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一念之差,我動情一場
兩個小時后,飛機準時降落首都機場。
這是我時隔四年以後,第一次回來。
剛一回來,就馬不停蹄地找房子,爸爸住在郊區的一棟大房子裏,裝修很精緻,我一直請着一個阿姨伺候着。
至於我媽,我象徵性地回去看望了一下,便再沒什麼聯絡了,各自生活。
三天以後,我窩在市中心昂貴得要死的——豪華裝修的三室一廳里開始了新的生活。
出門後走路十分鐘,便是我工作的地方。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他,在公司樓下的會客室,他沉默不語地喝着茶,不時地衝著對面的男人微笑,咧開嘴角,形成一個輕得如風的笑容。
旁邊的助理小舟指着會客室悄悄告訴我,那個人是歐總的朋友,也是公司的合作商之一,擁有國內最大的珠寶品牌公司。
我百無聊賴地聽着,小舟滿懷激情和崇拜地給我講我們的歐總和這個男人的傳奇故事。
說實話,老闆很帥,也很有為,對於這點我是認同的。
可是那個男人,跟老闆比起來,似乎並沒有小舟說得那樣出色吧。
我抿着嘴巴,不置可否地笑:“既然你那麼喜歡他們兩個,以後有機會我一定給你機會接近,說吧,你想要哪一個?”
小舟頓時羞紅了臉,“我哪有那個本事啊,我這一身土土的樣子,永遠都做不了灰姑娘的!”
“怎麼會?作為特約設計總監的助理,你竟然說自己土?”
小舟不好意思地笑,卻在這時,會客室的門開了,兩個人笑着走了出來。
“那麼就這樣,北承,不如一會叫上大家一起聚一聚吧?”歐堯說。
“好啊。”那人從容回答。
北承?北承?
我突然覺得這個名字莫名地熟悉,不禁回過頭低聲問小舟:“他叫什麼?”
“師北承啊,你真的不認得啊?咦,可能這兩年你沒有在國內生活,但是他確確實實是京城有名的闊少,帥氣的闊少師北承!”
師北承……
怪不得,原來他就是那個每天被季小晴YY無數次的富二代師北承。
我握着滾燙的咖啡杯,心裏忽然感慨萬千,嘖嘖,這樣一個男人,鐵定是個風流的主吧?
歐堯看到我,笑了笑,便帶着他出去了。臨走前通知我們下班後有聚餐,然後兩個人便開着大奔招搖而去。
下班后,我跟着他們一起去了工體附近的酒吧。
想不到回國后依舊是需要每天流連夜場,我不禁對自己苦笑,這樣也好,免得回去后還要找小晴和香南出來,跟自己消費比起來,顯然,還是花公家的錢去玩比較自在的。
只是鬱悶的是,公司裏面的人大多我還都不是很熟悉,於是只好坐在一邊自酌自飲。
其他人倒是都很HIGH的樣子,一會玩骰子,一會玩真心話大冒險。輸了的人,需要跑去隔壁的桌子拉陌生男人喝酒,或者跳各種舞給別人看。
我低下頭,發短訊給香南:“麻煩轉告季小晴,我和她的老相好師北承正在酒吧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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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久,她的短訊就回了過來:“你丫的為啥不直接發給那女人還需要從我這周轉一次作甚?”
我忍不住笑,快速按下一句話:“因為這樣子,才能同時與你們兩個聯絡啊,你不知道我無聊死了,一個都不認識,還是跟你們喝的爽。”
然後按了發送鍵。
發完之後猛一抬頭,便那麼直愣愣地對上了他注視的目光。
一瞬間,覺得自己有點喝多了。
微醺的感覺撲面而來,從頭到腳。瞬間整個人都暈暈的。
然而,畢竟我也在花紅酒綠的各色場合混了幾年,所以面部表情並沒有顯得有多慌亂,只是略微地欠了欠頭,給予一個標準的完美的恬淡式笑容。
他也不說話,自嘲地笑了笑,轉過頭去繼續與大家玩。
酒喝到差不多的時候,有人提議要去唱歌了,於是我又跟着他們浩浩蕩蕩地來到了錢櫃。
在米蘭,除卻逛街買衣服,我的大多數時間都是泡在宿舍和酒吧兩點一線之間。
想起來,跟傅恆單獨的相處還真是不多。
我還一直覺得自己貪玩虧欠了他的,卻不成想,到最後反倒是變成了成全他。
不過話說回來,我還真是好久好久沒有唱歌了。
一坐下來,才發現,竟然已經很久沒有聽國語歌曲了。我所知道的和熟悉的,大概還停留在四年前高中時代那幾首。
真是有夠丟人的,不點也罷。
索性又坐在角落裏,一個人孤單喝酒。一邊心裏七零八碎地緬懷着過去和傅恆在一起的日子。
後來突然聽到一個男聲,用極傷感的聲音唱着:
“後來的你好嗎?
