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他膩了她
尤琪縱然有直面變態狂人的勇氣,但也沒辦法站在一個對自己有另類情感且陷入自卑的男人面前。
然而嚴林並不打算就此罷休,他甚至伸出了手。
她用力扯了一下自己的包,擋住他的手。可只這一下就糟糕了,嚴林抬眼看着它,崩潰和扭曲從眼睛開始,逐漸蔓延全身。
必須要跑了,理智告訴她;可現實是跑不掉了,嚴林藉著抓住她包的那一瞬間逮住了她的胳膊。
“放開我。”
“你只是不了解我,我比周臾他們對你真誠多了,絕對不會騙你,絕對不會欺負你,無論——”
“不要這樣,我叫人了?”
“雖然我現在還比不上他們,但假以時日,他們沒誰能比得上我。”
兩人在教工舍門口拉拉扯扯,已經有進出的人開始在意了,甚至有一個著名的大嘴巴。尤琪要瘋掉了,劉子昂花名在外可託了鄰居大福,她一點也不想步後塵。
一隻手從背後按過來,抵在嚴林肩膀上。尤琪偏頭,視線掃過修長的手指,精巧的腕骨,上肩頭,最後對上周臾分明的側臉。他眼睛暗沉沉地,帶着劍剛出鞘的銳氣,緊盯着他嚴林。
尤琪心立刻安了大半,抓着他衣襟,“你來了。”
周臾沒看她,反而將她推邊上去,“走開,別礙事。”
嚴林臉僵了一下,大概沒料到他會在,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
周臾比嚴林高約莫半頭,手搭在他肩膀上,下巴支支教工舍旁邊的小巷子,“咱們邊兒聊聊去。”
嚴林有一瞬間的慌張,卻被強行帶着往前走。
尤琪追了兩步,周臾偏頭冷聲道,“事情跟你沒關係,湊什麼熱鬧?趕緊回去!”
周臾從沒用這樣嚴厲的態度對待她,她一時間不知如何反應,居然乖乖轉身。可走到大門口后又失悔,怎麼那麼聽話么?他現在和她鬧彆扭,莫名其妙要分手,怎麼會那麼巧出現在家門口?難道是後悔了,來找她?或者有別的什麼難以啟齒的理由?
尤琪有些妄想症,為避免痛苦過度,會習慣性將所有意外導向喜劇結果。因此,她停下腳步,回頭看兩人消失的轉角,不如跟上去聽聽?
周臾用力將嚴林推到小巷盡頭,垂頭看着他。
嚴林惱怒,“你幹什麼?”
“你幹什麼?”他沉聲道,“怎麼和尤琪在一起?”
“你什麼意思?我跟她在一起關你屁事?”
“怎麼?現在連周老師也不願意叫一聲了?”
“狗屁老師。”嚴林半狼狽,“要不是你,我怎麼可能到現在這地步?學業沒了,學位沒了,要不是自己努力掙了出去找工作,一輩子都毀你手裏。”
“因為恨我,所以故意針對尤琪?”
“針對?我是真心喜歡她,不像你玩弄她。”嚴林滿面通紅,脖頸青筋畢露。他今天的精心準備,只為拉近和尤琪的距離,沒料到周臾會出現。被拒絕,被周臾挑破自尊心,令他狂怒。
周臾沉靜地對着他,突然勾起一個淡淡的笑容,“玩弄?”
“你敢說不是?”嚴林豁出去一般,“你根本就不喜歡她,看上她只不過是打發時間。現在有了更好的對象,乾脆就不要她了。你個人渣,道貌岸然,一肚子壞水——”
“你只不過是嫉妒罷了。”他道,“照鏡子看看自己現在丑成什麼樣子了?”
“你敢說你不是在耍她?”嚴林拎起拳頭衝著他去,“女人就是笨,不曉得自己斤兩,看見你這樣的就往上撲。賤不死了——”
周臾聽見身後一點響聲,微微眯眼,抬手捏住他的手腕,惡魔一般道,“呵,沒有女人愛你,嫉妒了?你確實比不上我,專業不談,只說尤琪。你在她來研究所的第一天就喜歡上了吧?不敢看她,不敢和她說話,陰齪齪地躲在人群里偷窺她?一旦有人和她多說幾句,你就嫉妒和恨。當然,更恨的是尤琪,恨她不識貨。對不對?”
嚴林眼神慌張起來,卻死撐着不認。
“無知,自大,自卑。你不懂她為什麼會愛上我這樣一無是處的男人了吧?”他輕蔑地笑一下,“因為你不懂女人啊。”
“愛是什麼?像你這樣可不是愛,是恐嚇。”
嚴林怒不可俟,手卻掙不開束縛。他抬要踢,周臾卻一腳踹過去擋了那腳,另一手將他狠狠按在牆壁上,“要我教你嗎?首先,你得讓她看到你;其次,你得讓她對你感興趣;再次,你得給她營造一個美夢。知道什麼是美夢嗎?一幕戲,一個電影,幾句台詞,編一個好故事。”
“你那是欺騙?”
“欺騙?女人是被情感主宰的生物,只要她愛上你,為所欲為。”
“你是怎麼騙她的?”
周臾歪頭,帶着惡意的笑,“你覺得我會告訴你?未免也太傻了些,連哄騙女人的手段也不會?”
“王八蛋,你會遭報應的!”
“報應?什麼是報應?”周臾居高臨下俯視,“你覺得這是一個公平的世界嗎?為什麼有人比你高,比你強,不如你努力卻還比你做得更好?你是不是晚上睡不着覺一直問自己?你恨我恨得不行了?那你說,我的報應在哪兒?”
