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三十一章
那春大娘被哥哥接回家后,聽說轉手嫁給山裏的老光棍,不出二月就折磨死了,春家大哥什麼都不做,整天使喚去勢的外甥幹活,稍有不順非打即罵,只把那原來白胖的人折騰得剩一把骨頭。
由於兒子去世,他深感生活無望,越來懶惰起來,成日裏無所事事,兩舅甥很快吃光用光,祖屋都變賣掉,也不知如今流落到何方。
恍惚聽人提起,有人在小倌院裏見過那春氏的兒子,至於那春家大哥是死是活就不得而知了。
前幾日春杏得空回來一次,聽她說工部侍郎府里最近也不好過,侍郎大人不知所范何事,貶為侍中書,還多虧少夫人娘家周旋,因此原由,少夫人重新得勢,一眾妾室都受到打壓,連帶着春杏的日子也不好過,以後想出門都不易。
這麼一串通想着,只覺腳底生寒,也顧不得失禮,連忙跑回家。
冷汗津津地回到家中,她趕緊將院門緊閉,一頭栽在炕上,渾渾噩噩地睡去,當夜發起高燒來,不出半月,便瘦得形銷骨立,往後,終日裏閉門不出。
洪家眾人在鄉鄰的圍觀下,很快將家什收拾妥當,洪老爹將家院托給好友宋師傅照料,洪家封爵的消息傳開后,宋師傅居然並無半點驚訝,早就猜到那霍姑爺出身顯赫,洪家飛黃騰達也在情理之中。
那串銅鎖放在他的手中,引來人群的眼紅,只怪當初他們瞎了眼,洪家遭難時袖手旁觀,又覺得宋師傅太好命,這跟伯爺走得近,往後好處多多。
在眾人的夾道相送中,一家人坐着董方駕駛的馬車來到城東北的安業坊,古樸莊重的銅花王開門,黑底鍍邊的牌匾上,廣康伯府幾個大字閃着厚重的金光,洪氏夫婦抬頭望着,深吸一口氣,踏腳走進。
院子裏的二十來個下仆打扮的男女,列成兩排站着,見他們進來,齊齊鞠躬,聲音洪亮整頓。
「恭迎伯爺,夫人,大小姐,二小姐回府!」
「起身吧。」
蓮笙一揮手,美目一掃,直接看向那葛裙的婦人,只見那婦人趕緊上前,「見過大小姐,老奴姓戴,這些是府里如今的下人,請伯爺,夫人,大小姐,二小姐吩咐。」
其中四個丫頭站出來,分別跟她們見禮,戴嬤嬤道,「這四位是兩位小姐的丫頭,請小姐們賜名。」
蓮笙將那四人一一看去,直看得那四位女子低下頭去,只見四人雖帶着些許懼色,但勝在眼神清明,心下滿意,隨手一指,「這兩位便叫紫丁,白苜,以後就跟着我,另外兩位叫木雲,木喜,就跟着二小姐。」
被賜名的四位丫頭馬上分別站在她和常樂的後面,另那叫李婆子的就跟了杜氏,還配有兩個丫頭,大環小環,洪老爹配有一個長隨一個小廝,其餘都是分別在府里當著其它的差事。
戴嬤嬤將他們領往內院,踏在鵝子石鋪成的主徑上,洪氏夫婦這才如夢初醒,心中思道,這氣派不凡的府院今後就是他們家了。
瞧着這飛檐畫梁,雕窗刻花,還有那小池邊的假山,以及那環水的圍廊,無一不顯示出勛貴府邸的氣派,將洪氏兩口震得手心冒汗。
杜氏心中驚呼連連,往年去那錦寧侯府,還被府里的丫頭婆子嘲笑,沒想到,時至今日,她也當上伯夫人,住上這樣的大宅子,還可以呼奴喚婢,真真是祖墳冒青煙!