有比較快樂嗎?
我應該高興吧,
卻又說不上話,
我們是兩條平行線,
再沒有任何交叉點……
非要等到愛遠走分兩頭,
才知道誰都怕寂寞……”
眼淚突然不爭氣地滾出眼角,我努力吞回去翻湧直上的淚,轉過頭想看一看這個聲音的主人。
然而,是他。
——那個叫做師北承的男子。
不禁感慨,是啊,後來的你好嗎?有比較快樂嗎?
可就是這樣一感慨,我又喝多了。
之前的酒量已經練得非常出色了,卻不知道為何,最近連連挫敗。
最後歐堯見我一直不說話,只一個人喝悶酒,便走過來關切地問我:“怎麼,玖月,你也唱一首吧。”
我一見是他,連忙擺手,笑着推脫:“不了不了,我不會唱。”
“沒事,瞎唱吧。”他呵呵笑。一張眉清目秀的臉煞是好看。
“真的不會,歐總,我好久沒有聽國內的歌曲了。”
“這樣……”他思索着,“那就唱一首英文的吧。”
“英文的?”
他點頭,拿過麥克風給我:“唱什麼,我叫他們給你點。”
於是只好硬着頭皮應了,隨便唱了一首意大利正流行的英文歌,大家都拍手叫好。
說不愧是出國留過學的苗子,看,就是跟咱的外語水準不一樣。
我被稱讚得無地自容,要知道,這些人都是國內電影公司最有才華的群體。我只不過是一枚剛剛畢業的黃毛丫頭,帶着設計總監的頭銜寄生於此打發日子而已。
“真的,挺好的。”歐堯說。
“謝謝。”我拿起酒杯,“我敬你,歐總。”
碰杯的瞬間,眼角餘光似乎看到一束目光,來自對面的男子。
只是當做沒看見,抬起頭一仰脖便先干為敬。
後來又玩了一會,大家都累了,於是準備散了。
只是不爭氣的我醉醺醺的樣子,實在沒辦法一個人回去,剛好幾個人裏面,就師北承與我順路,於是大家都讓他開車送我回去。
我搖搖晃晃地上了車子的副駕駛,坐了進去才發現他已經在旁邊握着方向盤等我了。
我微眯着眼看了一會他,自言自語道:“好熟悉……總覺得哪裏見過。”
卻沒想到,意外得到了他的回應:“真的不記得了?”
我搖搖頭:“我好幾年沒回國了,怎麼會見過,大概是報紙上吧,你那麼有名。”
“你怎麼知道我沒去過米蘭?”他似笑非笑地。
我轉過頭正視他。
他穿了件深灰色的西裝,筆挺挺地坐在駕駛座上。手指還夾着抽了一半的煙,似乎在等着我回答。
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用手撫過額頭,長長的頭髮纏繞過指尖,有酥酥痒痒的觸感。
我低念:“劉海怎麼又長了,該修剪一下了。”
他驚訝地看着我,彷彿還不太能適應我跳躍的思維,不過只一瞬,便哈哈笑了。
然後將煙頭按滅,說:“你手機借我一下。”
“幹什麼?”
