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獨自別
三三一直以來不知道，沒什麼文化的阿爸阿媽，按照家裏排老幾給他們取了小名，卻能給他們幾個兄妹取了這麼有詩意的名字。但她也從來沒有問過，父母取的名字，是什麼，都喜歡。
“卿佳人。”韓斯突然有些嚴肅，“我可能要去打工了，或是去讀技校。”熱風拂面，她迷茫的聲音消散在空氣中，三三有些恍惚。
打工，讀技校...這是選擇，選擇就是未來，未來...未來是什麼？
讀技校，也是花錢，沒有高考上不了大學…
如果兩者必選一，三三會選擇打工，攢積經驗也會越來越好吧？
上次回家聽阿媽說阿姐阿順二丫她們到打電話村裡小賣部，她去聽聽來了好消息，兩個阿姐在她們各自的流水線上都升做組長啦，阿姐有幾年工齡和經驗，二丫初中畢業又勤快，他們的生產車間主任倒是滿意呢。
三三咬了咬下唇思考，她知道，韓斯家境與她差不多，成績也是在她的左右徘徊，但是韓斯沒有三三的敏感和倔強，沒有深藏心底隨時被激活的傲氣。所以她的決定不會有多少猶豫，至少，高中已經不選擇，讀個技校還能有一門技術，據說畢業也會分配工作。
食堂已經排起了長龍，三三和韓斯都是小個子，擠在一群吵吵鬧鬧的學生中，韓斯親密的挽住三三的胳膊穩住排隊位置碎步前移。
沉默的三三忽覺悶熱的周身注入一股清涼。
“韓斯，我不知道中考後會怎樣，我還不敢想。”
嘈雜的食堂，三三說的很平和，不大不小的聲音，韓斯聽的一清二楚。
“不後悔就好。”她附在三三耳邊說道。
不後悔就好。這幾個字，似乎淹沒在了吵鬧聲中，又似乎沉在了三三心底。多年後，她都不知道，後悔，還是不後悔。
*
最後一天的中考結束，三三在宿舍收拾行李，一個皮箱，一個土布包。
有的同學在交換寫同學錄，彼此之間留着紀念。然而除了韓斯，沒人主動給她寫，她也懶得去弄這些。三年，沒有多少交流和感情的人，寫下這些矯情又虛假的文字，多於她來說無非就是一種跟風或是虛情假意。
然而她內心高傲的同時，又希望有人可以想起她，記得班裏有一個，名叫卿佳人的女同學。到底是個青春期的女孩子，希望得到關注和想念的心還是有的，儘管很克制。
“走啦，如果有緣，我們就一個高中見咯。”
“拜拜，我爸爸來接我了，暑假有空出來一起玩。”
……
相互告別的學生相繼離開宿舍，離開校園。
空蕩蕩的206宿舍，剩下孤零零的三三，韓斯走前留下了家裏地址和隔壁家的座機號碼，約好以後要聯繫，起碼還可以寫信。
這大概是三三初中三年唯一的溫暖了。
她早就收拾好了行李，坐在只剩一塊木板的床上，看着失去人氣，已然沒有了席子味道的宿舍，三三覺得自己很迷茫，甚至無法思考問題，腦子裏連亂想都沒有，一片空白。
“不知道，阿群她回去了么？”三三發獃了好一會兒，對着偶爾一兩個學生拖着行李經過的門口，自言自語。
西移的太陽正對着門口，有些晃眼，陽光一如以往照進宿舍，灑了三三半身，她還顯稚嫩的臉，籠着一層憂愁。
她似乎無人時一直憂愁善感。
阿群自從初一下學期不再與她多交流和相處，不在一個班，她們見面也少了很多。可以說，她們已經沒有出門在外，老鄉之間的相互照顧。
越來越追求潮流，成績優異的阿群現在幾乎只和長的好看的，年級名列前茅的尖子在一起，她不喜歡三三，但是都會在每次回家與她同行，因為阿群從來不單獨一人坐車，雖然不算喜歡三三，但是有人一起回家，她不介意。
每當這個時候，她對三三才熱情些。
三三其實就是為了避開阿群才在宿舍里遲遲不出去，阿群每次都會在校門口等她，這次也是把，從來不會主動找她的，她因為幾次去宿舍找她被冷漠對待，三三敏感，要面子，所以再也不去找她。
可是每次，都能在校門口看到等她的阿群。
宿舍樓逐漸安靜。
“三三。”
三三突然聽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她卻沒有回頭，微微皺起了眉頭。
是阿群的聲音。
她嘆了嘆氣，站起來彎腰裝作整理行李。
“三三，你還沒整理好啊，我都在門口等你很久了，同學都在問我是不是一個人呢！”
對了，就是這種別人理所當然就應該順着她的意思。
三三反感阿群越來越明顯的高傲，她就顯得很卑微。
她理所當然的以為，三三就該同她一起回家，她想對她熱情就熱情，冷漠就冷漠，不給面子就不給。
可是，她不漂亮不優秀不會相處，就應該是她的跟班么？並不是!她雖然比不上她，但是在村裡，阿爸阿媽的面子還是要的，憑什麼她想怎樣就怎樣？
她也有她的高傲啊。
“阿群，你先回去吧。”那一寸陽光已經移至門口，光線開始有些暗下來，三三在昏暗光影下緩緩開口。
“為什麼？我一個人回去好孤單的，三三，一起嘛。”阿群放緩語氣，有些撒嬌。
“阿群，你趕緊回去吧，不然回去就天黑了。我胃不舒服了，要緩緩。”
三三說的堅決，按上土布包的扣子後手就叉在腰上，一手捂着肚子。
“好吧，那我走了。”阿群聰明，也知道是三三不想跟她一起回去。她鬱悶的離開，一個人拉着皮箱喊了輛摩托就離開了。
三三是真的胃疼。
就在阿群進來的時候，她胃就像抽筋一樣，一陣一陣疼。
這次也是一個人回家，有什麼關係，起碼不用再卑微與她同路。
三三小心翼翼拉着阿媽託人買的皮箱，走在稀稀拉拉的回家學子中。她一步一步，沒有回頭沒有留戀。
夕陽把她孤獨的身影拉的老長老長。
再見，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