洪老爹身邊的長隨姓李,是李婆子的丈夫,他左一口右一口「伯爺」地叫着,把洪大叫得連手都不知往哪裏放,走起路來都是飄乎的。
頭一次被人侍候,洪老爹有些同手同腳,很是彆扭,倒是杜氏,很快便適應開來,似模似樣地緩步走着,頗有些氣勢。
一進主院,戴嬤嬤趕緊讓丫頭們扶她坐下,杜氏摸着塌上的綢緞裡子,心裏讚嘆不已,端門裏的尋常人家,有這樣一方料子的帕子都要顯擺半天,看着眼前精美雕花的傢具,還有那煙紗輕飄的幔帳,就跟做夢似的。
下人們侍候他們將新衣換上,待出門一瞧,老兩口你看我,我看你,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不知所以的喜悅。
只見洪老爹一身朱紅錦綢長馬袍,上面綉滿團面的福字,頭戴黑鍛儒冠,頗有些不自在地摸着短短的鬍鬚,學着以往看來的富戶作態。
見他這副樣子,杜氏「噗嗤」笑出聲,洪大瞧着老妻一身茜色儒裙,頭髮梳得溜光,上插着寶石珠簪,竟有些嬌俏之感,不由地想到當初成親時,她也曾是有過些許顏色的,只不過跟着自己吃苦受累,早早便顯老態。
往日裏連件好衣都未曾穿過,只不過是換上一件新衣,竟似換個人般,老兩口相互看着對方,都有些不好意思地紅了臉。
杜氏粗糙的大手在衣服上摸着,掌心中的粗繭將錦煙紗的料子颳起毛,她有些尷尬地看着立在身邊的戴嬤嬤,滿臉的羞愧。
「從今日起,夫人和二小姐每日用泡過二白(白芨,白芷)的牛乳洗浴浸手。」蓮笙緊緊地盯着戴嬤嬤說道,很滿意地在對方的眼中沒有看到一絲鄙夷,只有恭敬的應聲。
杜氏一聽,連忙擺手,「……大丫頭,那太破費了,牛乳可是稀罕物。」
「夫人莫要憂心,這牛乳咱們伯府的莊子上就有。」
「莊子?」杜氏疑惑地看着戴嬤嬤,又轉向女兒。
蓮笙接過綠意遞過來的茶,輕抿一口,「爹是三等伯爺,朝中有定例封田一百畝,山林二百畝,另有歲俸銀一千兩,莊子就建在山林里。」
「這麼多?」杜氏訥訥道,一輩子也沒聽過這麼多的銀子,如今一年俸祿就有這麼多,她趕緊也喝口茶水壓驚。
頭回聽到這麼多的田地和銀兩,洪老爹不自覺地吞咽口水,名叫長楊的小廝趕緊遞上茶水,他喝一口,只覺滿嘴清甘,說不出來的舒暢,瞧着茶湯碧透,想來也是好茶。
戴嬤嬤將一方紅木匣子交給蓮笙,她打開一看,正是方才說的那些田地山林的地契,另銀票八百兩,紋銀兩百兩,粗略一看,便隨手遞給旁邊的杜氏。
杜氏不識字,但看着那白花花的銀錠直了眼,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大錠的銀子,可一屋子下人看着,她裝作不在意地合上,放在手邊,引得常樂伸長脖子看。
蓮笙微微一笑,招了她過來,見她今日穿着粉色儒裙,臉上不知被丫頭們抹了什麼,倒沒有往日那樣黑,對着她身後的紅葉紅霞嚴聲道,「好好侍候二小姐,這每日的牛乳泡浴萬不可少。」
「是。」
常樂有些不好意地低下頭,看見粉色的衣裙,又歡喜地摸了摸,自己還從未穿過這樣好的衣服呢,真跟發夢似的,聽娘說,往後他們便要住在這裏。
很快,董方便將老宅中的聘禮箱子拉回,另送傢具的也來了,鏡台,衣櫥,香幾,書案,美人塌,清一水的黃花梨,木料油潤流脂。
杜氏瞠目結舌地看着那送東西的漢子們,領頭的老者恭敬地對她行禮,「伯夫人,鄙人姓王,這些東西都是霍先生訂的,您看這些東西可還滿意,若有不妥,立馬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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