“我的沒電了,發給我女朋友。”
“好的。”我費力地在包里掏出手機,遞給他。
“你幫我發吧。”他突然發動了引擎,目視前方,“就說,我一會回去,手機沒電了,請放心。”
“好的。”
我按照他的原話,打了一條信息,待到輸入收件人號碼的時候,我轉過頭看着他。
他領會我的意思,輕輕地念了一串號碼。
我頓時有一種心臟被抽離出身體的恍惚,以前,傅恆總是背不出我的手機號碼,只說,那是小孩子談戀愛才會努力去記得的玩意,他都這麼大的人了,放着好好的通訊錄不用,為什麼要去刻意背那個?
我想說,如果真心在意了對方,不想刻意也會記得的吧。
你看,堂堂珠寶界公子哥師北承,都背得出他女友的電話。
他見我躊躇,不解地問:“還好嗎?是不是真的喝多了?”
“嗯。”我乾脆地回答。
他沒再說話,路上有短訊進來,我打開看,是他女友的回復。
只說好的。
我望着車窗外面的霧氣,淡淡地說:“她是你的未婚妻嗎?”
他愣了一下,隨即點頭,說:“可以這麼說。”
“你愛她么?”
他笑,“當然。”
“你們會結婚嗎?”
他突然沉默了,良久,才說:“還不知道。”
他輕輕的聲音,開在寂靜的車內,恍惚中,我嗅到一陣近乎於熟悉的煙草香。
我抬起臉,想問他為什麼,但是想想還是算了,於是沒有再開口。
他把我送到小區停車場,我們在那裏分別。
後來下雨了,我在卧室里聽着外面的雨聲,滴答滴答,沉沉悶悶的,不知是敲在哪裏的聲音。
於是那一晚失眠了,夜裏起來,翻出不久前香南送我的紅酒,倒了大半杯,喝了后才慢慢睡去。
第二天早上遲了,一進去就看到小舟跑過來喊我,叫嚷着:“玖月姐,你怎麼才來啊,歐總等你半天了。”
我驚訝:“等我做什麼?”
“我也不清楚,他只說,讓你來了去他辦公室一趟。”
“好的,我知道了。”
上了樓去,歐堯的辦公室在17層,剛好他從另一部電梯裏走出來,身後跟着幾位衣着不凡的男子,我在門口停下來,看着他對後面的人交代了幾句,待到那幾人走遠,才轉頭看我,忽然笑容滿面:“進來。”
說實話,歐堯的實力我早就有所聽聞,培養了無數的影視明星,他們公司旗下的藝人,幾乎都是現下最具有人氣的帥哥美女。而他自己,也是出類拔萃的,聽說有很多女藝人,企圖靠着自己的美色和潛規則接近他,他從來都是置之不理,甚至有的,還會加以一番無情的羞辱。
我隨着他走進去,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從容地看着他,等候老總問話。
他卻沒有直接切入正題,而是淡淡掃了我一眼,轉而去翻手邊的資料。
“你一直都是不冷不熱的么?”
“嗯?”我一時沒太反應過來,瞪大眼睛望着他。
他牽了牽嘴角,舉着資料:“這些都是你設計的?”
我快速看了一眼,“是的,那些都是我早期閑暇時候的作品,以後會努力為藝人們設計更多時尚前端的產品。”
“好。”他放下圖稿,“玖月,接下來有一部觀眾期望很高的賀歲檔要開拍,我打算讓你去為演員設計劇中服飾。”
“是——很重要的劇嗎?”我輕輕地問。
“陳導的《煙火》,你說呢?”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聽到“陳導”兩個字,我才突然明白,這個機會多麼重要。
凡是陳導的片子,票房自不用說,每一部都是大家爭議和效仿最多的熱點,陳導以影像清新獨特、唯美動人的都市愛情劇著稱,劇中所用潮流飾品以及服裝,都會引領一定的流行趨勢。
於是我點點頭,視死如歸般地:“感謝歐總給我這麼好的機會,定會不負所托!”
