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一章 游家規訓苛如刀
婦人以奇快的速度搶過了韓三笑的玉牌,握在手心片刻,好像在感應着什麼,她驚慌失措地瞪着韓三笑,沙啞的聲音幾乎要撕碎這個黃昏:“這玉牌誰給你的?!”
“一個女人,”韓三笑看了看黃衣女子道,“跟她年紀差不多的女人。”
紅衣女子冷笑了句:“剛才還說自己沒見過畫像上的人,窮山惡水養惡徒。心思狡猾的鄉巴佬。”
韓三笑無視紅衣女子,盯着白衣無患道:“我有這玉牌跟有沒有見過畫像上這人有什麼關係沒有?還是這玉牌,應是畫像上的女人所有?”
白衣無患道:“不重要,她給你玉牌之前,跟你說過什麼?”
“她讓我在這裏等,會有人來找我。”韓三笑回答道。
“是,我們是聞着訊號來的——你現在能不能帶我們去見她——切動玉牌的這個人。”游無患雙眉緊皺,她美如仙子,卻有着與自己名字相反的性格,總是滿心憂患的感覺。
“你們是游家的女人吧?你是游家主人?”韓三笑轉頭看着婦人。
我有點明白了宋令箭的用意,宋令箭只是在利用游無劍的玉牌,引來找游無劍的這幾個游家女人。她說她救不了我,但是她有辦法、她知道誰能救我。
游家能救我?
無患,游無患,游無劍……名字一聽就像是一家人。
但是我曾在游夢中去過舊時的上官府,見過那個劍般凌厲的少女游無劍,雖說神形氣質的確與這幾位年輕姑娘有點像,但是她與黃衣姑娘畫像上要找的那姑娘並不像。她們到底是來找誰的?還是我夢中所見的人物容貌會與現實有差距?
婦人皺着眉,似乎非常不滿,道:“若真是她,好大膽子,與外人說游家家事。”
游無患拉了一把婦人,好聲好氣對韓三笑道:“她現在怎麼樣?”
“她一直在等你們。”
“快帶我們去!”游無患一臉緊張,似乎知道了什麼。
“你們跟我來。”韓三笑轉身進村,我看到他臉上的表情,像是哭,又像是笑,這麼多天的等待,終於有了結果。
我不禁抬頭看了看胭紅的天,是不是萬物復蘇的季節就快要到了呢?
披着冬日的晚風,五人進了村,安靜地經過燈火通明的舉杯樓,穿過安靜無人的卻點滿了年關喜慶紅燈籠的小巷,走進了我家的小巷,進了綉莊院子。
但是,韓三笑為什麼帶她們先來我家了?不是應該去宋令箭家的么?
“四位隨我來。”韓三笑帶着這四人女人進了我的房間。
她們一進門就將注意力放在了卧廳床上,好像不用說就知道是要來看卧床的病人似的。
紅衣少女站在門口沒有再進來,大家也像是默認了她不應該進來。
黃衣姑娘走進小廳,也沒有要隨着一起進卧廳的意思,自己找了張椅子坐了下來。
白衣游無患與婦人進了卧廳。
好奇怪,這四個人的行事風格,好像有種無言的規則存一樣。
游無患站在我的床邊,盯着沉睡的我遲疑道:“這位姑娘?”
韓三笑道:“你們能否醫治好她?”
游無患奇怪道:“她與玉牌有什麼關係?你的玉牌是她給的?”
韓三笑道:“不是。”
游無患一剪眉:“我們要找的是玉牌主人,她在哪裏?”
韓三笑道:“她囑託過,幾位先治好這位姑娘,才肯相見。”
門口的紅衣少女冷刺刺地笑起來,尖利道:“笑死人了。先別說我們願意不願意治,就算我們中誰真治了這快死的女子,那玉牌持主也沒氣等到我們再去見了。”
什麼意思?她怎麼知道宋令箭現在也危在旦夕?
這時青衣婦人扭頭瞪了紅衣少女一眼,她雖然看起來冷冷淡淡不愛講話,脾氣卻不太好,瞪完紅衣少女,她看着韓三笑,像是受到了什麼嘲諷一般,冷道:“她這是什麼意思?切破玉牌,竟是為了這無關的人?!”
游無患奇怪道:“以她之力,難道醫不了這姑娘的病?”
她們的對話,我是摸不着頭腦,她們也沒打算讓旁聽者明白其中意思。
韓三笑也沒有造作地去惹這幾個身份不明卻讓他等了很久的女人,老實又略帶尊敬地對游無患這憂傷的美人點了點頭,然後簡單地跟他說了下我中的水銹毒,還有無力可解的鎖命掌。
“水銹毒?”游無患默念了一句,轉頭看了一眼黃衣姑娘,可能想進行某些眼神的交流,但黃衣姑娘卻雙眼發直地盯着房間桌上的茶具,愣愣的沒給任何反應。
思考了一會兒,游無患慎重地總結了一句:“沒有見到她的人,我們不會冒然救這位姑娘。”
“沒事,你們可以考慮,我也可以等。”韓三笑以退為進道。
黃衣姑娘掀開杯中間蓋着巾的壺巾,慢慢捧起桌上小而精緻的古壺。
這是宋令箭的暖手壺,怎麼也放到我房中桌上來了?
