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前世

第八十九章 前世

這句話像是一個開關,瞬間放出了元凩之心中最為黑暗的惡獸,眼底染上無邊血色,像是黃泉深處盛開的最艷麗的曼珠沙華,美而致命。

“好不好受,國師不應該最清楚的嗎?”

“呵……是啊,我最清楚了……”巫季看着她懷中緊閉着眼睛臉色蒼白的阿梨,聲音極輕地呢喃,像是想到了什麼,眼睛空洞。

突然她的眼神狠厲起來,原本姣好的面容被破壞的徹底,襯上肩膀處的殷紅血跡,詭異又可怖。輕輕彎下腰準備拾起那把匕首,卻被元凩之一塊小石頭狠狠打在手背上,瞬間出血!

“拿開你的臟手!”話音未落,他已是抱着阿梨閃身到了巫季身後,而手中赫然就是那把做工精緻鋒利無比的匕首。

撕下衣角,小心翼翼地將它包起放入懷中,仿若對待稀世珍寶一般。

而後看着對面低垂着臉看不清表情的巫季,眼睛眯起狠聲說道:“記好你的賬,下次一併算清!!!”

說罷將阿梨抱緊,閃身便消失在洞穴之中。

現在還不是衝動的時候,早晚,他要撕了巫季!!!

看了一眼懷中緊皺着眉頭的小人,元凩之渾身繃緊加快了速度。

而洞穴里,巫季沒有進行任何阻攔的動作,整條手臂都還麻着,她卻只是面色複雜地看着手背上還在流血的傷口,時而疑惑不解,時而憤怒暴戾。

“憑什麼?”她低低地呢喃,“都是帝姬,憑什麼你就可以有人捨命相互,有人疼寵,而我就只能萬人唾罵……明明,明明你該和我一樣的……”

楊晟在外面等的焦灼,裏面的動靜讓他緊皺着眉頭,幾次三番地想要衝進去,卻還是咬牙忍耐住了。

她的話,他從來不會違背。

耳邊傳來細微的動靜,他驚喜地抬頭,卻在觸到她手背的傷口時臉色大變,忙不迭地跑過去:“疼不疼?我們去上藥……”說罷拉起她便走,看着比她還緊張。巫季眼睛動了動,本想說不用,卻忍住了。

“很快就好了……”楊晟貼心地為她塗著葯,還輕輕地吹着傷口安慰道。

“傅魃呢?”

楊晟頓了一下,頭也不抬地說道:“死了。傅白蠻已經繼承了虎族遺志,我們不敵她,當時我也受了重傷……”

“啪!!!”

話未說完,臉上便被狠狠打了一掌!!火辣辣的疼痛讓他腦子有些反應不過來。

“受重傷?不敵她?我看你是故意讓他死在傅白蠻手裏的吧!你不是看他不順眼很久了么?這次真是合了你的意!”

巫季暴怒的聲音在房間裏回蕩着,藥粉撒了滿地,有些許還飄進了楊晟的眼睛裏,刺痛的厲害。最後再沒看他一眼,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

“咳!咳咳……”喉嚨里又湧上一股劇烈的血腥味你,楊晟閉着眼睛苦笑。

究竟是為什麼要如此執着,他其實也不懂。

“公主……救救我……”

“天煞孤星!你就不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你去死吧!!!”

“殺呀!!!!”

“滅了大盛朝!!!”

“……”

好像有什麼東西順着傷口湧進來了。從那道被匕首割開的傷口裏。阿梨只覺得腦子快要炸裂,劇痛無比!一張張猙獰扭曲的鬼臉在腦海中四處遊盪,朝她嘶吼,尖叫,又像是在朝她求救。

走開……走開啊……

她臉上痛苦的表情刺痛了守在身邊的元凩之,然而任他如何叫喊,阿梨始終無法從這可怖的夢魘中走出來。

看着那道傷口,他只想即刻便撕碎那巫季!!!竟卑鄙至此,將那些上古怨靈引入匕首,就只為了折磨他的阿梨!!!

阿梨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一個夢。

夢到了自己,還有好多好多,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好像曾有一雙手溫柔地撫摸着她,聲音輕輕地,滿是慈愛:“我的孩兒,定是最美的公主呢……”

然而有一天,國師卻突然指着她的肚子說,這是個災星,會禍害全天下。

於是本該最美的公主,本該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帝姬,卻帶着滿天下最大的惡意和詛咒,降臨在這個污濁不堪的世間。那個溫柔的女子,那個滿懷期待的母親,卻敗給了最可笑的流言,沒來得及看她的骨肉一眼,便在烈火中受盡折磨與痛苦,結束了這一生。