“嗯。”他笑,兩頰有若隱若現的小酒窩,一邊站起身,整理物件。
我正在猶豫要不要請他吃飯以表感謝時,他先開口了:“現在工作忙嗎?一起喝個茶。”
我連忙站起來,笑着答:“好啊,正想請您吃一頓飯呢。剛一來就是總監,承蒙您的照顧,挺不好意思的。”
“客氣了,我只是看你的實力給你分配工作。”
說著一起走出門,有秘書過來在他耳邊低語幾句,他聞言抬起頭,望向不遠處的電梯口,才發現,師北承正插着口袋站在那裏看我們笑。
不要說我不夠朋友,可是我確實,又一次與這兩位大帥哥一同用餐。
如果季小晴知道,一定要滅了我。
地點就在公司附近不遠處的一個意大利餐廳,歐堯說,他很想念在米蘭Brek喝過的咖啡。
我低頭看着腳上的鞋子,並不說話。
因為還沒有到午餐的時間,餐廳里人並不多,稀稀落落的有服務生偶爾走過,伴隨着若有似無的鋼琴聲。
其實這樣的場面着實讓人尷尬,一個女下屬,和公司老闆,與公司老闆的朋友在一起吃飯,總覺得很彆扭的。
所以還沒有吃上幾口,我就借故“還有工作沒有處理完”準備離開了。
歐堯拿起菜單,在我面前晃了晃,打趣道:“你說你請客的哦!”
我吐了吐舌頭,才尷尬地拿起單子去叫服務生。
師北承突然笑,我才發覺,自始至終,他都沒有怎麼說話。
服務生走過來,問我:“小姐,有什麼需要嗎?”
我說:“買單。”
他抬起頭看了看歐堯和師北承,謙遜有禮地答道:“是記到歐先生的賬上還是師先生的?”
我微微錯愕,轉過頭看他們兩個,一時羞愧難當,張開嘴吐了句:“你看着辦吧。”
他們兩個也不介意,出門的時候只聽得歐堯對師北承說:“下次帶着弟妹一起來玩玩,好久沒聚了。”
他笑着應了。
歐堯轉頭對我說:“有機會讓你見見北承的未婚妻,是很漂亮很優雅、事業也相當出色的美女呢!”
“難怪師先生那麼在意她。”我脫口而出。
“你怎麼知道?”歐堯好奇地問。
我想了想,只好老實交代:“就是上次去酒吧,回去他送我,還趕緊給老婆發個短訊通知一聲呢,現在這樣的好男人真是少之又少。”
“哦,怪不得。”歐堯點燃了一根煙,拍了拍師北承的肩膀,“兄弟再接再厲!結婚的時候一定送你一輛嶄新的大奔。”
師北承苦笑:“還早着呢。”
不知道為什麼,他每次被人提到“結婚”兩個字的時候,表情中都有一種難言的悲傷。
回去后難免又被小舟一頓追問,或許是我太年輕的緣故,做着這個總監的位置,卻每天和助理打成一團,還要被她取笑。想來應該也算一種失職。
她說:“交代,你跟他們去哪吃了?一大早上的,聊什麼了?”
我兩手一攤:“能有什麼好聊的,無聊透頂。”
“姐,我好羨慕你啊,每天可以跟着兩大帥哥一起吃飯用餐還聊天,並且還會覺得無聊透頂……”
“哪有每天啊,我親愛的小舟,趕快去工作吧,我馬上要設計一套非常重要的贊助服裝了。”
“不是每天也羨慕,明明遲到了不僅沒有挨到批評,反而還跟老闆一起用餐,早知道,我當初也出國去學習設計好了……”
我嘆了口氣,看着她花痴的模樣,真是不知道再說什麼好。我怕再狡辯下去落了一個“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評價。
接下去的一兩個月我都很忙,每天白日裏忙着畫圖和打版的事情,晚上回去又累又倦,窩在沙發里就懶得再動。
有些設計畫了一次又一次,有時候心煩意亂的時候我就會想,果然自力更生與之前就是不同的,如果放在以前,連必修課的結業課我都懶得運用我那可憐的腦細胞去思考,現在可好,儼然已經變成了一個忙碌的職業設計師。
偶爾打電話給香南,知道她現在也是每天忙得要死要活,據說只有小晴輕鬆得很,因為她的重心根本不在掙錢過日子和努力工作上,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在經理室門口晃來晃去。
香南笑言,估計再過不出兩個月那男人就要被她俘虜了。
直到兩個月以後,我已經完成了關於《煙火》所有場景中出現的重要演員服飾的初步設計,才準備出去放鬆一下。
跟小晴和香南約好了地點,我早早就過來了。
此時北京已經轉眼進入初秋了,九月的北京,空氣中帶着些微涼意,我裹着薄薄的耦合色開衫,剛一下車就被迎面衝過來的季小晴抓了個正着。
“嘿!我說玖月,混得挺美的吧?怎麼打車過來的,沒有買一輛啊?”
