東之一的楊聚賢，此人名字中雖然含有招賢聚能之意，卻是個真正不入流的混蛋。
早說他如何能坐上這個高位，那還要從命說起。人家天生富貴命，投胎投的十分有技巧，爹媽乃“首朝”功臣，公司的半壁江山差不多都是他爸媽與齊總他爹聯手打下來的。
都說虎父無犬子，這句話用在齊總身上恰到好處，用在楊聚賢身上，那隻能感嘆一句基因突變的厲害！
好在公司能人頗多，養一個自大的廢物，只要盯着他不出格還是無所謂。可惜，這麼多年來，楊聚賢還是拎不清，以為自己真是一塊料，從來頤指氣使，大放厥詞。將別人的功勞佔為己有是他最大的本事。
“一個螞蟻也想開工作室，簡直妄想，要我說，直接毀了他的所有退路，他不就乖乖回來了嘛！”
楊聚賢話音未落，楊倫心裏磕噔一下，在那個“毀”字剛冒出口時，老狐狸眼裏明顯閃過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