那個孩子,在不安的哭叫中,被狠狠扔進了冰冷的護城河。

冰冷的涼意清晰地覆上阿梨的身軀,她在快要窒息之時恍然大悟。

原來那個夢裏的孩子……是她啊……

許是命不該絕,她被路過的人撿到了。那人看她小臉被凍的僵紫,也不管是否還活着,只慌忙抱回了家中,笨拙地用身體給小小的她取暖。

原來那個時候的他,這麼可愛呢。

她的凩之,她的將軍哥哥。

……

所有人都以為她早就死了,於是元凩之孤身一人帶着她四處流浪,坎坎坷坷中,竟也平安活到了十六歲。

舞象之年,碧玉年華。

而比她大六歲的元凩之早已是過了弱冠之年,長身玉立,風流倜儻。都說一女百家求,男子也不為過,哪怕他無父無母,卻因早早參軍而掙到將軍之名,府里的門檻卻早就被媒人踏破。然這樣一個男子,卻是整天守着他的小姑娘。

同僚經常笑話他,說他一個大男人,參軍打仗時帶着一個小娃娃,如今人長大了竟還不肯撒手,難不成要將她收入房中不成,元凩之聞言一笑:“她要嫁的人,只能是我。”

霸道非常的語氣,驚呆了眾人。

然而誰又知道,常年相伴,青梅竹馬的情誼讓兩人早已是密不可分,他的整個心思都是這個小丫頭,再也裝不下任何人,她是他的,誰也奪不走。

於是他開始準備鳳冠霞帔,暗暗籌備十里紅妝,等着他的小丫頭,成為他的新娘。

原本繁華安寧的大盛朝開始出現衰敗之象,各處災難頻發,戰禍四起,竟還有鬼類之物闖入人間四處作亂。突如其來的災難嚇壞了人們,聯名上書去懇求國師大人庇佑。

國師只說,災星不除,盛世不至。

這禍國殃民的災星是誰?當然是那容氏帝姬!!!

原來竟還沒死。

聖上暴怒,揚言捉拿帝姬,處以極刑。

沒有人知道帝姬在哪,更不會有人知道,那所謂的國師,是已滅敵國的公主。攜着滔天仇恨而來,將這大盛朝攪得天翻地覆。

元凩之不得已領軍出發,自然是帶上了他的小丫頭。

他知道她便是那帝姬,但那又如何,在他心裏,她只是自己還未過門的新娘,是他要捨命相護的掌心摯愛。

元凩之心思奇妙,用兵如神,在他的帶領下,敵軍節節敗退。然突有一天,本死去的敵軍突然從黃土之下湧上人間,一群群詭異的屍體嚎叫着湧入大盛朝,元凩之終究只是人類之軀,一時間只能保持拉鋸戰,護住國都。

後來,有一遊方道士渾身狼狽地投到他帳下,言明那國師巫季早是非人之物,並且獻上魂鼎,說,只要將它啟開,便能殺了那巫季。

代價,便是容氏帝姬。

是他的小丫頭。

元凩之自然是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說,他會想辦法殺了巫季,但他的姑娘,必須好好活着。

後來?後來鬼族步步緊逼,再加上天災人禍,六月天竟是日日飛霜,一時間民不聊生。阿梨每日都出門賑災,卻每日都聽到那些人在破口大罵容帝姬,說她是天煞孤星,說她是這大盛朝的罪人,是天下的罪人。

那時的她,不知道自己便是帝姬,只知道自己是阿梨,元凩之說,那是當時撿到她的時候,河邊的梨花剛好開了,所以叫她阿梨。

如果沒有後來的事情,也許她還天真地活着。

周圍的人開始疏遠她,大門每天都被砸的稀巴爛,好多災民提着各種工具兇狠地衝進來,又一次次地被元凩之領着人打出去,慢慢地,跟着元凩之的人越來越少,到最後,災民越聚越多,而元凩之就只剩一個人了。

她問,其他人去哪了。元凩之冷着臉將她擁入懷中,一下一下地摸着她的頭髮,說:“他們死了。”

紙終究瞞不過火。

阿梨還是知道了,自己是那個罪人。那個還未出生,天下所有人都在詛咒她不得好死的罪人。每個人看她的眼神都是那麼可怕,像是一把把尖利的刀凌遲着她,鮮血淋漓。又像是一隻只地獄而來的鬼手,誓要將她拖入最深處,方可罷休。

他們每天詛咒者,說她不得好死。

還有人衣衫襤褸地求上門,說讓她救救他們,只要她死他們就一定會得救。

你看,明明她什麼都沒做,卻所有人都盼着她死,從她還是一個胎兒開始,就盼着了。

大盛朝的狀況日益嚴重,越來越多的人死在下着鵝毛大雪的六月,然而他們臨死前都還要拖着一口氣爬到將軍府外,死不瞑目地看着那道緊閉的大門。

像是早就說好的那般,將軍府外的屍體越聚越多。

直到有一天,阿梨一步一步地爬上了城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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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屍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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