我對着她做了個誇張的表情,說:“用什麼買啊?你當我還是當年那個指着男人活的玖月呢?我告訴你,我要自己,用自己的雙手購買所有屬於我的一切!”
“呵,說的像那麼回事一樣的,沒過多久,如果再遇到一個男人,你一樣會像小家碧玉一樣小鳥依人的……”
我很佩服她可以完美地將兩個成語搭配成一個完整的句子,可我還是反駁道:“不可能。不管什麼時候,不管以後我有沒有男人,我絕對要自己創造一切,如果男人再敢背叛我,就讓他給我從我身邊滾!”
小晴撇撇嘴,“一個女人出去打拚,累死了,想想都心酸——對了,香南呢,怎麼還沒來?”
“她?她哪次不遲到?”
我扔下這一句,轉頭走進酒吧。
裏面嘈雜炫目的燈光瞬間就將我帶入情緒,我立馬變了一個人似的張牙舞爪起來,蹦蹦跳跳找了個四人位置坐下來,叫來服務員給我們開酒。
喝到第二杯的時候,香南姍姍來遲。
一來就被我們罰了三杯。她乖乖地喝掉,然後面帶倦色地望着舞池中的一群男男女女,並不說話。
“怎麼了?工作不愉快?”我問。
她點點頭:“上面老闆總是視我為眼中釘,處處為難。”
“那你跟程子說啊!”
“說屁啊!老闆是個女的,八成就是因為程子介紹我的關係,所以才這樣為難我的。”
“媽的她是暗戀程子還是怎麼著,如果就這種以權謀私的女的,如果是我,立馬告訴程子開了她!”
“算了算了,慢慢來吧,或許以後就好了。”香南說著,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好,不說那些,喝酒,跳舞。”
中途去洗手間的時候,在混亂的人群中碰到一隻手,突然緊緊攥着我,不鬆開。
我下意識地認為是流氓,瞬間把手抽出去,剛準備回頭大罵的時候,卻愣住了。
是師北承。他穿着一件深灰與淺灰相間的T恤,握着我的手,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我扶了下額頭的碎發,不自在地看着他說:“師先生也在啊,好巧。”
他盯着我,沉默,良久,說:“以後少來這樣的地方。”
我笑了,禮貌得天衣無縫:“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他說。
可笑。
才見過幾次面而已,就管我要不要來這種地方嗎?
我繞過他,在他耳邊輕輕說:“你喝多了,師先生,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他再次反握住我的手腕,拉着我往洗手間的方向走。
“你幹什麼?”我大吼。聲音在嘈雜的空間裏卻顯得異常蒼白。
“你真的不記得了么?”他把我拽到角落,我的脊背抵着冰冷的牆壁,他的呼吸近在咫尺,今晚,他確實是喝了不少酒的。
“你真的喝多了。”我誠懇地說,“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我是玖月,才見過兩次面的玖月。我會記得你什麼?”
他看着我,嘴角動了動,最後什麼也沒說,輕輕鬆開了我。
我轉身欲走進洗手間,卻聽得他的聲音從容地響在背後:“言少……是你愛的男人嗎?”
言少?
言少!
這個名字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冷笑,這個男人,看來確實跟所有的紈絝子弟沒什麼區別,虧我當初還把他當做對女友專心的痴情種,原來跟其他人一樣的風流倜儻,到處留情。
對着鏡子照了一會,才發現這段日子自己瘦了很多,不知道是失戀的關係,或者忙碌的原因,整個人都感覺小了一號的樣子。
洗了手出來,發現他已經不在了。我心裏總算踏實下來,還好,沒有和這種男人再沾上什麼糾纏不清的關係,我清楚地明白,如果他真是一個痴情種,那麼他心裏早已經完全被那個未婚妻女人佔滿;如果他不是,那麼也一定是身邊香艷美女無數,所以無論怎麼看,總是與我無乾的。
香南大聲問我:“你幹嘛去了?這麼久?”