“娘。”寡言的黃衣姑娘歪了歪頭,叫了一句。
青衣婦人也好像感覺到了什麼,馬上快步走向黃衣姑娘,一下認出了這壺,驚聲道:“這是——這是她的葯壺——”
游無患也擠了過去,她拿過葯壺,打開壺蓋,閉着眼睛聞了聞那溫霧的味道,臉色越來越難看。
韓三笑道:“既然你們是游家的人,那一定也會認識這個。有了這葯壺與玉牌,我也不用再去解釋或者證明些什麼了吧?”
“她在哪裏?!”婦人瞪着韓三笑,失去了任何耐心。
“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你們應該會理解她所做的一切。她想要的交換就是這樣,先治好房中這位姑娘。”韓三笑毫不退讓。
黃衣姑娘拄着下巴,靜靜看着游無患與婦人,等着她們做出決定,而且看她的舉止神態可以猜到她的性格,不爭不計,不管是什麼決定她也都會接受順從吧。
婦人面無表情地盯着床上的燕飛,似乎在進行嚴峻的心裏掙扎。
看樣子,她們好像是有辦法能救我的,可是卻一直在忌憚猶豫着什麼,要用很多條件和真相來權衡似的。
看來這些高人也都很墨跡,比宋令箭還小氣呢。
“哼,現在機會送到眼前了,又在想着利害得失,是不是很可笑,與十年前如此相似,她可以一直為了一個人,獨自向游家挑戰!現在她再給你們一次機會,看你們如何取捨。一條命,換游家一個脈而已!——啊,不過或許你們根本無所謂,你們只是想拿回屬於游家的東西,什麼血脈至親的在你們眼裏最無謂了。”紅衣少女的嘴巴一張一合,就是無數的毒鏢,韓三笑看着她,嘴角浮出一絲笑意。
這紅衣少女說話惡毒的德性,倒是很像宋令箭。
“這裏沒有你的事,馬上滾出去。”婦人像是脾氣沒出撒,這時有了着落點,對着紅衣少女惡狠狠道。
紅衣少女翻了個白眼,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
黃衣姑娘也不管這些爭端,似乎都習慣了,仍舊坐在桌前,為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口,皺起了眉,似乎怪水太冰了。
游無患冷臉看着婦人:“你不救,我救。”
婦人從思想鬥爭中回神,盯着游無患道:“十年,你要想清楚。”
十年?什麼意思?顯然韓三笑也不懂,疊着手臂認真地看着兩人。
游無患冷笑:“十年?你覺得我們還能等嗎?這次是她給我們的最後機會,再過十年,會怎麼樣?娘,她亦是你的骨肉。”
婦人怔了怔,游無患走到我床前,只手虛空地在我臉上一拂,我感覺身子一冷,像是冷風從她的手中直接吹到了虛無的我身上。
游無患轉頭看着黃衣姑娘:“無鏡,她中的的確是水銹。”她強調了一句。
黃衣姑娘叫無鏡,游無鏡,很特別的名字。
游無鏡輕描淡寫地哦了一,喃聲重複:“水銹。”
“但這村裡透着良藥險毒之氣,水銹不濃,卻有另一股邪毒的味道。”婦人皺了皺眉。
“那應是西坡的雲針毒了。”韓三笑扁了扁嘴。
“雲針?!”游無鏡一站而起,像是突然有了另外的靈魂和生命,冬湖般平靜的美眸着漣漪,飛快走近韓三笑,這樣的美人傾人城國,似乎連走路帶出來的風都是香的:“你說的雲針,是三寸見針紅的雲針么?”
韓三笑點了點頭,看來他猜人猜得很對,知道誰會對什麼事情有興趣。與冷漠高傲的人交際,最有用的不就是投其所好么?
“在哪裏?快帶我去看看?西坡就是西邊是么?”游無鏡全身來了力氣,竟像個小姑娘般拉了把韓三笑,也不管自己人是要找人還是救人,心裏眼裏只有了雲針。
“西坡不會跑,但命卻不是。兩位可是考慮清楚了?”韓三笑其實已把寶押在了游無患的身上,“我們所有能試的法子都試了,連她也束手無策,才做了最後的選擇。”
婦人道:“她是怎麼受的傷?!”
韓三笑迷惑了,我也奇怪,受傷?她們都還沒見到人,是如何知道宋令箭受傷了?
游無患恢復了淡定,解釋道:“家母問得是舍妹的傷。公子有所不知,這玉牌是祖上流傳的保命聖葯,牌中深藏着一股藥力,是先祖畢生精力凝成。握牌之人受傷無治、無人應救時才可按下這玉牌上的指印,按下玉牌,牌中的藥力會自動化為八股,其中七股追隨着勞損將竭的心脈過七竅而去,另一股則散於空中,尋着最近的玉牌追去。到時候持有玉牌的人便會知道家中人受重傷,定會前來救治。若是心脈沒有重創,藥力是不會分化的。”
江湖高人深藏絕跡,韓三笑已是見怪不怪,看來這玉牌的價值,只在那對神乎其技的錦瑟珠之下了。但是為什麼世人都在追逐錦瑟珠,不肯退而求其次呢?
難怪宋令箭要讓自己受重傷,就是為了引出玉牌中的葯煙,讓游家的女人感應到那股藥力,吸引她們來這裏,然後,救我……
韓三笑眼神黯淡,應該心中內疚異常,畢竟他也有份一直摧迫宋令箭想辦法救我,他強笑道:“她目前很安全,只是傷重前一再囑託,若是燕飛沒能得到救治,她也絕不會見幾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