“為什麼?為什麼不要她了?”
周臾沉沉地笑了,“膩了而已。你也知道天天呆實驗室很無聊,所以得找點樂子。和她在一起可以打發時間,未嘗不可。不過,我突然有了點新發現,不久可能就要上報了。而她實在太普通,不太配得上我,所以得早點解決掉。”
“混蛋——,我會舉報你!”
“你去。”他俯身,“試試他們到底信你,還是信我?就算他們信你,你有證據嗎?連尤琪手裏都沒有證據,你怎麼可能會有?譚淵也叮囑我好聚好散,你以為是為什麼?”
嚴林徹底崩潰了,這世界沒有正義。
周臾拎着他衣領抬到自己面前,一字一頓,“你真喜歡尤琪嗎?不過是因為討厭我,所以注意到她。你以為我不要她了,你再追到她,然後跑我面前來耀武揚威?做夢呢?”
“你放屁!我是自己喜歡——”
“看好了,我是周臾。你恨我也好,報復我也好,堂堂正正站出來,別干那些上不了檯面的事。不過,你敢嗎?”
嚴林腦子停止了思考,不明白世上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惡人。他披着天使的外衣,死死踩着他的頭,不能翻身。隱藏在心裏的秘密,暗夜裏無數次輾轉的恨和希望,一瞬間被打得稀爛。他決定了,周臾將是他一生的仇人,不死不休。
至於尤琪,只不過是一個可憐而愚蠢,被拋棄過的賤女人,根本配不上他的愛。
嚴林喉嚨里發出呵呵的聲音,怪笑兩聲,猛然推開周臾,飛快地跑開。可在巷口的時候趔趄一下,撞上了人,是尤琪。他惶然回頭看周臾,再看看被自己撞翻在地的尤琪,蒼涼地笑了一聲,落荒而逃。
尤琪顧不得被撞到肋骨的痛,直直盯着周臾。她想看看他臉上的表情,可惜燈光昏暗,什麼都看不見。忍痛翻身起來,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他兩手揣在衣兜里,冷淡地看着她,彷彿一個陌生人。
她輕柔詢問,“你剛說了什麼?”
“你不該偷聽。”周臾沒回答,反而點出了她的無禮。
尤琪的心在發抖,完全無法控制思維往騙局的方向飄。她努力控制自己,別被害妄想,已經被否定的可能不會重現。可親口聽他說了,在一起不過是無聊而已。她抖着聲音,努力冷靜地問,“你來這裏做什麼?”
周臾仔細看她的表情,笑了一下,“你以為我故意等在這裏幫你?想太多了吧?只是單純看不慣嚴林而已。”
尤琪腦子裏一片空白,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女人就是喜歡臆想,不看現實。”他微微仰頭,“和你談戀愛確實挺麻煩,不過短短几個月的交情,就要應付許多人。現在譚淵不是發話了嗎?他讓我注意影響,好好處理和你的關係。”
他是什麼意思?
“不懂?”他道,“意思很簡單,我厭煩這樣的關係了。要怎樣的補償你才放我自由?”
尤琪迷惘地看着他,在說些什麼?她什麼都沒做,只不過要一個原因而已。
明明,不該是這樣的。
“每年陪我過聖誕節,你承諾過。”她嗓子干到幾乎說不出話。
周臾攤手,說不出的瀟洒。
“一幕戲?一個電影?幾句台詞?一個美夢?”她再一次重複,“到底是什麼?是不是從頭到尾,從第一封信開始就是你主導的?”
周臾偏頭,“你現在不是很好,需要冷靜。等你恢復正常再聯繫我,我會給你合適的補償——”
尤琪伸手抓住他,“我現在很冷靜,而且也想到了補償。”
“你說。”
“你手機給我。”她道。
周臾摸出手機,“就這麼簡單?”
“撥阿寬的電話,公放。”她極力控制發抖的身體,“我要和他聊聊。”
他遲疑了一秒,尤琪捕捉到這動作,立刻道,“只問他三個問題。”
“三個問題?”周臾確認。
“對!”尤琪深吸一口氣,“周臾,縱然你不再愛我,難道也不信我人品?我何嘗對你失信過?”
他低頭,修長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撥弄幾下,阿寬的號碼被撥響,一連串嘟嘟的聲音。
尤琪心內一片荒涼,明知自己正在滑向深淵,卻無可挽回。
“周臾?找我啥事?”阿寬的聲音出現。
周臾欲開口,尤琪抬手阻止,清了清喉嚨,道,“阿寬——”
阿寬聽出她的聲音,立刻不說話,沉靜中的尷尬。
“別掛電話,我只問三個問題。”她盯着周臾,“不會特別為難你。”
電話里出來哼哼唧唧的聲音,顯然阿寬是不自在了。
尤琪開口,“第一個,你和周臾瞞着我幹了什麼?”
周臾眼珠動了一下,薄薄的眼皮起伏,長睫毛輕輕顫抖。
“沒幹什麼呀?能幹啥?”阿寬乾笑一聲,“就是,那個啥,有點私人的小愛好而已。”
“愛好聯手下套給人發郵件嗎?”尤琪依然看着周臾,不錯過他任何一個表情,“以你的技術是真的找不到發信人,還是信根本就是通過你發的?”
三個問題齊備,尤琪的心也轟然倒塌。
譬如她站在牆角,當周臾清亮的聲音傳過來“膩了”二字時,方曉玥最開頭的猜測浮現腦海。
她說,“假如說他就是個變態,把這愛好當減壓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