我大聲回答:“洗手間。”
“是嗎?”她笑着問我,表情奇奇怪怪的。
“當然是。”我撂下一句話,端起杯子就喝乾了。
拽着她們兩個去下面跳舞,已經很久沒跳了,可是一下來便立刻找到了感覺,渾身都自在得幾乎要飄起來。
當我全身心投入到這份快活的發泄方式中時,並沒有注意到有一束目光在注視着自己。直到凌晨三點,終於玩累了的時候,小晴和香南還有我,三個人搖晃着出門準備打的回去的時候,我才發現,他站在門外,面無表情地抽着煙。
先後攔了兩輛出租車,把她們兩個送走,我站定,等待第三輛車到來。
“我送你回去。”他突然出現在我身後。
我詫異地回過頭,他已經清醒過半,於是微笑着搖頭:“不用了,我沒有醉,自己回去可以的。”
“我說了,我送你。”他說,抓起我的手就往停車處走。
“……”我想說什麼,卻被他堅定嚴肅的表情嚇了回去。
這個男人,霸道且無禮,並不像我前兩次見到的那般深沉和隨和。
然而此刻我卻無從抗拒。
他將我拖上車子,問我:“去哪?”
我扭過頭,說:“回家。”
他聽聞,立即發動車子,竟然輕車熟路地不到半個小時便到了家門口。
“謝謝你送我回來,再見。”我打開車門,準備下車。
“等等。”他也下了車子,朝我走來。
說實話,在這樣溫柔如水的夜色下,在我已經喝得微醉的情況下,就這樣眯着眼睛看他,只覺得他有一種說不出的魅力,這魅力不僅僅來源於他那張超於常人帥氣的面孔,更多是來自他那渾身透着的氣場。
這氣場令我不容忽視。心下暗自想,難怪季小晴那女人被他迷得要死要活。
然而我嘴角依然倔強,開口對他說:“送到這裏可以了。”
他伸出雙手扶在我的肩膀上,我耦合色的開衫突然輕輕地滑落了下來,他看着,眼中有剎那間清澈的溫柔,一瞬間,我只覺得自己被完全擊倒,這脆弱未免來得太不堪。
我偏過頭,聲音輕得連自己都聽不到:“師先生,別這樣……”
卻還沒待我說完,他的唇已經冰冰地貼了上來。涼得讓我瞬間有些神經錯亂,搞不清楚狀況的時候已經被他吻得七葷八素。
他走的時候,我在床上抱着被子哭。這劇情多麼像一隻純情少女被玷污的情形,然而不是的,我為這一場偷腥般的歡愉打動得想哭。
他是接了個電話后離去的。溫情的時候,我聞見了他身上清晰的煙草味,這一次,我記得了,我終於記得了,原來這個味道,就是那一晚在米蘭,我不明所以便被一個陌生男人奪走一夜之後留在我浴袍上的味道。
難怪,自從第一次見面,他就一直看着我。
難怪,他說,你怎麼知道我就沒有去過米蘭?
難怪,他說,你真的不記得了嗎?
難怪,他說,言少是誰,是你愛過的男人嗎?
……
呵呵,言少,哪有這個人呢?據我對自己的了解,這個名字八成是我故意用來氣傅恆而信口開河的。
是的,我似乎清楚了他便是那晚的男人,可是沒有對他說明,說明又如何呢?不過是異國他鄉的一夜尋歡,這種情況,對於常年流連花叢的紈絝少爺來說,一定是再尋常不過的。
他記得我已經是我的萬幸,我沒有必要再去主動與他說明什麼。以免落得了個攀高枝的罪名。
或許對於他來說,就是玩玩而已吧。
當然,對我也一樣,就當是趕了一回潮流,在自己還沒有老去、還風韻猶存的時候,玩了一次一夜兩夜情這樣吧。
這樣想着的時候,心裏不禁寬慰很多,果然,我是時尚界達人。
泡個熱水澡,吹了頭髮,心想,他不過是冰山一角。
然而事情總是發展的。第二天公司中層管理的例會上,末了歐堯說:“玖月,你明天去卡蒂日記一趟。”
“卡蒂日記?”我不明就裏,卻微微地緊張。
“是啊,你帶小舟一起吧,她熟悉一些。我們這邊影片所用的珠寶首飾都是他們贊助的,你去碰跟對方設計碰一下,挑選適合你這套服裝的飾品,我已經交代過了,他們會完全配合你。”
“呃,好的。”
我收拾桌上的資料出來,門口碰到小舟,我問她:“卡蒂日記在哪?”
“你不知道嗎?”
我搖頭。
“唉,你去問路上任何一個人,估計都會知道的。”
我抬起手,看了看錶,馬上七點了,香南應該等急了,於是跟小舟說:“反正明天你帶我過去就好了,就這樣,我先走了哦!再幫我看下我的設計圖,有沒有遺漏的。”
說完風風火火奔了出來,小舟在後面望着我的背影,估計表情是悲痛的。
其實卡蒂日記這麼鼎鼎有名的珠寶我怎麼會不知道,在米蘭那幾年,所有有關時尚的信息我都是心知肚明的。
卡蒂日記,中國珠寶上榜品牌,以着“最動人的寶石”這個理念深入人心,近幾年明星代言廣告鋪天蓋地,幾乎快速佔領了全中國的珠寶市場。
而卡蒂日記的老總,就是與我有着兩夜情的公子哥師北承的父親——師敬春。
這天傾盆大雨。
說實話,我很害怕面對那個男人,這幾天忙東忙西,很少停下來去仔細想一想那天近乎於荒謬的酒後亂性。
這一刻坐在去往卡蒂的車裏,腦子裏都是那天他吻我的鏡頭。
想不通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如果他想玩一玩,卻為什麼偏偏玩到了我這裏。
昨天香南說,自從工作以後,感覺我就沉靜了很多,似乎整個心都死了。
我心想,可能是這樣,人總要經過一場兩場這樣或那樣的傷害,才會長大和成熟的。
車子在雨中大概行駛了四十多分鐘,終於到了。
摩天的白色大樓,高聳入雲。正中掛着名模代言的廣告牌,卡蒂日記,讓我做那顆記錄你愛情歷程的璀璨寶石。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的女朋友。真的如歐堯所說,是一個完整的美人。
完整到,無論正面、側面還是站着坐着卧着,都是沒有任何瑕疵的女人。
天生麗質,大概就是這樣的。哪像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混了個“氣質美女”的稱號。仔細想想,氣質通常是用來彌補外表的疏忽吧。
只是該死的歐堯,並沒有交代我——這邊的設計總監就是他那優秀的“弟妹”。
我跟着前台MM走進最裏面的會客室,她已經坐着等在那裏,見我進來,淺笑得體地站起身,和我握手,開口,聲音也是清澈如水的。
“你好,我叫沐琳夕。卡蒂日記的設計總監,很高興認識你。”
這個時候,我還不知道她就是他的女人。我回以一個難得優雅的笑容,說你好我叫玖月。
然後坐下來,她看着我遞過去的圖稿,長長的睫毛一閃一閃,臉上沒有濃重的妝容,皮膚白皙剔透,柔軟的頭髮在後面隨意攏了個馬尾,很久,抬起頭,眼中綻放着高興的光芒,亮亮的,煞是好看。
“玖小姐,你的設計真的很棒。”她由衷地誇讚。
“謝謝誇獎,那麼關於藝人佩戴的首飾方面,就勞煩你費心了。”
“放心吧,這個交給我,我看了你的設計,幾乎和我從這部影片中所體會到的感受是不謀而合的。”
“好的。”我合上文件夾,之後又說了幾句關於搭配方面的想法和建議,便起身準備離去了。
“你等等,”她突然在我身後追過來,“玖小姐,你沒有開車過來吧?”
“沒有,我坐出租車。”
“外面下着大雨,我讓人送你吧。”她說著,已經拿出手機,看樣子是打給司機。
結果好半天,都沒人接聽。她皺起眉頭,剛好看到從電梯裏走出來的男子。
她叫住:“北承!”
我一聽,不禁抬起頭看向她視線投遞的方向,手心不知怎麼竟然微微地出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